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陽光掠過尹皓葉的頭頂,日光照耀下,他的面目頗有幾分猙獰,眉毛擰作一團,像是兩隻蠕動的毛毛蟲。
他抽動着嘴角,怒道:“你竟敢說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晉疏影白了他一眼,不緊不慢道:“你不肯把我當成同門,我自然也不需要以同門之禮對待你,你不是說我是怪物是妖孽嗎?那我就當自己是怪物是妖孽好了!”
尹皓葉扭曲的面目登時如同被火焚燒一般,紅了又黑,看來他是低估了晉疏影的能耐,不想這個平時還算安分的女子居然這般伶牙俐齒。
“看來你在山中待了這麼些年卻絲毫沒有學會門中的規矩,我身爲師兄,有責任好好教教你什麼是禮數!”
尹皓葉雙目赤紅,他這人既不愚蠢也不魯莽,偏偏就是容易被人激怒,他的心性高過青天,最忍受不了的就是輸給弱者。
宋唐見尹皓葉已然震怒,心下驚慌,正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隨着自己一貫的性子上前平息這一場糾葛。
“疏影姐姐心直口快,可能有些胡言亂語了,尹師兄你不要跟她計較!”宋唐聲音低低的,語氣裡滿是懇求。
尹皓葉哪裡聽得進宋唐的好言相勸,怒火早已衝昏了他的頭腦,他竟不顧男兒胸懷的徑直向晉疏影走來,看樣子是要動手。
晉疏影眉頭一皺,眼中寒光四射,平日裡清新淡雅如菊如蓮的她此刻卻像一朵白玫瑰:“尹師兄,我已經提醒過你了,不要逼我!”
尹皓葉笑得有些猖狂:“你這是在威脅我麼?”
宋唐見事態越發不對,連忙上前拉住瞋目裂眥的尹皓葉,不想那尹皓葉卻將宋唐狠狠推到在地,罵道:“你給我滾一邊去!”
霎時間,晉疏影只覺得心裡“噌”的燒起一把火,灼熱的火焰猶如滾燙的漩渦,吞噬了她殘存的最後一絲理智。
什麼尊卑禮儀,什麼安分守己,她一個都顧不了了,她甚至沒有立刻將宋唐拉起來,而是一雙杏眼瞪得圓鼓鼓的,目光凜冽如霜雪。
晉疏影眼中的敵意越來越濃,深不見底的冰寒勝過散魂谷中積累了千年的冰天雪地,尹皓葉看得心裡發毛,卻礙於臉面不肯停下步子。
“我要你立刻滾到水裡,知道自己錯了才能上岸!”晉疏影冷然的望着尹皓葉,一字一句道。
尹皓葉還未聽清晉疏影聲音低沉的在念什麼咒語,便腳下一滑,不明所以的打着滾跌進溪水裡。
整個身體淹在水中,無論如何掙扎也上不了岸,尹皓葉在水底拼命擺動身體,很快便要窒息。
岸上的宋唐走到晉疏影身旁,擔憂的望了一眼水裡的尹皓葉:“疏影姐姐,你是要把他淹死嗎?”
晉疏影回過頭時,臉上已沒了料峭的寒意,她微笑着搖了搖頭,滿不在乎道:“我就是對他小懲大戒,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嘴賤!”
宋唐雖然顧慮,可是小小年紀的他更加沉溺於解氣之中,望着水裡狼狽不堪的尹皓葉,宋唐忍不住笑了出來。
“疏影姐姐,你剛纔用什麼法術把尹師兄推下水的?”宋唐好奇的眨了眨眼睛。
晉疏影沉吟片刻,其實她也許久沒使過這門絕招了,因爲所有人都說她是掃把星,故而她也不願讓別人知道她有一張烏鴉嘴。
如若不是被逼急了,晉疏影無論如何也不會在仙家重地使用這等奇門異術的。
“這不是什麼法術,我剛剛給它取了個名字,就叫‘別惹我’吧!”晉疏影隨意的脫口而出。
宋唐迷迷糊糊的點點頭,一雙漆黑的大眼睛認真的盯着晉疏影,眼神裡立刻充斥着滿滿的崇拜。
遠處的大樹後藏着一襲若隱若現的藕粉色紗裙,躲在粗大樹幹後的人正是許久未見的楚漣漪。
楚漣漪意味深長的遠遠望着再次闖禍的晉疏影,妖冶的面上挑起一抹陰險的冷笑。
上次爭奪吞天鼎時場面太過混亂,魔域光顧着奪得神器,竟無人注意到晉疏影,更是大意的錯失了一個絕佳的機會將她斬草除根。
思及此,楚漣漪心中已經大是不爽,這晉疏影不但沒死,而且和檀香閣的宋唐混到一起去了。
只不過這次她似乎又闖下了禍端,尹皓葉一向心高氣傲,如今被她害得如此狼狽,一定不會輕易放過她。
楚漣漪眯起眼睛,想到方纔晉疏影臉色一沉,隨後竟用一句話就將尹皓葉推入水中,這門法術太過詭異,她需儘快將此事告知魔域。
晉疏影的修爲一日高過一日,繼續留她在世上必定後患無窮,然而以楚漣漪一人之力定是不能拿晉疏影怎麼樣。
楚漣漪眼中精芒一閃,心想必須要與魔域細細商討,設下部署將晉疏影儘快剷除才行。
一陣輕風吹過樹梢,楚漣漪揺身一閃,便沒了蹤跡。
在水中掙扎不休的尹皓葉漸漸沒了力氣,手腳的動作緩緩慢了下來,晉疏影和宋唐看着尹皓葉吃盡苦頭,也不由心軟下來。
“尹師兄,你可知錯了?”晉疏影挑了挑眉毛,眉眼之間笑意難收。
尹皓葉除了在水底吹泡泡以外,倔強的不肯點頭。
晉疏影撇了撇嘴,輕聲嘆息道:“既然師兄不肯認錯,那我走咯!”
尹皓葉一聽晉疏影果真要走,心中的怨恨之意猶如滾滾而來的洪水氾濫洪災,想不到晉疏影竟不是隨口一說,反倒真心有意殘害同門!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尹皓葉咬緊牙關,今日的仇他就是死也一定不會忘記!
“我知道錯了,快放我出來!”尹皓葉恨恨的從牙縫裡擠出一句求饒的話,心中既是不甘又是憤恨。
晉疏影嫣然一笑,得意的點了點頭:“那你出來吧!”
話音剛落,尹皓葉便奄奄一息的躺在岸邊五顏六色的仙石上,不時從腹中嗆出一口溪水。
宋唐頭一次見尹皓葉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也是忍俊不禁,捂着嘴輕聲嘻笑,尹皓葉已經平安上岸,晉疏影和宋唐便安心離去了。
過了好一會兒,尹皓葉才緩過勁來,他顫顫巍巍的從地上爬起來,怒火燃燒着他的每一寸皮肉,他的眸子如同似血殘陽,狠厲的表情更如一頭兇猛的困獸。
他的目光如同尖刀,直直的落在晉疏影身上,將晉疏影千刀萬剮!
早已背過身去的晉疏影和宋唐自然無法察覺尹皓葉已經發了狂,朗朗乾坤之下,尹皓葉狠狠的抽出腰間的佩劍,猛一飛身便衝到晉疏影身後。
鋒利的長劍在日光照耀下發出刺眼之芒,眼看就要刺穿晉疏影的身軀,那劍卻陡然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斷成了兩截。
傅千宇不知何時站在晉疏影身邊,陰鬱的眼眸之中透着幾分不可抗拒的威嚴。
“師,師叔……”尹皓葉驚恐的凝視着傅千宇陰沉的面孔,聲音不知不覺中竟有些發顫。
晉疏影和宋唐也倍感詫異,不知眨眼以前究竟發生了什麼,只是看着地上斷成兩截的長劍和尹皓葉心虛的眼神,便知剛纔發生之事一定不是什麼好事。
“今日之事我不會告訴你師尊,今後你若再敢對同門手足動一點歪念頭,下場形同此劍!”傅千宇睥睨着猥瑣卑鄙的尹皓葉,語氣之中滿是厭惡。
尹皓葉心中鬱結不已,簡直氣得快要噴出一口血來。
明明是晉疏影差點要了他的命,他不過是氣昏了頭想教訓教訓晉疏影,沒想到還賠上了一把心愛的佩劍!
無奈傅千宇畢竟是位師叔,尹皓葉再出衆也只是個親傳弟子,他萬萬不敢忤逆傅千宇。
況且如果不是傅千宇及時制止,說不定他一時失手已經釀成了大錯,到時候氣是解了,可是前程也沒了。
尹皓葉渾身顫抖的躬身謝罪後,立刻倉皇逃竄。
看着尹皓葉無頭蒼蠅一般滑稽的背影,晉疏影和宋唐不禁相視一笑,兩人的笑容皆是純淨真摯,彎彎的眼睛裡光華閃爍,絢爛美好。
宋唐擔心今日之事遲早繃不住,於是向傅千宇道謝後匆匆回到檀香閣找秋池姑姑報備去了。
原地只剩下晉疏影和傅千宇兩人,傅千宇這一日不似往常那般滿面哀愁,他的眼神舒緩了許多,眉頭也舒展開來。
淡淡瞥了晉疏影一眼後,他便一言不發的要走。
晉疏影急忙追着他的腳步:“師叔,多謝師叔多次相救!”
傅千宇臉上風吹不動,水過無痕:“你沒事就好。”
說罷又要走,晉疏影賴皮的跟在傅千宇身邊,一看傅千宇要騰空風行時,她便拽着傅千宇的袖袍,笑頰粲然。
不知爲何,這張笑顏總是一次又一次的觸動傅千宇冷凍結冰的心。
傅千宇平靜的注視晉疏影堆積的笑容,他的目光逐漸柔和,柔和得宛如漂在水面上的青苔,柔和得恍若隨風飄搖的葦絮。
“怎麼了?”晉疏影第一次聽到傅千宇帶有起伏的音調,他的聲音,似乎還恩賜了一絲多餘的溫柔。
晉疏影拉着傅千宇道袍的雙手還未鬆開,她的臉龐彷彿不再像從前那樣消瘦,面色也紅潤了許多。
也許是心中憐憫傅千宇太過孤獨,而他又對晉疏影多番施以援手,晉疏影一時不知如何報答他,於是拽着他的袖口細細斟酌要說些什麼。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七槿苑看花?”傅千宇微微閃爍着瞳仁,靜靜的等待着晉疏影的回答。
晉疏影愣了一下,以爲自己聽錯了,卻見傅千宇耐心的注視着她,眼裡似乎還有些許期待。
“好啊好啊!”晉疏影立刻應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