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景銳從昭陽宮正殿出來，就看到兩個宮女在爭執，而大雨滂沱下，瓊華單薄的身影依然跪在堅硬的青石板路上，那飄渺虛弱的樣子，好像風一吹就會散了。
他緊緊的攥住拳頭，腳下的步子已經衝了出去，卻還是生生的剋制，他不能在這個時候，因爲一時的心軟而將所有的努力都白費。
昭陽宮大殿的廊檐下，燈火通明，照亮了整個庭院的情形，瓊華一直低垂的臉龐在這個時候擡起，平日裡清澈透亮的眸子，此時被暈染上一層氤氳，她的目光直直的看着那個站在人羣中，前呼後擁的慕容景銳。
她已經跪了兩個時辰，而他這個時候纔來，他也相信，是她推倒了皇后，而導致皇后小產的嗎？
一直以爲，他不會期待皇后腹中的孩子，然而今天，她恍惚記得他意識到皇后小產時那種驚恐沉痛的神情。
也許是她錯了，若是沒有蘇氏的逼迫，等他瓦解了蘇氏的勢力，他還是渴望那個孩子的降生的。
相隔甚遠，慕容景銳卻能清楚的看到她眸中的探究和詢問，他卻只能故作冷漠，痛心疾首的樣子。
瓊兒，對不起。
大雨肆無忌憚的落在瓊華的身上，她卻恍然未覺，慕容景銳的行動已經證明了一切，那個孩子是因她而死，她該爲此付出代價。
慕容景銳的心如刀割一般，就好像被人凌遲一般的痛，他的瞳孔驟然縮緊，正準備跨出廊檐的時候，庭院裡的兩個宮女竟然打了起來。
小優和寶靈旁若無人的撕扯着對方，嘴裡不斷的謾罵着，誰也不甘示弱。
有宮人見此欲上前阻攔，兩人打得毫無章法，讓人難以靠近，瓊華見此，連忙上前阻止，然而她的力道哪裡能盛怒的兩個宮女想比。
寶靈到底是皇后宮中的宮女，招招下狠手，小優根本不是對手，最後，她一巴掌向小優甩過去，瓊華卻用盡力氣，一把將小優拉開，而寶靈的那一巴掌，硬生生的打在她的另一邊臉頰。
瓊華渾身無力的跌在雨水中，脣角溢出一抹鮮血，滴在地上的積水中，染紅了地上的青石板。
“娘娘。”小優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喊，瞬間驚醒了慕容景銳呆滯的雙眸，他再也顧不上什麼，傾身衝進了大雨中。
“皇上。”
……
廊檐下一陣驚呼，所有人都顧不上撐傘，全部都從玉階上跑了下來，宮人們手忙腳亂的爲主子們撐傘。
慕容景銳一把拉開奔過去的小優，抱起瓊華孱弱的身子，目光沉痛的查看她的傷勢，“瓊兒，瓊兒，你怎麼樣了？”
熟悉的聲音響在耳邊，瓊華只覺得眼前一陣眩暈，雙眸明明用力的睜開着，她卻什麼都看不清，看不清雨水，看不清眼前人的樣子。
慕容景銳的眸中閃過一抹心痛，伸手拭去她脣角的血跡，嫣紅的血絲殘留在他的指腹，看上去異常的妖嬈。
“慕容景銳，我什麼都沒有做，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瓊華眼前一片模糊，耳中嗡嗡作響，渾身如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氣一般，卻還是用盡所有的不甘，哀求一般的訴說着。
她的聲音如蚊蠅一般，在雨中更顯得幾不可聞，然而慕容景銳卻聽到了，他頓時眸中浮起深深的悔恨，一把將瓊華薄弱的身子抱進懷裡。
他做了什麼，竟然親手將她推置這樣的境地。
“這到底是昭陽宮的宮女，連主子都敢打，還有沒有一點規矩了。”明妃涼涼的話響了起來，她身邊的宮女爲她撐着傘，她的臉色倒是沒有一點的變化。
寶靈也沒有意識到情況會變成這個樣子，驚嚇的不知所措，聽聞明妃的話，她頃刻間跪在地上求饒，額頭一下一下重重的磕在堅硬的地上。
慕容景銳連眼睛都沒有擡一下，緊緊的抱住幾乎昏厥的瓊華，冷冷的吩咐，“拖出去，亂棍打死。”
一陣重重的抽氣聲響在空氣中，衆人個個面色如染缸一般，都驚恐卻又憐憫的看着地上不斷叩首
的宮女。
這個可是昭陽宮的宮女，是皇后娘娘的陪嫁侍女，犯了錯管教自是可以，但是真要處死，皇后娘娘也要許可。
然而，今天發話的皇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的話就是聖旨。
寶靈還是不斷的磕頭，聲音一下比一下重，直到有人上前拖着她欲帶走的時候，她似乎才反應過來，嘶聲裂肺的喊着，“皇上饒命，皇后娘娘，救救奴婢……”
“皇上，事情是因兩個宮女而起，若是隻處置昭陽宮的寶靈，怕是於理不合……”柳妃適時的開口，她現在掌管六宮事宜，這個時候也有資格開口。
慕容景銳擡眸，眸中帶着深深的冷漠，柳妃剛對上那雙眸子的時候，渾身就驚秫了一陣，後面的話怎麼都不敢再說。
明妃見此幸災樂禍的笑了笑，然後故作什麼都不知道的低着頭，不再發表任何意見。
侍衛們拖着寶靈下去，那聲音響徹整個昭陽宮，然而就在衆人以爲不會再有意外的時候，一道氣若游絲的聲音響起，“且慢，皇上請容臣妾說一句。”
衆人回身，一道白色的身影被人攙扶着從玉階上下來，身旁有宮人爲她撐傘，燈光映襯出她蒼白的容顏，墨色的長髮披在身後，更顯得虛弱，卻又帶着一抹不容置疑。
她腳下的步子踩在積水裡，濺起陣陣水花，她卻完全不顧，眸中映出那個蹲在地上的威嚴身影，似乎那是她所有的堅持。
皇后重重的跪在地上，雨水浸溼她的衣裙，她蒼白的臉上帶着一抹決絕，眸中的燈火似乎照不亮她昏暗的心。
“皇上，發生今日之事，是臣妾管教無方，但憑皇上責罰，但是寶靈陪着臣妾長大，是臣妾在這宮中唯一親近的人，還望皇上能網開一面，留她一條命。”皇后卑微的祈求，深深的叩首，只爲了那個即將要被皇上處死的宮女，真摯的情誼讓身旁攙扶的宮女都爲之動容。
她蒼白的容顏，任是誰看了都不忍心拒絕她的請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