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毫濃墨透紙三分,楊王的字算不上有什麼書法大家或者是某些技巧在裡面,但是觀其筆墨內容聞其哀聲,無不透露着一種說不出的味道。
那種味道倒也算不上是哀傷憂愁,就像是有種東西憋在胸口喘不上氣一般。
一人登頂樓三年面壁,尤其最近一年更是幾乎足不出戶,這樣纔有消失玉陵的傳聞。這三年楊王日日對壁上王妃仙畫低語呢喃些往年舊事,除此便是一筆寫幾句懷緬,這樣的生活倒也說不上就見得比那些窮困潦倒衣不果腹的日子更加艱難,但是這份神傷並不見得誰都能承受。
“小婷啊,當年他第一次出手時鋒兒還未出世,第二次出手廢了鋒兒致使你舊傷新傷迸發,這些我不是不知道,但是卻真是狠不下那份心。
這些我便不說你也知道,第一次你說算是報了他知遇之恩,第二次你說是報了他提攜之恩,如果還有第三次,是否還有恩可報?”楊王長嘆,髮鬢之間似乎又斑白了幾縷青絲,當真是黯然。
玉陵內城皇宮深院,子午中央線自午門橫分深宮,其中央最後一殿宇氣勢恢宏磅礴,似九霄雲外瓊樓仙閣,殿門上匾額上書太極殿,正是武皇朝堂核心。
自從當年太師徐博溫提出整改吏治清減程序之後這天淵國一般事宜皆由三閣六部處理,三閣於太極殿下首分側而立,文華閣主文政,武泰閣主兵戈,天星閣主星象氣運,三閣統領六部,幾乎天淵國的大小事宜皆由它們所主持,可謂是掌控朝綱,主持社稷之器。
這些年武皇親政的時間越來越少,雖然如此但是這江山社稷到底是武家的天下,所以武皇親旨仍然凌駕於三閣六部決議之上,武皇仍然是那個位於天淵國頂端的人。
太極殿武皇負手而立,其容貌算是俊郎非凡,除了面相稍稍多了一絲風塵時光痕跡之外倒像是一遊歷天下的風流士子,頗有“風起披袍仗劍行,”的味道。
這份氣質要真出現在京都富貴豪門貴公子身上倒也算的上是名副其實的冠蓋滿京華了,只
是這份氣質出現在一以攻伐武力立國的帝王身上卻顯得有些奇怪。
“百年之內天淵將開,這百年註定又是一亂世,皇上可是在擔憂這天淵氣運?”武皇負手立於九龍皇位之旁,太極殿偏門一綸巾儒士打扮的中年人緩步走入,正要行禮便被上首武皇擡手阻止,一時間那中年人身前一透色氣暈似乎倏忽而出倏忽而滅,很自然便將中年人這一跪擋下。
“博溫我們之間不必多禮,要說這國之氣運朕並不擔心,那些個動亂歲月我們都曾殺過來,又怎會再怕什麼亂世?”身穿九龍御天袍的武皇從玉階之上走下,一雙眸子看起來倒是頗有恢宏浩瀾之意。
“當年我們有楊家血甲用屍身填補不足的氣運,有五位王侯平定四方,若是如今動亂,我們還有什麼?”這個以智謀聞名的當朝太師名頭並不比天淵聲名鵲起的楊王差,只是自天淵國安之後他多居於內城掌控全局,露面機會少了很多,這幾年倒是略微有些低調,但是低調卻並不代表可以輕視,在多少人心中即使是面對楊王也並不想被這當朝太師盯上。
“楊繼之事,你也怪朕?” 聽到身旁這位幾乎陪伴了他半輩子的智囊武皇長長的嘆了口氣,隨後深沉的眸子看向太極殿外楊府方向。
“臣非此意,當年戰亂將息,封王之事是必行之事,如今國安,藩王並不該繼續存在下去,尤其是世襲罔替的藩王,當年的老夥計雖說不可能有不臣之心,但是誰敢保證後代藩王呢?
傭兵者必自重,長安驕縱者必不臣,削藩王之權是必行之舉,只是……”這位以心狠手辣,心智如妖著稱的天淵第一謀士略微停頓了一下,下半句話終還是未說出口。
“只是如今動手,對這些老兄弟來說,委實有些殘酷是不是,尤其是對小楊來說,那些手段幾欲斷掉兄弟恩情。”武皇平靜的接過身旁徐博溫的話,看向楊府的眼神之中依舊古井無波,就連這最爲善於察言觀色的智囊也看不出武皇之意。
“只求結果不求手段本就是最爲基礎的權謀之術。”聰明的臣子必然不能明確表達對帝王心思的妄加揣測,徐博溫這樣說顯然是個聰明人。
“當年的老兄弟啊,如今能和朕親近的實在是沒人了,就連你我也變得不如從前,更何況小楊。
當年我們縱馬馳騁疆場發誓不可平庸至死,當年那樣兇險的日子只有我們幾個熬了下來,如今卻要對他們動手,只能說世事無常!”武皇長長嘆了口氣略微停頓了一下。
“ 十年前天星閣望星,楊府三星並起,貪狼,七殺,破軍三星匯聚,主天下大亂江山易主,而今觀楊府形式確有大勢。
雖有星象如此,但朕不是迂腐之人,也並不想對老兄弟下手,只是那年太子炎兒和寰後出手之後和傾世王妃對峙,朕出手便註定了一切。
傷楊王二子本是好事,楊家有一子矚目已經足夠,何必非要絕世雙璧呢?”
金碧輝煌的太極殿內只有武皇平淡的聲音,近乎於是自語呢喃了。期間徐博溫沒說任何話只是靜靜聆聽,似乎他本來就沒有聽到這些一樣。
“傾世王妃畢竟是那個王妃,她這一去毅然決然,用一去到底換取了多少東西,到現在朕也弄不清楚。
當年飛仙舞動,鍾靈毓秀的她當真是天下女子中的魁首了,就算是如今,朕依然覺得這天下女子估計也唯有寰後和她二人而已,那年雨夜她傷於我手並不致命,只是用命去布一顆天大的棋子,攪動這天下的棋子,也算是氣魄非凡了。”談起楊王妃武皇的口氣終於有了一絲變化,似惋惜又似惆悵。太極殿中一人說一人聽,誰也料不到看起來平靜的天淵玉陵如今早已風起雲涌,只等那乘風攪雲的天龍騰空。
楊王府內一切如舊,死去的管家絲毫沒有對楊府有任何的影響,至少楊文鋒此刻閉眼沐浴享受的仍然是他最熟悉的那個婢女的按捏,至少楊文鋒所熟悉的一切都未曾改變。
楊府從來不缺乏俗人打理,但俗人卻從來不可能做到對楊府的任何掌控,甚至連他楊家父子習慣的擺設那自以爲掌控楊府的姜涼都不可能做的了主。
或許姜涼早已清楚,他自認爲他掌控的楊府其實也不過是幾個俗人丫鬟婢女的楊府,真正的楊府他從來不曾掌控。就連長久跟隨王妃王爺的馬伕奴才都對他冷眼輕笑,這些他都明白,但是他就是不相信,不相信連楊王的奴才都高人一等。
夠了,這些年卑躬屈膝在楊王身側已經夠了,他姜涼不服氣,不服氣同樣是一個人怎可差別那般巨大如天淵,於是在他好不容易得到一個機會的時候他想放手一搏。
見到楊文鋒淡然的看着那血甲披身的楊家府兵時姜涼心中或許已然知曉這場賭他輸了,只是他自己不願意承認罷了。
螻蟻亦可望龍,他姜涼爲何不能有成龍之願呢?
沒有對錯善惡,只是一個爲了追求更上一層人生的可笑之人罷了,難不成這世界上這樣的可笑之人曾經少過不成?
楊文鋒搖了搖頭不再去想姜涼之事,他微微起了起身露出健壯的背肌和胸膛,這幾年遊歷江湖別的收穫倒是沒有,只是整日偷雞摸鳥,上山下河,身子倒是壯實了不少。
“公子這幾年受苦了……”看着泛黃肌色楊文鋒裸露的上半身點點傷疤和淤青痕跡一旁的粉衣婢女哽咽了一句,眼角竟然泛起了點點淚光。
粉衣婢女雖是一副普通紗裙打扮但是自身容貌卻非常清淨,眸中水汽氤氳,烏髮半挽似遮月棉雲,身材更是凹凸有致別有風情,此等女子和閨閣秀女又有何差別?
“還是我家脂粉乖,這滿京城的人似乎都忘記我了,就連那死老頭子都不知所蹤,此刻能記起我的恐怕也只有你了。”看着可憐楚楚眸光流轉的婢女楊文鋒頓時感覺古人所說秀色可餐確有其事。
“你可別說,這幾年在那破山廟樹林狗洞中窩着的時候沒有想別的,就想着小時候抱着你和貓兒一起睡覺的情景了,當真是溫香滿懷啊!”楊文鋒眯着眼長長吐了口氣隨後看了叫脂粉的婢女一眼。
“公子……”聽到世子殿下的話婢女臉色一紅在這浴室之中更顯旖旎,滿室春色。
“對了,小貓兒去哪兒了,爲何沒有見她?”看着臉色俏紅的脂粉楊文鋒忽然響起他的另一個婢女,於是隨口問道。
“自從公子被王爺流放江湖之後小貓兒就和王爺吵了一場隨後便也入了江湖,如今也不知道身處何處!”聽殿下提到那個和她朝夕相處卻性格迥異的姐妹脂粉眼中不由閃過一絲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