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修長的手指挑開素箋,看到素箋上瘦勁飄逸的字,剛柔相濟恰到好處,使轉如環,奔放流暢,不得不讚一聲杜小姐寫得一手好字。
願夏侯公子福禧雙全,歲歲長安。
可看上面的字句,他輕輕一聲嘆息,他本想幫她實現一個願望,算作補償,但她寫的,偏偏是他唯一做不到的。她就是求個國泰民安,求個願與夏侯公子共結連理,也不會叫他這樣爲難,幸福這種東西,對清淮王夏侯儲之來說,真的太奢侈。
還寫的夏侯公子,不知道是少女心作祟不敢寫夏侯王爺,還是在她眼裡他只是夏侯公子,一顆心給的太純粹,這樣不好,會叫他爲難。
他望着素箋沉默了會,忽然側首問:“本王看起來不幸福嗎?”
一衆侍從紛紛慌忙拜倒,誠惶誠恐地請罪。
“奴才該死,請王爺恕罪!”
“奴婢該死,請王爺恕罪!”
他罷罷手,“算了,回府吧。”
第二日一早,杜青薇拜別杜景桓、杜夫人、鬱姨娘,又辭別哥哥杜豫徽和姐姐杜青怡,帶着素霓,一輛輕車嫋嫋出了郢京南門。
及至南郊,杜青薇忽然喊道:“忠叔,停車!”
“籲……”忠叔喝住奔跑的駿馬,轉頭問道:“二小姐,怎麼了?”
忠叔才轉頭,另一邊竄出的素霓抱着一個漆木盒狠狠一砸,因爲太出人意料,絕沒料到一向知書達理的小姐會叫素霓暗算自己,忠叔沒有防範,立時軟綿綿到了下去。
素霓大笑一聲,叉腰長嘆:“準,快,狠,耶!本姑娘昨夜看醫書練習了一夜,功夫不負有心人啊!”
杜青薇掀開車簾,“素霓,別鬧了。”
素霓笑嘻嘻地點頭,自己先跳下車,再回身扶杜青薇下車,最後一邊將兩個大大的包裹拖出來,一邊嘰嘰喳喳地道:“小姐,王爺會派人來吧?可別咱們把忠叔砸暈了,人沒來,你和我都不會駕車,露宿荒野就糟糕
了。”
“本王是這樣不守信用的人嗎?”男子偏涼的聲音隨風傳來。
杜青薇和素霓順着聲音來源擡頭看去,纔看到半丈高的草坡上停了一輛馬車,夏侯儲之修長的手勾挑着車簾,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主僕兩人。
昨夜夏侯儲之說會來接她,杜青薇只當是會派人來接她,哪裡想到夏侯儲之本人會來呢?杜青薇當下愣了愣,她主僕二人剛剛的行爲想必都落入人家眼中了,只得乾笑了兩下掩飾。
當下就有侍從來替素霓般搬行禮,夏侯儲之一躍從車上跳了一來,走到杜青薇面前,打量了一眼兩個大包袱,杜青薇有些訕訕地笑着解釋道:“出門在外,那個多帶點錢多帶點衣物什麼總是好的,總是好的。”
看着鼓鼓的包袱,饒是夏侯儲之對別人沒什麼好奇心,也不得不問一句,“你帶了多少銀子?”
杜青薇討好地笑了,“不多不多,我知道行路不便,儘量帶銀票了,但是你知道的,帶太多銀票會被懷疑的,有些物什也不好換成銀票,姨娘會嚇到的,所以也帶了不少珠寶首飾,算在一起大概十萬、八萬兩吧。”
杜青薇的想法非常簡單,這一出門什麼時候回去都不知道,雖然是有夏侯王安排不會餓到她主僕二人,但銀錢方面是斷斷不能受制於人的,她杜青薇愛買什麼她杜青薇要幹什麼,斷斷不能還要請示別人。
只是尋常富貴人家的小姐就是嫁妝都沒這麼龐大,不得不說杜丞相寵愛杜家二小姐的傳言絕不是虛言,好在杜家祖上本就是富貴世家,歷代君主賞賜更是豐厚,否則夏侯儲之是定然要懷一懷疑杜丞相是不是貪官污吏了。
素霓卻頻頻點頭,還惋惜地道:“相爺送小姐的生辰禮物雲紋玉如意太大了,不然帶上玉如意就好了,賣了都夠咱們過十年了。”
夏侯儲之有些頭疼,若是被逮到,杜丞相大概可以告他誘拐杜丞相家的二小姐攜鉅款潛逃了……
素霓見夏侯儲之看向自
己,吐吐舌頭,福了福身子,“奴婢叫素霓,參見王爺!”
“素霓?”夏侯儲之眼底有笑意,“慷慨成素霓,嘯吒起清風。震響駭八荒,奮威曜四戎。這名字想必是杜小姐起的,好氣魄。”
素霓眼睛發亮,看夏侯儲之越發中意,恨不得在他額頭上貼上姑爺兩個字,“對,對,奴婢這名字是小姐起的,就是來自這首詩。”
杜青薇有些發窘,“不過是隨意翻書看到的,讓王爺見笑了。”
接下來改騎馬趕路,夏侯儲之吩咐人暗中看着忠叔直到忠叔醒來,他們三人加上夏侯儲之帶來的侍從上了馬車,自是先行離去了。
春光明媚,百花爭豔,正是踏春的好時候,素霓興致勃勃咕嚕嚕轉着眼睛,四處看風景。
夏侯儲之道:“我們要去見兩個人,杜小姐要想知道什麼,就看這兩個人願不願意說了,一個是前正一品內司最高女官掌管宮廷的江靜容江姑姑,另一個是她的丈夫,管轄太醫署的前任正二品太醫署令,也就是醫聖易瑞斐。”
杜青薇回京前,刻意專研過女帝身邊的人,自然也知道這兩人,“康隆女帝爲公主時,江姑姑就是照顧女帝的貼身女官,是女帝的心腹。十七年前,因爲這二人兩情相悅,女帝爲他們賜婚,江姑姑同易先生鶼鰈情深。女帝駕崩後,江姑姑自請守陵,易先生也辭去太醫署令,陪江姑姑去了昭陵。”
昭陵是堯帝和女帝父皇明惠帝的陵墓,康隆女帝被定以謀朝篡位之罪,並未另起陵墓,而是以大堯公主的身份陪葬昭陵。
夏侯儲之也不再多言,幾人快馬加鞭趕去昭陵。昭陵依着險峻的九華山峰,乃是鑿山建陵,靈寢盤空曲,傍依危巖架樑作爲棧道,懸絕百仞,遠遠看去,蒼松翠柏林立,巨槐長楊並排,高高的山峰上飄着白雲。
江靜容和易瑞斐當然不可能真的住在險峻的九華山上,只是在山腳下起竹屋而住,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們只是退出了皇家的鬥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