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眼睛盯着絹帛上,公子應似乎忘記了對章吾的惱怒,轉身回到席前。先將盞放下,然後見劉備看得神色凝重突兀,便又將盞拿起,泌了一口。
公子應見他許久不說話,便提聲問道:“平原,可是曹軍那邊射來的,上面說了些什麼?”
“……君妻兒皆在舍下,操不敢怠慢……”
劉備心裡忽的一喜,看來夫人劉甜都還沒事。想曹操這人雖然兇殘,但我跟他無大仇恨,想亦不會爲難她們。
“……聞文則在君府上,猶我之待君妻兒,幸甚……”
劉備讀到最後一句,不禁佩服起曹操的措辭來。
曹操這話裡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便是如果我對於禁不好了,那麼他也就對我的妻兒不利。
劉備蔚然嘆了一口氣,連日來的焦着盡去。只是想到如果不拿于禁換回夫人,曹操恐怕是絕對不會放過她們的。
說到于禁,可以說是他連日來的心頭之病。打第一眼見到他,便決心非得捉了此人歸順於自己不可。只是兩番失利,最後在郯東大營又慘遭他的窮追猛擊,本已對他不敢奢望太甚,不想天意使然,于禁會被關張捉了,這才定下一塊大石。
想每個人不一定都是鐵打的意志,只要加以‘仁義’恩化,便是再倔強的驢,都有會被馴服的那一天,更別說是人了。
所以,他心想着假以時日,只要自己以真誠之心相待,于禁歸順自己,那肯定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可現在,劉備拿到這塊絹帛讀了兩遍,突然覺得索然無味,腦子裡急轉着:于禁?夫人?夫人?于禁?
他當然想馬上見到夫人,見到可愛的女兒。
他也當然想得到于禁,因爲亂世,英雄最是難得,良將更是難求。
但如果兩個不能兼得的時候,矛盾就會相互轉化成兩個對立的面。
你,只能選擇其一。
所以,正在劉備出神的思索的時候,公子應的問話,劉備一句也沒聽見。張飛在席旁也覺奇怪,只見他在思索,便也沒去打擾。
公子應見劉備不回答自己的話,只覺得老大沒趣,便是臉上紅一陣燥一陣。在這時候他最怕別人笑話,只拿眼看了章吾一下。
章吾本來一直憤懣不過,聽到公子應問話,劉備居然不作答理,便是鼻子裡又哼了一聲,說不得就要隨時發作。
公子應這時聽不得風吹草動,聽到這聲鼻音,又見他臉色難看,還道他衝着自己來的,再一想起剛纔還沒責問他,便是積怒已甚。
公子應放下酒盞,傲然道:“兄長,你可別怨恨我奪了你的兵權。要知道,這可是你陶伯父我爹爹的主意。不過你雖然降爲襄賁城副,但拿的照樣是原來的俸祿。不過你只要做得好,我也可以把你和平原一樣,看成我自己的心腹。但如果你心存旁騖,嘿嘿。”
公子應乾笑兩聲,不再多加描述。
公子應故意提到‘兄長’二字,章吾便是心頭一愣。他這時明明將我妹妹拿了出來,分明是威脅我。章吾心裡一想,我原本就不是針對與你,你倒是弄錯了我的意思。但他也不想解釋,更不好給臉色給他看,只回道:“妹夫你多慮了。”
公子應指着他,哈哈笑道:“兄長能夠這樣想就好。”頓了頓,嘆了口氣“哎,只怪我當初運糧時沒將你妹妹帶上,不然長夜漫漫,佳人在懷,實在是快慰平生。”
章吾眉頭微微一蹙,臉上通紅。他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自己喝了一口酒。
劉備這句卻是聽到了,只嘆了一聲。是啊,如果夫人能夠整天的陪着我,我該是有多快樂呢?
劉備這時似乎下定了決心,一擊案,哈哈笑了起來。
公子應一愣,看着劉備,**笑問:“平原,你莫非也想起嫂夫人了?”
劉備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找公子應借來紙筆,作了回書,也使人從城上射下。
公子應本想還要問他信上內容,只一想想,我既信任劉備,當自放手讓他去做,如何要事事幹涉?更何況,別人常說用人不疑。我若不問,正好證明了我的大度,傳揚出去不更是美譽清談麼?
公子應一想到這裡,更是得意洋洋,言詞更加放肆。只說到一半,突然焦急起來,說道:“咦,如何木將軍去了這麼久,還不見回來?”
木路都去了一個小時有了,說到現在,就算公子應不問,劉備也起疑了。只是公子應一直在上面喋喋不休,他也沒插得進口。此時聽他問起,才道:“不若公子派個小吏去催促一下。”
公子應點了點頭:“平原說得有道理。”
公子應剛欲擊掌,門外就一溜煙跑進一人。
公子應一見,引掌不發,哈哈笑道:“這卻神了,我還沒喊呢,你這小廝就進來了。哈哈,可謂本公子之威一以至斯也!”
劉備見這人神情焦灼,臉上慘白,就知道不好。
只公子應還在說話,他不好打斷,待他說完,這才急呼:“大人,不好了,外面,外面被包圍了起來!”
公子應神色一愣,豁然站起:“什麼?是誰這麼大膽子?”
劉備心頭一顫,暗叫不好,趕緊站起,衝章吾道:“章將軍,這事要你出面了。”
章吾一愣:“平原,你這是什麼意思?”
公子應還沒反應過來,只看着劉備。
劉備道:“你還不明白嗎?木將軍去拿兵符這麼長時間都還沒回來,你以爲他去幹什麼去了呢?”
章吾臉色一變。
公子應臉色也是刷白,看着章吾。
張飛站了起來,環眼道:“我就知道這廝不是什麼好人!他定是趕將回去,拿了兵符,自己先反了!”
章吾神色凝重:“爾等休要亂言,待吾去看!”
章吾拔出長劍,就向外奔了去。
公子應憤色道:“木路這廝敢反,我就夷他全族!”
劉備沒作搭理,想這些話現在說來未免已晚,只催促趕快召集府兵。公子應府上家兵也有一兩百,但外面人聲鼎沸,少說也有一兩千。
雖然公子應是暫時來住的,但他畢竟是陶謙之子,章吾又跟他有姻親,當然會給他安排府邸,派遣家兵保護。
劉備等奔出堂來,只聽正門被砸得轟隆隆響,門板正承受着衝城錐的猛烈攻擊。遠遠就見木屑被一塊塊砸了下來,落在那些死力堅守的家兵頭上,巨屑亂顫,眼看馬上不支了。
這些家兵想是見外面來兵,便是嚇壞了,所以趕緊關了四門,不敢放入。而來兵自然早做了準備,便自不打話,擡上木錐,便即砸門。
章吾第一個趕到,大喝道:“閃開!”
那些家兵見是將軍,本當聽命,只是外面兵吏叫聲兇悍,怕一衝進來會遭受屠戮,所以一時遲疑不敢奉命。
但也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震天價嗬的一聲,跟着再嗬的一聲。於是,在門內的,有人手臂被震得亂顫,有人頭上青筋畢露。接着,蓬隆一聲,大門早被撞開。大門門板往下一塌,這些家兵來不及的早被巨門砸成肉泥,反應快的則趕緊向後跑去。
大門一但被砸開,便是一對刀戟士兵蜂擁而至,入內就殺,眼色血絲。
門內準備着的一隊家兵,跟他們對殺一陣,早被鎮壓下。
家兵不斷往後退,但外面衝進來的士兵並沒有繼續前進。章吾往那一站,早把他們震懾住。因爲他們看到了將軍,有人認得的,畢竟餘威在積,還是不敢太過放肆。
章吾握劍在手,怒聲斥責:“你們這是幹什麼?”
亂兵之中,門外走進一人。
章吾全身巨顫,肩頭着拳處,隱隱被牽痛了。
來的,正是木路!
木路看了章吾一眼,見他肩頭顫巍,趕緊道:“將軍,你沒事吧?”
章吾並不將劍收回,而是凜然問道:“行人,你這是幹什麼?”
木路道:“將軍你看不出來麼?我取了兵符,馬上就調集重兵保護你來了。”
章吾橫眉道:“放肆!你如何又將府門撞開?”
木路道:“我怕將軍危急,不得不速行爾。”
章吾憤色道:“我現在沒事,你把兵符交給我,把兵撤出去!”
木路一愣,道:“將軍,你這是哪裡話?兵符我可以交給你,但這兵萬萬撤不得。”
章吾皺眉道:“如何撤不得?”
木路啞然道:“難道將軍看不出來這裡的蹊蹺麼?想使君就算要罷你兵權,也不會如此草率,就連任何文書也無?我們難道獨獨憑公子一句話,就將兵符交出?
再說,這劉平原是何人?他當初也只是倉倉惶如同喪家之犬,跑到我襄賁城來,要不是你可憐他,豈能讓他入得這城?現下他居然反客爲主,想奪起你的兵權來?其中這麼多細節你難道就沒想到麼?
哼,我看公子和這廝定然揹着陶使君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所以他們才急着奪了我們的兵權,要將我們殺之而後快,好實現他們的陰謀!”
章吾一聽,全身徒然一震:“這……”一時無語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