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凌將葉知鬱黑進四季青會所進行交叉比對後的照片拿出來，放在了書房的木桌上：“這裡的這個男人就是冷麪羅剎，四季青有一個專門的房間就是爲他準備的。你看看，有沒有易容。”
栗色的腦袋聞言湊了上來，摸着下巴很是玩味：“嘖……照片太模糊了，不過按這個看，應該是原本的容貌。”頓了頓，莫測的視線不由多看了那張照片幾眼。
四季青的系統是出了名的難搞，他當情報販子吧，爲的就是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探不到內幕其實他鬱卒很久了來着。可這些人卻有能力……
“我一直聽說，國際一流的黑客絕影暗中在和大陸的武裝士兵合作，沒想到，你們FBK也能聯繫到他。”男人墨綠的視線帶着幾分探究，冰凌倒是十分淡定：“如果你可以再有用些，我們也不必多花這一筆。”
“嘛，全知全能，那是身材能做到的。”看着她神色不變，穆憐花不動聲色地將視線從新移回照片上，心中思索着她敏銳如她是不是已經察覺到他方纔是在探虛實。
“那麼明天按計劃行事。”冰凌撂下話，便轉身往她住的主臥室走去，徒留下身後尾隨的視線。
“她有很多秘密。”盯着那道纖細的背影，穆憐花嘖嘖出聲之後，眼神挑釁地看向站在一邊從始至終不置一詞的顧君莫，“而且，你似乎什麼都不知道。”
誰知，他說完這句，對方臉上的表情並無變化，倒是狹長的鳳眸微眯，挑眉回看他，看他的眼神有些同情，而那雙薄脣說出來的話，差點沒把花少爺給氣得一下子暈過去。
“一個男人八卦成這樣，不覺得很娘嗎？”
“……”
穆憐花一口茶末子就這麼噴了出來，瞠目看着也跟着離開書房的男人，心情是難解的悲憤。
靠！被一個天然的變態說娘好奇怪喂！好像真的很娘一樣啊媽蛋！
……
顧君莫其實是來找冰凌的，她的房間房門虛掩，放在平日他一定會敲門，而如今大約是因爲在自己家，是以放鬆了約束，倒是習以爲常地推門而進，卻發現房沒開燈，而坐在牀上的人匆忙合上了電腦，彷彿不想被人看見。
顧君莫沉默着看着坐在黑暗裡的人，腦袋裡，穆憐花幾分鐘之前還說過的話當即飄了進來。
“她很很多秘密。”
“而且，你似乎什麼都不知道。”
冰凌從黑暗中走出來，走道上的光線將她眼底的寒漠照得通透，仰頭看着眼前神色稱得上是難看的男人，她語氣如常地開口：“找我有什麼事？”
顧君莫看着她，壓下心頭紛亂的情緒，笑得一如既往溫和莫測：“出來陽臺說。”
如果說這事放在以前，她是絕對懶得跟他去的。然而如今，她卻乖乖跟在了對方身後。
顧君莫這幢老房子所在的位置，是九龍最老的一片房子，簡單來說，有點像是貧民區。房屋密集，而且環境也並不好，大約唯一的好處就是，這裡十分利於藏匿。
顧君莫的房子在最頂樓，第十一層，風景被前方錯落的其他的房子隔阻，其實並不存在什麼風景一說。
兩人在陽臺站定，冰凌看向他，似乎是在等他開口。
皓月當空，銀白的月光覆在男人清俊的面容上，有些單薄的白襯衫卻被他穿得有棱有角，這樣臨風而立莫名有幾分蒼茫儒雅交融的魅力。
她不由心底輕笑，這男人，果然不像個軍人。
“我不同意明天的計劃。”
溫潤的男聲響起，說出來的話卻讓冰凌怔住了。
他看着她不可置信的神情，不緊不慢地又補上了一句：“明天的計劃，我不同意，要求進行修改。”
冰凌深深、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穩住了自己的情緒，眸光寒爍地看他：“顧君莫，你有病吧。”
現在距離計劃執行時間不到24小時，不僅模擬過，而且竊聽器等前期準備也已經妥當，花了這麼多的精力，這個男人現在纔跟她說不幹了？還如此風雅地跑到陽臺上來說？就不怕她直接把他從這裡扔下去一了百了？！
誰知，男人勾着脣，輕笑道：“我知道你有藥。”
冰凌現在已經有些搞不懂他了，這男人從出現在香港開始就變得好奇怪，剛剛在溫泉池裡竟然還和她說那種話，她現在十分懷疑，是不是香港這裡的風水不太好，至少，和這男人氣場似乎有點衝。
看着她看自己的古怪視線，俊雅的男人脣畔的笑倏爾變得有幾分苦澀，似是額角痛般輕輕揉了揉，“我說，我人生中第一次表白，你能不能不要讓我這麼狼狽。”他的神色是好氣又好笑，頗爲無奈，然而從他嘴裡吐出來的話，卻讓冰凌徹底震悚了。
看着她僵硬的身體，某人的神色越發有些挫敗：“不是吧，所以你沒有明白我之前的意思？”
“好，我再說一遍，這一次，你聽好。”
炙熱的掌心抓住了她的肩膀，與秋夜的涼風形成鮮明的對比讓她不由微微瑟縮了一下，好看的眉目間卻是不認同的防備：“不必了，明天的任務——”
“該死我說了我不會讓自己的女人去執行那種東西！！”他突然吼了出來，讓她微怔，良久她才反應過來……等等，這廝不是才表的白，她連理解這一層都沒達到，他是怎麼跳躍到“他的女人”的？
趁着她安靜下來的空擋，顧君莫冷着臉認真道：“你要是再出今天這種狀況，明天真的就會沒命的，你到底知不知道。”
“今天的是意外。”她提醒他。她不會蠢到同樣的錯誤再犯第二次。
“那個男人很危險。”
“我遇到過比他更危險的。”
“想要抓他不是隻有這一個方法。”
“這種外科手術式的行動成功率最高。”
“該死！我不許你穿成那樣去別的男人面前晃！”
“……”
這一次，迴應顧君莫的，終於變成了良久的沉默。
冰凌看他的眼神，好像是看見了什麼怪物。
這個男人，一向以任務爲優先，任何事情都講究效率，節制，嚴謹，公私分明。
可是今天竟然衝動說出了這種話。
她腦袋裡有些亂，對方似乎也意識到自己情緒過激，眸光閃了閃，像是調整了一下，這才放開她，看向不遠處的其他公寓。
冰凌原以爲他打算沉默了，誰知沉鬱的嗓音卻伴着夜風飄進了耳中。
“很久以前，我遇見過一個少女，就在這裡，也是這樣的晚上。”
冰凌聞言不由重新看向對方俊美的側臉，微微蹙眉。
“那天，我到陽臺來，原本是打算從這裡跳下去的。我的存在，給那個人添了很多麻煩。沒有朋友，沒有親人，就好像毒瘤一樣，割掉之後，就連空氣都會變得清新些。”他靜靜說着這些話，目光溫柔中含着些許似是悵然似是憂傷，已經陷進了回憶裡。
冰凌知道，這個男人身上揹負着秘密，卻不想他竟會願意告訴她，而且一開口就是這樣的事情。
他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微微側目勾脣一笑：“我並不是想要爭取同情分。只是想告訴你，那天我在這裡，在我就要準備站上陽臺跳下去的時候，有一個少女凌空而降，從那上面，”修長的手指輕輕指了指屋頂，“一身是血，狼狽不堪，就這樣落在了我家的陽臺上。”
“當時我才13歲，嚇得整個人都僵硬瞭然而那個少女卻在那時回頭看我——”
那時怎樣一雙眼睛，冷冽，漠然，帶着原始的野性，卻清澈得像是兩顆璀璨的寶石，讓他在瞬間被深深震撼。
而那雙寶石的主人，“我以爲我看到的是天使。”
她看着他那樣的神情，那副像是小心翼翼翻閱着回憶着最爲珍視的一段記憶的神情，突然讓她覺得心中有些複雜，抿着脣，沉默着沒說話。
“你也許忘了，但是我還記得，我一直記得。我想要找那個少女，我想多看幾次那雙眼睛，所以後來，我暗中開始收集關於她的情報，卻沒想到，她竟然那麼好找。”
冰凌聞言，脣要的更緊了，貝齒咬着的地方泛出白痕，看上去竟像是紅梅上點點粉蕊。
“那個少女，是個使雙手槍的殺手，我見到她的那一夜，她大約是在執行任務中出了什麼差錯，纔會經過我家陽臺。”
心中的預感就這樣印證，冰凌僵硬地站着，十指收緊。
顧君莫沒有看她，眼中不見焦距，空空落在不遠處的某一點上，脣畔的笑溫和得那樣柔軟：“我聽說，她屬於大陸一個很厲害的涉黑組織，所以我就偷偷溜去了大陸，參軍，因爲我發現，參軍，加入赤刃，是我能再見到她的唯一方法。”
他在此刻轉頭，狹長的鳳眸含笑望向她，眸底的柔光明明滅滅，像是黑空中的寒星。
“在你不知道的時候，你已經決定了我的人生。”
冰凌怔怔看着眼前的男人，徹底失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