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百分之零

我與超主力級術士之間的差距懸殊到了沒有比較的必要。

這已經不是靠着技巧或者戰術就能夠逆轉的差距了,而且我原本就不是有多麼擅長技巧和戰術的人,不如說經常會在敵人的技巧和戰術上吃虧。自從在尉遲的記憶裡看到咬血蛻變的那一刻起,我就頻繁地在腦海裡演習過與她重新交鋒的情景,思索過自己應該採取何種方法才能夠打敗對方。然而這些思索統統無用,尤其是在重新直面咬血的這一刻,我更加深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相較於她是何等的弱小。

她僅僅是普普通通地站在那裡就足以讓我幻視到自己死亡的情景,甚至讓我的意識起了應激的反應,處理速度提升到了連她晃動的白色髮絲都看着像是凝固在空氣裡的地步。

只看外表的話,她手無寸鐵,手腕和腳腕都纖細到好像輕易就能折斷,苗條的身材見不到絲毫隆起的肌肉,白而細嫩的肌膚似乎從來沒有承受過任何傷痕,與“戰鬥力”一詞應當是完全絕緣的。

可她散發出來的詭譎氣質卻像是盛放在玻璃器皿裡的,鮮紅色的恐怖化學液體。看上去既沒有高溫,也無法用來斬斷或者擊碎任何物質。但是如果不小心傾灑出來,就連最堅硬的物質都會被腐蝕成爛糊;稍微濺射出來其中一滴到人的嘴巴里,便足以將人毒殺千百次。

我在近乎於停止的時間裡觀察着她,她所站立的位置與我有着十米以上的距離,可即使將這段距離拉長十倍,也定然無法帶給我任何安全感。戰鬥的距離這種東西只有在雙方的實力在同一檔次裡纔有討論的價值,我與她之間的距離是沒有意義的。當她像這樣出現在我面前的瞬間,就等同於將刀刃擱在了我的喉嚨上,接下來只看她什麼時候想要下刀而已。我的生命已經置於她的掌心之中了。

不過,然而,但是,明明我的生命遭到了如此空前的威脅,恐怖的情緒極具重量感地壓在了我的心頭上,同時我也很清楚眼前之人是何等的邪惡,何等的罪孽深重,與現在的我是不共戴天的關係,我卻近乎於瘋狂地,滋生出了性的意識。我很清楚自己八成要死了,要在這裡死亡了,矛盾的是,我是那麼地想要侵犯眼前這個無比可愛的,似人非人的,只是有着稚齡女孩的外貌,實際上已經超過九十歲的混血惡魔。

我想要她。

我一定是腦子出問題了。

但是我還沒有失去理智。在我心裡的某個角落,似乎住着另外一個我,在冷靜地審視着自己的心理活動。我還可以正常思考,更加沒有要由於慾望而倒戈過去的意思。這與我過去設想的差不多,實際上,如果連我都以爲自己會倒戈,我從一開始就會放棄繼續追逐咬血。

更加重要的是,我還有青鳥。我的腦海裡仍然可以清晰地浮現出青鳥的面容。是的,我可以百分百地斷定,只要仍然想着青鳥,我就不會再次迷失,也不會對攻擊咬血這件事抱有絲毫的躊躇。

“怎麼了,一直呆呆地看着我……難道是認不出來我的臉了嗎?”咬血帶着危險的笑容,意味深長地詢問我,不過我感覺她似乎是沒有發覺到我對她懷有強烈的性意識。

“咬血。”我念出了她的名字,“你幫助狂信徒的目的是什麼。”

以及,她剛纔說的“我等你很久了”也令我比較在意。

“那件事與你這個馬上就要死去的人沒有任何關係。”她用宛如閒聊般的口吻說出了殘酷的話語。

“是狂信徒委託伱來殺死我的嗎?”我問。

“你的遺言就決定是這個了嗎?”她邊說,邊擡起手,似乎是想要動手了

我的危險預感到達了峰值,接下來無論我再怎麼掙扎恐怕都是徒勞吧,不過我也沒有坐以待斃的打算。與此同時,我還在思考她的話語與動機。

她沒有親口吐露出來任何線索,不過看上去也不是要特地隱瞞,多半隻是覺得沒有必要與我多話而已。她甚至沒有隱瞞自己與狂信徒之間存在着利益交換的關係。

狂信徒一定是把我當成了潛在的威脅,他不久前從廣播塔裡親自出來對我動手就是佐證。雖然我一直想不到突破天塹結界的辦法,但是站在他的角度來看是不一樣的。我用塞壬之刃撕裂過他的天塹結界,這是事實,即使僅僅是結界外圍的部分,也足以令他警惕。

他絕對不是隻會坐在王座上等待勇者殺進最終關卡的愚蠢的魔王,爲了將潛在的威脅提前扼殺在搖籃之中,他毫不猶豫地打出了自己陣營裡最強的王牌。

“不過,這也是個好機會。我之所以會停留在蜃樓市的迷霧裡,也是爲了要重新熟練自己全盛時期的力量。但是這個地方遍地都是雜魚,蜃樓市安全局也沒什麼嚼勁。我也是時候應該離開這個無聊的地方了,而你作爲我的壓軸戲也算是恰到好處,正好爲我一雪前恥。”咬血似乎很記仇,仍然記得自己在天河市與我交鋒的失利。

而在她擡起的手裡,則陡然涌現出來大量宛如火焰般燃燒的鮮紅色靈性力量,旋即凝聚成了武器。並不是以前在我面前展現過的靈巧的細劍,而是與細劍在風格上截然相反的巨大武器。那是一把與她嬌小的身體不成比例的,令人聯想到古代斷頭處刑時纔會用到的,極其笨重的雙手巨斧。

然後,她對我發動了攻擊。

但她的動作實在是太神速了,我的肉眼連殘影都捕捉不到,因此做不出來什麼詳細的描述。只知道幾乎是在她握住那把處刑大斧的同時,她的攻擊就雷霆萬鈞地命中了我,轉眼間把我擊飛到了離地百米以上的高空。

就結果上來說,我還是防到了她的第一擊。但是這和我的反應速度沒有絲毫瓜葛。實際上我是完全都沒有反應過來,就連自己被打中了這件事都是在自己被打飛以後才意識到的。之所以防禦得住,是因爲我真正的弱點只有一處,那就是大腦,而她也非常清楚這條情報,想要殺死我的話就只有攻擊這裡。這反而讓她的攻擊路線變得不言自明瞭,所以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用塞壬之刃守住了自己的頭顱。

不過,這真的能夠算是“守住了”嗎?她轟擊過來的力量實在過於恐怖,讓我擋在面前的斧頭以極大的力度拍在了自己的腦門上。就這麼一下,便把我支撐面部五官的骨頭都打得粉身碎骨,頭蓋骨也極其慘烈地碎裂開來,藏在深處的腦組織更是受到了不可忽視的鈍傷。雖然沒有實際查看,但是碎裂的頭蓋骨大概有些刺進腦裡了吧。我的意識一瞬間都消失了。

不僅如此,我全身大多數的骨頭都由於這一擊而粉碎了,肌肉和內臟的損傷更是亂七八糟,軀幹上還有着不少血肉組織都在過於劇烈的衝擊之下炸裂飛濺。換成是其他的主力級術士,這時候已經當場死亡了。

好在我這具肉體也不是白白改造的,頑強的生命力讓我避免了當場死亡。只要不是當場死亡就還可以活過來。人的腦子雖然非常嬌貴,但是沒有嬌貴到一點點傷害都承受不住的地步。只不過,如果這不是一次的衝擊,而是在稍微地在我的腦組織裡攪拌攪拌,我就真的要死亡了。而在塞壬之刃提供的超速再生之力下,我全身的傷勢急速恢復,骨頭也全部復位接續。

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已經在空中倒飛至一千多米開外,而遠處則傳來了熾烈到幾乎要刺傷我意識的危險波動。我想要轉頭去看,只是還來不及看到,危險波動的源頭——咬血就飛到了我的上方。

沒錯,她會飛。我看到她的身後長出了一對黑色的蝠翼。非但如此,她飛過來的速度甚至超過了聲音,還在路徑上留下了白色的航跡雲,宛如雷鳴般的爆音隨後才滾滾而至。

她的目光落在了我的頭顱上,而我則再次護住了自己的頭顱。下一刻,像是山峰砸在自己身上一樣的重擊將我從百米以上的高空處打落。我的身體筆直地轟向了下方的建築物,先是砸穿天台,一路砸穿數層天花板,直到落入一樓纔算停止。

這一次我還是恢復了所有的重傷,但通過上方無數連通的空洞,我看到她站在空中,再次舉起了處刑大斧。在那武器上面纏繞了遠比之前的兩擊更加強力的紅色靈性波動。我意識到,她發現之前的兩擊暫時殺不死我,所以這次是要真正地全力以赴了。

在過度的生死威脅之下,我的覺察力也有了超出極限的發揮。就像是過去與惡招戰鬥的時候一樣,現在的我可以看到短暫的未來。當然,如今的咬血相較於過去的惡招是完全不同次元的強大敵人,因此我的未來視也變得更加強力了。

這一刻,我看到了一百個不同的未來。

其中九十九個未來都是以我的死亡爲結局,無論我再怎麼防禦、再怎麼躲避,咬血的一擊都會像是命中註定的死亡一樣擊碎我的頭顱。

但是隻有一個未來,只有那麼一個百分之一的未來,是我非常僥倖地躲過了這一擊。

就算僥倖躲過了又有什麼用呢?躲過了這一擊還有更多的攻擊,我的死亡還是無從改變。可還是那句話,我是不可能坐以待斃的。我緊緊地盯準了這個未來,同時踏出了一步。但是……

下一瞬間,這個未來從我的未來視裡消滅了。

咬血出現在了我的正前方,邊舉起處刑大斧,邊露出了施虐的笑容。

能夠窺探和改變未來的人,不止是我!

她也有着預知未來的能力!

一時間,我只覺得自己的心臟都停止了跳動。

但是據我所知,她的預知未來是基於對危險的覺察。換而言之,她只能看到“對自己不利的未來”。這種未來視天生就被塞壬之刃所剋制,她應該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在我的面前使用預知未來的纔對。

從這個情況可以推測出兩種可能性。第一,她的戰鬥經驗異常豐富,可以根據我的異常動向預測到我的後續戰術,因此每當我有了改變未來的徵兆,她就會馬上堵死;第二,她剛纔確實是使用了未來視,也確實是看到了對自己不利的未來,但是,我與她的力量差距實在是過於懸殊,就算是在那樣的未來裡,我也無法對她造成傷害。

在我的戰鬥覺察裡,是後者的可能性更高。是的,她一定是從之前的兩擊裡判斷出了彼此之間的差距,所以纔會放心地使用未來視。不過對我來說無論哪邊都是絕望的。

要說我還有什麼手段,那就是我尚未藉由“戰鬥隱藏”對她造成過傷害,因此她對此還不具備針對性的覺察。並且,既然“戰鬥隱藏”能夠欺騙對手的覺察力,那麼也應該可以騙過基於覺察力的預知未來。我還有機會用全力的刀罡反擊她。

但我完全沒有這麼做就能夠翻盤的預感。我甚至懷疑她能夠從正面徒手接下我的全力刀罡。

我感覺自己已經死定了。作爲證據,此時此刻的她雖然已經對我揮動了處刑大斧,但是我的意識速度居然提升到了連她的動作看上去都極其緩慢的地步。這個危險越大意識速度越快的能力從某種意義上來看居然有些“臨終關懷”的味道——我甚至有功夫對自己說點黑色幽默。就算是我現在也差不多絕望了,想要放棄了。

我懷着最後再試試的心態在記憶裡翻找着有沒有其他破局的戰術,接着,我真的找到了,確實是有一個戰術。

雖然稱其爲“戰術”也是真的太胡來了,而且在我的預測裡,即使行得通,也最多隻能在臨死前多撲騰一兩下水花,要靠着這種方法渡過難關只能說是癡人說夢,但是總比什麼都不做強百倍。

“塞壬,你能聽到嗎?”我在心裡默唸。

在這種絕望的局面之下,塞壬的聲音也是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慌亂和緊張,“我在。”

“我想要試試看一個招式,但是需要你的幫助。”我說。

“你說的是……”她顯然能夠明白我在說什麼。

我做好了覺悟,然後說:“對我使用‘陰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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