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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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部

督捕理事官張鵬翮對坐在上位的索額圖道:“索相,這次鄂羅斯派遣使者過來商談邊界事宜,不知您可有什麼章程?”

索額圖一聽這話,一臉陰鬱地說道:“張大人有所不知,這些使者只怕是來者不善。”

張鵬翮一驚:“還望索相直言。”

索額圖壓低聲音:“張大人,此次與鄂羅斯商談定界一事是皇上親自吩咐的,我擔心兩國和談之時會有人趁機鬧事,再加上兩地風俗習慣有所差異,所以我特意從內務府那邊調來幾個通曉俄語的下人前去伺候。不想卻聽到……”

“如何?”張鵬翮急忙追問。

“那些人說,我大清火力兵器落後,在雅克薩那裡連戰半年死傷幾千兵士也不過才弄傷了他們數百人。若不是那時他們國內的攝政王下令要調集主要兵力去攻打一個叫做什麼克里米亞的地方,依他們實力纔不會輸給……”說到這裡,索額圖語氣變得憤怒起來,“我們這些只會靠刀槍弓箭的落後國家。”

張鵬春一聽,頓時倒抽了一口氣,完全顧不上鄂羅斯對大清的侮蔑:“您是說,雅克薩之戰中我們大清損傷了好幾千士兵,但是卻只傷了對方几百人?這,這跟彭春將軍報上來的戰果不對啊?”

話一出口,他馬上流下了一身冷汗:“索相,這……”

“我也正在頭疼,不知該如何呈報……”索額圖用手指朝上面指了指,意有所指地接着道:“也不知道兵部那邊怎麼辦事,這麼大的事情都可以隱瞞不報嗎?”

兵部!張鵬春靈光一閃:“索相,皇上不是還派了兵部的陳世安來協助您嗎?您看,要不要透個信兒給他……”

索額圖假裝爲難地沉吟一會:“這,也不是沒有辦法。只怕到時候皇上問起,怕你我都會落個失職之罪。”

張鵬翮馬上意會:“索相和下官一起負責接待使者,索相您更是日日周旋於邊界問題,實在是無法顧及他們私下的交流,下官身爲禮部官員,卻沒有安排好鄂羅斯使者的起居住所,管好下邊的人,這實乃是下官的失職。”

索額圖滿意地笑了:“張大人不必過於自謙,你的能力我也是知道的。這兵部的事情,還是由他們自已解決吧。”只要張鵬翮管好自已的嘴巴就可以了。

“下官明白。”張鵬翮這時也反應過來他是被人挑着來做墊子,不由得苦笑,心想這兩年索相的作風可說是圓滑了不少,要在以前,怕是威逼脅迫全用上了,現在的索相則是開始喜歡挖坑讓人往下跳,還是不跳不行的那種。

索額圖再次交待了一些事情,然後便離開了禮部準備佈置下一步的行動。

三天後,兵部侍朗紀爾他布上了一道摺子給康熙,裡面詳細地列舉了雅克薩之戰中雙方精確的死傷人數,以及鄂羅斯使者對大清的“看法”全部一字不漏地寫在上面。

康熙大怒,命裕親王、索額圖和大阿哥胤褆全力調查此事。當年彭春報回來的戰果中,清兵只損傷千人,卻挫傷鄂羅斯數千人,並斬殺對方將軍,攻破了雅克薩的防線,康熙爲此還大加讚賞,結果現在卻被揭穿這不過是一場大騙局,無疑是在康熙的臉上狠狠地打了個耳光。只要想到一直以來被自已稱爲蠻夷的紅毛鬼子背地裡不知怎樣嘲笑他,康熙恨得直想下令將那些人馬上拉出去凌遲處死。

帝王一怒,伏屍千里。事實證明,只要上位者真正想要知道某些事情的時候,那麼這個速度是相當驚人的。

看着放在案桌上的摺子和那密密麻麻的數據,康熙怒極反笑:“好,好。這就是我大清的八旗精兵,居然死了上千人、傷了數千士兵才攻下一個小小的雅克薩城,而敵方卻只靠幾百人死守了半年之久。”

康熙拿起摺子甩到兵部尚書的身上:“你們兵部是怎麼辦事的?這麼多少士兵消失受傷居然沒有一個人查出來?”

兵部尚書不敢說別的,只是跪下連連磕頭:“奴才該死,請皇上恕罪!”

其他大臣也都戰戰兢兢地站在一邊,氣都不敢大喘一下,就怕惹來盛怒中的帝王的關注。

“你們是該死,兵部上上下下幾十人就這麼被瞞了兩年……”康熙頓了頓,“李光地,擬旨。兵部尚書阿奇阿在任期間瀆職失察,讓刑部審查後再另行定罪。紀爾他布補上阿奇阿的缺,兵部其他人全部罰俸一年。”

李光地站在一邊,揣測着康熙的語氣擬好旨意,讓康熙看過無誤後再加蓋印章。

胤礽見康熙的火氣泄得差不多了,便上前一步:“皇上,彭春一事,兒臣覺得可以先壓後處理,只是鄂羅斯使者現正在京中,這和談一事……”

康熙臉色一冷,想是巴不得馬上將那些紅毛蠻夷逐出自已的視線範圍。

“索額圖,你在跟鄂羅斯商談時,凡是屬於我大清的領域一步也不能讓,務必要讓那些使者同意我們的條件。”康熙冷聲道。

“奴才遵旨。”索額圖低頭答道,小心地遮住了臉上的表情。

聽到康熙的命令後,胤礽表示很滿意——這纔對嘛,憑什麼我們是戰勝國,到頭來還要割讓出自已的土地給人家?就算是準備全力對付葛爾丹那邊也用不着對一個戰敗國這麼委屈求全的。想當初他聽到康熙同意那退了好幾步的三個方案時,只差沒氣得衝到乾清宮朝康熙大吼。再想想晚清時期中國的割地賠款條約,他就一陣嗝應。

正想着,胤礽聽到裕親王在問:“皇上,鄂羅斯只憑數百人卻可擋下我方數千精兵,此差距實在驚人。我們一直是從荷蘭那邊訂購火炮,可是如今鄂羅斯卻能以如此少的人數抵抗我軍甚久,應該是雙方的火器有所優劣。奴才想,是否也要調查一下鄂羅斯那邊的火器情況?”

胤褆倒是不以爲意:“兒臣以爲,怕是彭春膽小怕事,以虛報實,這才使得大軍在戰場上死傷嚴重。火器之事,不過是一區區死物而已,何得以裕親王如此重視?”

“大阿哥所言恕我不敢苟同。需知兵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先不說雅克薩之戰,單說早幾年收三藩,平臺灣之時,特別是海戰之中,火器營在交戰中可說是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單論現在,鄂羅斯可以以數百人之力重挫數千人馬,並死守城牆達半年之久,這難道還不能說明火器的重要性嗎?”福全不卑不亢地反駁道。

被福全駁回了自已的看法,胤褆面上顯出些許不悅:“我大清八旗士兵一向以驍勇善戰出名,怎麼到了裕親王的口中竟是連一個小小的火器營都比不上?您這不是在皇上面前危言聳聽嗎?”

福全暗自皺了皺眉,這大阿哥……

“回皇上,奴才覺得鄂羅斯那邊還是要……”

康熙打斷了胤褆和福全的爭論,問起胤礽的意見:“好了。太子,你對此事有何看法?此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太子身上。

胤礽對衆人的矚目視若無睹:“兒臣贊成裕親王的說法。我們的火器一直都是從荷蘭人的手中進購,卻並不知道那些大炮火槍是否是他們國家最精銳的武器。荷蘭人一直都對南方虎視耽耽,保不齊他們會與鄂羅斯等國聯手,在販賣給我們的火炮中大作文章。而且……”

胤礽特意停了停,觀察了一下康熙等人的羣臉色,才繼續向下解釋:“而且,還請皇上和各位大人不要忘了,我們大清目前尚無明確的部門是用來管轄和製造火器,一直以來都是兵部那邊直接從荷蘭購買,然後就直接記數。兒臣斗膽,還請皇上設想一下,若是以後荷蘭等國跟我們有了衝突翻臉不認人,那麼大清在武器上面可說是完全處於受制於人的捱打局面。一旦荷蘭等國斷了我們火炮彈藥的供應……我大清旗兵就是再英勇,也不能這麼白白地送上去給人當靶子。”

“恕奴才無禮,太子所言未免太過。難道荷蘭一個遠在重洋之外的小小彈丸之地,還有此等兵力可以侵犯我泱泱大清嗎?就算真的攻來了,憑我們的實力還不能將他們打回去?”兵部侍朗瓦岱一臉的不以爲然,認爲太子之言實在是太過於誇張。

其他人,包括大阿哥和裕親王在內,也是極爲贊同瓦岱的話,認爲一直以來不過是靠商業起家的荷蘭人沒什麼可擔心的。

胤礽不由得笑了:“瓦岱大人此言差矣。一個荷蘭自然不成氣候,若是多幾個國家結成聯盟又當如何?不知皇上可還記得昔年湯若望所說,在荷蘭的那片土地上,還有着日耳曼、西班牙、葡萄牙等國。這些國家利用自已所製作改良的大炮火藥,跨洋越海在很多地方都建立了自已的屬國。我大清地廣物博,若是也引來一羣狼子野心的侵略者,可武器方面又被敵方所把持住,到那時一開戰,豈不是讓人直接去送死?”

這一下,連康熙的臉色都變了:“胤礽。”

其他人極有默契地同時低下頭,掩去臉上的震驚。只有胤褆偷偷地看了胤礽一眼,眼裡有過一閃而逝的擔憂。

胤礽直接忽略康熙那陰沉得足以滴出水的臉色,機會難得,他可沒打算停下來:“現在鄂羅斯只憑數百人死守雅克薩達半年之久,兒臣以爲鄂羅斯要麼已經改良過那些大炮,要麼就是從其他地方購買到比我方更爲精良的武器。兒臣記得摺子上也有言明,當年鄂羅斯會這麼快宣佈投降,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他們國內的攝政王下令遠征調走了主要的兵力。可就是在鄂羅斯精銳全出的那場戰役中,鄂羅斯卻是以失敗告終……”

“胤礽,你閉嘴!”康熙怒不可遏地喝住了胤礽的侃侃而談,對於被兒子在衆人面前生生揭露出雅克薩之戰中的真正j□j而氣得臉色發青。

“是。”眼見康熙就快氣得七竅生煙,胤礽決定見好就收,乖乖地閉上了嘴。

除了康熙急促的呼吸聲,房裡又恢復了一開始的寂靜無聲,所有人都巴不得化爲空氣直接呈現透明狀,其中也就只有胤礽神色不變。

在自已的家門口被人打上門,費了一大番力氣將人趕出去後才發現原來在別人的眼裡,自已家只值得他們用上這些不入流的小挑釁,因爲人家的精銳主力全部放在了別的地方。

想通這一點,康熙的火氣就一直沒停過。他本想在羣臣面前靜靜地揭過此事,知情的人也不會不識相地提起,結果卻被太子一語道破了這個假象。

怒歸怒,不過康熙還是很快就冷靜了自已的情緒:“裕親王,你先找人調查一下鄂羅斯那邊的火器情況,看下他們是否跟荷蘭人串聯同謀。還有,準葛爾那邊也要特別注意,不要讓他們有機會生事。索額圖,鄂羅斯使者在京中的一切行動皆由你全權負責。”

接着,康熙就邊境大防、人手調配上面又做了一番新的調整,最後讓所有人都出去,只單獨留下太子一人。

索額圖離開之前不安地看了太子好幾回,深怕太子再次出言惹怒皇帝。胤褆不着痕跡地再看了胤礽一眼,也跟着衆人退出了殿外。

胤礽低着頭,識趣地走到康熙面前,迎來了他生平的第一次責罵。

果然,康熙見外人全部下去了,也不準備給胤礽留面子,噼哩啪啦地揪着他就是一頓好罵,什麼不顧皇室顏面,不尊皇父,不懂朝堂關係就在這裡大放闕詞,只顧推崇洋人的那些奇巧淫技而不尊聖人之言云雲。

過了好一會兒,康熙似乎覺得罵得差不多,看着乖巧地站在前面一動不動的兒子,道:“剛纔不是說得很順溜嗎?怎麼現在像個悶葫蘆似的一聲兒也不吭?”

胤礽恭敬地垂首道:“兒臣正在聆聽父皇的良言戒訓,不敢有所打擾。”

康熙嘴角抽了抽,“剛纔讓你閉嘴怎麼就沒見你這麼聽話?”

“兒臣惶恐。剛纔父皇讓兒臣閉嘴,兒臣不是馬上就閉嘴了嗎?”胤礽終於擡起頭,一臉無辜地看着康熙。

“你還有道理了?”康熙覺得剛剛發泄得差不多的怒火又有了復燃的趨勢,“你說,你爲什麼要將鄂羅斯的那件事情抖出來?你不知道滿蒙八旗纔是我大清的根本嗎?你今天這番話宣揚出去,你知不知道會引起什麼後果?”

“父皇。”胤礽行了個禮,正色說道:“八旗一向以陸戰騎射爲主,若是讓他們知道外邦的火器已經精良如此,只怕會引起人心恐慌,擔心自已不知何時會死於大炮之下。軍心一亂,日後一上戰場氣勢上自會先遜三分。只是,父皇,若我大清一味固步自封,只顧眼前自詡天朝大國的身份而不願承認他人的進步,就算現在我們可以抵禦外邦的侵犯,那麼百年之後我們的子孫又該如何?”

胤礽一撩下襬單膝跪下:“兒臣明白父皇的苦心。父皇是萬民之主,八旗的主子,自是不能隨意做出忤逆祖宗家法的決定。兒臣願意做此惡人,只願我大清可以永保昌盛,不受外敵欺侮。”

康熙聽罷,眼神幾經變幻,滿腔的怒火化爲一聲嘆息:“你這孩子……”

他拉起胤礽:“胤礽,你要記住,八旗纔是我大清的根基。無論何時,你都不能忘了大清的根本。”

“兒臣明白。”胤礽微微一笑,心知這一道關卡已經過了。

康熙忍不住敲了敲胤礽的額頭:“下次要事先跟朕商量,不許隨便亂來,知道嗎?”

胤礽笑道:“兒臣知道。兒臣以後再遇到類似的事情一定會先跟皇阿瑪稟報,決不擅作主張。”他心想,以後要真還有類似的情況自然會跟你說,不過若遇到的不是類似的還是可以先用自已的方法去解決的。

“既然你對那些洋人的情況如此熟悉,那麼這幾天我們跟鄂羅斯商談邊界之時你也跟着去看看吧。”想了想,康熙吩咐道。

“兒臣遵旨。”胤礽答道,不過卻顯得有些詫異,他還以爲發生這件事之後,康熙會打壓他好一陣呢,他甚至連這段空閒時間要做的事情都規化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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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直接將《尼布楚條約》扼殺。

不當着衆人的面說明自個武器落後,康熙會選擇粉飾太平吧,直接讓太子來個正面襲擊,殺得康熙措手不及。

所以,狗血了一把。

謝謝小嘆息投的霸王票。

最後,今晚回去繼續跟電腦奮鬥,話說我那個系統連五筆都沒有,還得再次下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