一年後。
一天的開始, 清爽的空氣在城市裡還未完全褪去,來往行人的腳步還沒有那麼匆忙,馬路的車子還未完全登場。一家很早開門的花店, 年輕的老闆迎來了她今天的第一位客人, 簡單款式的白色連衣裙, 珍珠項鍊, 姣好的面容在每種花面前駐足查看, 有些猶豫不決的樣子。
她主動上前,“請問有什麼能幫到你的嗎?”
“啊,閨蜜結婚, 送哪種花比較好?”她問。
“嗯,這邊的玫瑰, 還有百合, 蝴蝶蘭, 鬱金香都是婚禮上不錯的選擇,請問她有什麼特別喜歡的嗎?”
“她?”客人像是想到什麼好笑的事, “她什麼都喜歡。那麻煩你幫我選幾種一起包起來吧,包得好看一點,謝謝。”
“好,請稍等。”
結賬的時候,客人看了看窗外, 很有感嘆道, “想不到才一年, 這裡變化就這麼大。”
她多問了一句, “您剛剛從外地回來嗎?”
“嗯, 剛剛回國不久。”說着手機響了,她臉上立刻浮現溫柔的笑意, 接過花束點頭道謝後,一邊接電話一邊出門去,那聲音又細又軟,“好啦,我快到啦······”
應該是男朋友吧。老闆的視線收回來,又重新專注於自己的工作。好嘞,又是新的一天!
辛唐還是和往日一樣嘮叨,怪我回國不給他電話,怪我昨天不先回家,我輕聲細語的哄了好久,他才作罷。
在人行道前等綠燈時,我打量了一下週圍和我一樣黃皮黑眼珠的行人,被他們熱切甚至有點吵鬧的交談聲包圍,心中倍感親切。回來了啊,我長嘆一口氣,真想大聲叫出來,讓每個人都知道我的喜悅。
而紅燈在倒計時還剩六十秒的時候,我隨意的往對面看去,視線卻再也挪不動了,心裡砰砰直跳,對面的人羣裡,一個讓我想念的幾乎發狂的目光,正溫柔的落在我身上。
直到我握住辛唐的手,我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這一年真的已經過去了,我真的回來了,回到了他身邊。我們兩人一見面像傻了一樣,就在路邊站着,十指相扣,看着對方,怎麼也看不夠的樣子。
辛唐看到我懷裡的花束,“你還準備了這個?”
“給新娘子的。”
“哦,對,她囑咐我早點帶你過去的,走吧。”
他把花接過去,剛剛邁開了十幾步,辛唐發現我鞋帶鬆了,“還是這麼粗心,絆倒了怎麼辦。”又把花塞到我懷裡,俯下身給我係鞋帶,我的手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頭髮,心裡涌過一陣暖流,差點又要落下淚來。
辛唐突然半跪在地上,從口袋裡拿出戒指盒,微笑,“跪都跪了,順便求個婚吧,陳暮苼,你意向如何?”
我驚訝的捂住嘴,被這舉動弄得措手不及,“你搞什麼呀?”
一枚鑽戒安靜的躺在那裡,他認真道,“我問,陳暮苼,你願意嫁給我嗎?”
我還是沒出息的哭出聲來,不住的點頭,像是怕他反悔似的,“我願意我願意,我願意啊······”
他笑着起身,給我戴着這份承諾,又吻了吻我的手指,“我聽到了,你說一遍就可以了。”
我又哭又笑的打他,“我是緊張好不好,誰讓你不給我一點準備時間······”
他大笑一聲抱住我,我們都顧不得行人有些曖昧的目光,緊緊擁抱在一起。
我聽到他在我耳邊道,“我等不及了,陳暮苼,你再也不許離開我。”
戴着還熱乎的結婚戒指,我和辛唐趕到了婚禮現場,我最先看到了卿語,她頭髮剪得更短了,一聲利落的白色西裝,不減的還是當年女神的氣質。
她見到我滿臉歡喜,擁抱過後,看到戒指後卻又埋怨辛唐,“你怎麼不聲不響的就把婚求了,我們都商量好了弄個儀式呢。”
“什麼儀式?”
“就是歡迎你回國加求婚儀式。不行,這不算不算,沒我們的見證,辛唐你還得求一次。”卿語很認真。
辛唐只是笑,“可以啊,求多少次都行。”
我和卿語去休息室找大花,看到她和她媽媽在說話,怎麼好意思叨擾人家母女,所以退到一邊去,正巧大花的老公走過來,用不熟練的中文和我們交談,大花老公是意大利人,兩人算是閃婚,認識了不到三個月之久就去領了證。
還記得當時她在電話裡告訴我這個消息時,我正在電腦前頭昏腦漲的修改圖片,如一盆冰水嘩啦啦的從頭澆到尾,我立刻清醒了,把那個人的資料扒個底透,連問了她三遍,“你真的想好了?”
當她在那邊堅定的回答是的時候,我奉上的只有大聲的祝福。
不可否認,大花老公長得高大帥氣,看着就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樣,其實我們用英文交流會更順暢,可他爲了大花在努力學中文,所以磕磕絆絆說了很久,我們只理解到他今天很高興的消息。
我和卿語在衛生間補妝,卿語感嘆,“沒想到我們幾個是大花先結婚,不過想一想,她的確是最勇敢的那個。”
“是啊,這丫頭一定會幸福的。”
“你也是啊。”這時她放在臺子上的手機響了,拿起後對我道,“你慢慢來,我有點事。”
“好。”
剛剛補好妝,一個挺着大肚子的年輕孕婦走到鏡子前,洗了手之後,我順便遞了擦手紙給她,她溫柔的道謝,我說不客氣,準備出去時,她卻突然拉住我,有點驚訝的叫出聲,“你,你是陳暮苼嗎?”
“我是。”遲疑的點點頭,她的面孔對我來說是完全陌生的,在腦海裡快速閃過一遍,肯定自己沒有見過這個人。
“真的是你,你好像沒怎麼變,啊,比以前更漂亮了。”她驚喜道,“我見過你的高中畢業照。”
“哦,請問你是······”
“你還記得周巖嗎?”
想了一下,很快點頭,“當然,我們是高中同學。”
“我是他妻子。”
我有點驚訝,繼而笑起來,“真的,你們也來參加花朵的婚禮?哇,看來他都要做爸爸了,恭喜你們。”
“謝謝。”她神色溫柔的摸摸自己的肚子,“我希望是個女兒。”
“寶寶一定會很漂亮。先出去坐吧,這樣站着會累的。”
我伸手要扶她,她卻看到我無名指上的鑽戒,“你也要結婚了?”
“嗯。”我點頭微笑。
“恭喜你。”她看了看我手上的鑽戒,又輕輕道,“我剛認識他的時候,他告訴我,他曾經特別喜歡一個女孩,但他唯一做的,只是偷偷的擁抱她一下。那個女孩什麼也不知道。我一直對那個女孩很好奇,今天終於見到了。”
我愣住了,周巖,周巖?爲什麼我關於他的記憶這麼少呢,提起這個人,我只能想起他是我的高中同學而已,他怎麼可能······
“很傻吧,他就是這樣的人。喜歡一個人,最慘的不是拒絕,而是她根本不知道你的心意。所以我自作主張的告訴你了。”她調皮的做了一個鬼臉,“別讓他知道哦,不然他又要生我的氣了。”
“不會。”我趕緊道,“謝謝你告訴我。”
“好啦,這都是過去啦。見到你,也是完成了我一個心願。”
我正欲開口,大花突然推門而入,氣勢洶洶道,“陳暮苼,你快給我出來,辛唐到處找老婆,老孃的婚禮氣氛都被他破壞啦!”
我無奈的笑笑,轉身出去了。
大花這死丫頭一定要賺足我的眼淚才肯罷休,我剛剛在她的婚禮上哭過,沒過幾天,她又告訴我她要移居去意大利了,和他老公一起生活。
我剛剛面試完我的攝影師工作,還沒出公司門口,被這消息震了幾震,門口的保安大叔看我眼含淚花,一臉喪氣的模樣,忍不住開解我幾句,“年輕人,工作有的是,一個不行就找下一個,千萬別灰心啊。”
我擦了擦眼淚,對他道,“謝謝你,我明天就來上班了。”
大叔:······
五個人聚在一起吃火鍋,大家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大花一拍桌子,“行了啊你們幾個,我又不是不回來了,瞧你們這個樣子,我是去過我的幸福生活啊,不是去坐牢。那個,陸銘,你說幾句,我婚禮的時候你就遲到,該罰該罰,快點。”
“我,我祝你一切順利,有時間常回來看看我們。別的,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陸銘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我抹了抹眼淚,“國外有什麼好啊,幹嘛非要跑那麼遠,你老公不是要在中國定居嗎,不是說好的嗎,怎麼又變卦?”
辛唐拍拍我,“好了,人家夫妻倆肯定是商量過的。”
卿語也舉杯,“大花,不管在哪,只要你幸福就好。但凡受了一點委屈,記得我們還在這裡呢。”
“真是。”大花捂着臉,聲音哽咽起來,“好了,都不許說了,說好開開心心送我走的,你們這一個個的,你以爲我捨得啊,你們幾個,我最捨不得就是你們幾個······”
酒過半巡,我也有些醉了,大花敲了敲桌子,“現在,我結婚了,暮苼和辛唐也要結婚了,就剩下你們兩個,啊,陸銘和卿語你們兩個,你說說,你們是最有人氣的,怎麼偏偏就單下了呢,你們有沒有檢討一下自己······”
“檢討檢討。”卿語和陸銘齊聲道。
“當然了,結婚是一種選擇,不結婚也是一種選擇,大家選擇對自己好的就行。我不是要催你們結婚,我是要告訴你們,別老是跟自己較勁,跟自己過不去,啊,喜歡誰,去喜歡就好了,放不下就再撿起來嘛,有什麼可丟人的,你們啊,不要對自己啊,太,太嚴格,跟着感覺走,跟着感覺走就對了······”
我止住她這個話題,“行了,管好你自己吧,到了那裡人生地不熟的,有你哭鼻子的時候。對了,那我結婚的時候,你不來啊。”
“來!怎麼不來,你結婚的時候我來,你懷孕的時候我還來,一胎二胎三胎四胎,不管生多少胎我都會來的,我還要做你的伴娘,你孩子的乾媽,還有······”
我拿筷子丟她,“行了你,我纔不會生那麼多,你這乾媽一點都不靠譜。”
辛唐抱住我,點頭傻笑,“我們一定努力,增加你們見面的機會。”
我們三個圍繞這個婚禮和孩子的事笑個不停。
只有卿語和陸銘還很清醒,陸銘的酒量好,卿語只喝了一點,兩人對視笑笑,“好像我們都參與不進去啊。”
卿語:“最近工作還忙嗎?”
“最近好一點了,要抽出一點時間陪我媽。”
“阿姨和你關係好了很多吧。”
“是啊,她也看開了一點,還要多謝你,上次她告訴我,她總愛打電話給你,和你說些有的沒的。”
卿語搖頭,“沒事,我們聊得挺好的。”
“卿語,你明天有沒有時間,我們可以······”
剛剛生出的一點勇氣,被突如其來的鈴聲打斷,卿語抱歉:“是個很重要的電話,我要接一下。”
她出去後,陸銘正暗自失落,轉頭碰到我們三人的搖頭嘆氣,“朋友啊,你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啊。”
從大花家出來,辛唐揹着醉醺醺的我,陸銘跟在我們後面,急忙問:“看到卿語了嗎?”
“哦,好像醫院有事,先走了。”
我一把扯過陸銘的衣領,“還不去追啊笨蛋,卿語今天要熬夜,你記得要買吃的在門口守着,要等她下班,要好好陪她,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
“他知道了知道了,乖,先放開,不然他怎麼去找卿語啊。”辛唐輕聲細語的勸我。
我一把鬆開他,“知道也沒用,卿語說不定都不理你了呢,哼。”
醉酒的女人果然可怕,陸銘一刻也不敢停,倉促逃走。
周圍開始暗下來,辛唐揹着我,一步一步的往家裡走,我感受到無比的安全和溫暖,努力和瞌睡做鬥爭,我懶懶的問,“辛唐,到了嗎?”
“沒呢。”
“辛唐,到了叫我。”
他輕笑一聲,“好了,你睡吧,別管了。”
我依舊掙扎,“我不睡,你到了記得叫我,我有話要說呢······”
要說什麼呢,我也不知道,因爲我還是沒有堅持住,最終敗給了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