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凌的話讓顧君莫一滯，想要開口卻發現自己嗓子發澀，終於穩不住聲音開口道：“‘真相不是那樣’……什麼意思？”
冰凌深深看了他一眼，月光從男人的頭頂漏下，灑在淺褐色的眼底深處有着掩不住的脆弱。
斂眸，繼續手裡的武器裝卸，冰凌冷聲道：“我只是猜測，說不定他有苦衷。但是真相究竟爲何，你難道就不想親自問他？”
顧君莫喉嚨哽了哽，沒說話。
“既然不甘心，就不要擺出一副死人樣。如果你去是打算拖後腿的，乾脆留在這裡，我一個人足夠崩了他。”
冰凌的位置光線昏暗，顧君莫看不清對方的表情，因爲尖銳的措辭眉微微攏了起來。他動了動脣剛要開口，手腕上手錶的紅色信號燈瞬間閃爍着亮了起來。
“既然不甘心，爲什麼不親自問問他。”
冰凌的這句話彷彿一下子敲在了心上。
紅色的燈光閃爍在黑暗裡看上去突兀且刺目，顧君莫深深吸了一口氣，直到肺部彷彿被不知名的情緒充滿，終於沉聲開口，嗓音依舊平穩，只是多了幾分堅定：“阿凌那邊成了，我們出發。”
冰凌的目光不着痕跡地掃過對方的臉，沒說話，只是脣角似是若有若無地勾了勾，將槍上膛，順着地圖上標記出的的路線在黑暗中移動。
香港這片路段的地下水道相當複雜，雖然已經廢棄但依舊潮溼泥濘，路況非常糟糕，兩個人一路上注意着腳下飛速前進，彼此之間的氣氛橫亙着沉默。
就在這時，顧君莫突然看見，一隻肥碩且油光鋥亮的老鼠從冰凌的腳邊驚慌失措地竄過，“吱吱”慘叫好像逃走，後者倒是行進節奏絲毫沒有被打亂的樣子，依舊穩步前行。顧君莫見狀不由眉梢一挑，一句話就這麼沒頭沒腦地溜出了嘴邊。
“你說，像你這樣的女人究竟有沒有害怕的東西？”
幾乎是他話音未落，顧君莫就感覺到了前方氣氛的轉變，果然冰凌回頭冷冷瞪了他一眼，眼底似乎寫着“神經病”三個字。
這有趣的反應倒是引起了顧君莫的興趣，後者突然想到：他不會是正好戳中她的痛處了吧……
距離計劃的到達時間還有三分鐘，而前方的路程根據導航顯示應該不到三百米，以他們現在的速度綽綽有餘，是以顧君莫心中不由升起了幾分玩興，嘖了一聲，“以前我也練過女兵，近身搏擊、奇襲夜潛、遠程設計都是個中好手，但是後來在野外實戰訓練的時候我才見識到，有的見着蚯蚓會叫，有的見到飛蛾會叫，尤其是老鼠，一個新兵被它嚇得直接尖叫暴露了我們的位置。今天倒好，竟然讓我遇見一個不會叫的。”
顧君莫說到這裡突然停了下來，都不是他話說完了，而是走在前面的冰凌腳步一頓，轉過頭，眸光森然地盯着他，好像黑暗中猛獸的寒芒，看得人呼吸一滯。
顧君莫倒是一笑，露出森森白牙，看不出是什麼表情，只是似乎心情愉悅。
冰凌冷哼了一聲，繼續趕路，也就在這時似乎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嘆息，那聲音彷彿飄在空中讓她以爲是自己的錯覺。然而緊接着，就是淡淡的一聲：“那一戰我帶着兵輸得慘烈，幾乎跌破發行價創造赤刃新兵成績最糟糕一批的記錄。那次項天發了好大脾氣，讓我關禁閉室好好反省該怎麼帶兵，李沉想爲我求情，結果最後我們兩人一起關了禁閉。赤刃的禁閉室，沒有光，也很安靜，會讓人瘋掉的安靜。結果我們兩個就這麼在禁閉室裡聊了整整半個月的天……”
顧君莫的聲音靜靜迴響在幽閉的管狀空間裡，冰凌沒有說話，只是靜靜聽着，一直到她終於動了動脣準備開口，誰知，就在那個瞬間，身邊的牆壁突然“砰——”地一聲，劇烈的聲響伴隨和上方石塊的垮塌——
“怎麼回事！？”
顧君莫的聲音被淹沒在石塊滑落的聲音裡，腳下的地面開始劇烈震動，顧君莫還沒有站穩，又是“砰——轟隆隆——”的聲音，雖然身後是一片黑暗但是顧君莫還是憑藉優秀的夜視能力看見了身後大片倒塌的牆壁。
“是爆破？！”顧君莫當即心一沉——不會錯的，有人在這條廢棄的下水道里埋了炸藥！“我們暴露了！”
“還沒有。”就在顧君莫低呼的時候，突然前方的冰凌突然一個轉身，大聲叫道：“把你的衣服脫了！”
“……什……”男人腳下一滑險些摔一跤，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一臉認真的女人，後者似乎懶得和他廢話，直接伸手開始就扒男人的衣服。
爆炸的聲音就在耳邊，如果顧君莫估計得不錯應該就在距離他們不遠的地方，似乎來自於右邊的水道。這種危急時刻，這女人竟然讓他脫衣服？！
“放手讓我脫下來！”
“我不要——”
“閉嘴你還是不是男人！”
“你怎麼不問問你還是不是女人！”
冰凌似乎真的懶得跟他廢話了，有銀色的冷光在黑暗中閃過，顧君莫只覺得身上一輕，他穿的衣服頓時變成了碎片，緊接着消失的，還有他的眼鏡。
這女人！
“你做什麼！”現在的他上身裸着，下身還倖存了迷彩褲和軍靴，顯然是冰凌大小姐手下留情，男人的臉上有着狼狽和錯愕，好像是失去了清白的良家婦女。
冰凌看見對方臉上的表情，眉毛皺了皺，眼底閃過一絲譏誚，轉過頭似乎要繼續前進，在即將邁步的最後一刻，終於冷冷道：“你的眼鏡上面被人裝了攝像頭，爲了避免身上也有，我一起給處理了。”
顧君莫聞言先是一愣，好半天沒緩過神來，直到耳畔轟鳴的爆炸聲再次響起，冰凌一聲“快走！”，他這才擡腳跟了上去。
“什麼意思？什麼攝像頭？”
“葉小姐懷疑沃克其實一直在從我們之間獲取情報，後來試探了幾次，把範圍縮小到了你的身上。”
顧君莫乍一聽竟然沒反應過來，怔愣了好幾秒才突然低呼出聲：“所以李沉沒有出賣我們？！！”
“沒有。是有人在你的眼鏡上動了手腳，對方一直在設計漏洞讓我們覺得李沉叛變，其實葉小姐設了雙重的套索，這次應該把對方給套死了。”
聽冰凌說完，顧君莫依然有點沒反應過來，愣了片刻才道：“什麼時候做的手腳……而且……所以阿凌真的是去救李沉的？”
“不錯。”冰凌轉了個彎，爆炸聲也離兩人越來越遠。“我們來香港之前，葉小姐就已經調查了沃克的信息，對方既然可以一手遮天對我們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何必這麼小家子氣放着李沉不殺硬是讓我們來救？葉小姐覺得這事蹊蹺，就做了調查，沃克做得虛虛實實，但分明就是想引我們去香港。那也就是說，他們在我們這裡沒有能用的人了，黔驢技窮，這個‘全知全能’的角色扮不下去，必須讓我們主動接近他，這樣才能再找機會和我們接觸。這也是爲什麼侉屹族這個人體試驗的秘密基地隱藏了這麼久突然暴露，沃克想放長線掉大魚。”
顧君莫聽着，不由皺起了眉頭，“那你們是什麼時候發現我的眼鏡……”
“昨晚。”
“昨晚？”然而下一秒，顧君莫已經明白了冰凌的意思，連忙擡手腕看那枚特製手錶上的導航裝置，他們現在的位置早已偏離了原來的路線。“所以昨晚大嫂是故意給我看了一份錯誤的地圖，誘導敵人在我們並不會經過的路線上安裝炸彈……”等等……那其實根本沒必要脫他衣服吧！
顧君莫瞬間領悟——這個女人……是對他剛剛戳她痛處的惡意報復。
“對，我和你的地圖有微妙的差別。當時葉小姐察覺到我們的一舉一動被沃克監視，第一時間就懷疑你的眼鏡，因爲它能看見你看見的所有視角。後來葉小姐調出了我們去賭場的監控錄像，那個時候一片混亂，如果要下手那時是好時機。後來我們確定了你的眼鏡被人動了手腳，就乾脆將計就計。”
“所以李沉的事情是編造的？”
冰凌點了點頭。
顧君莫長長吁出一口氣，繼而皺眉：“那李沉的芯片的DNA的事情也是假的？”
“不，那個是真的。他的情況很糟，因爲芯片是直接和腦神經中樞連接的，所以如果DNA發生了變化，說不定那個男人現在已經死了。”
“不會的！”
顧君莫幾乎是吼了出來，繼而才又沉下聲音，認真道：“他不會死的。”
冰凌用餘光看了一眼男人的表情，繼而調轉視線平視前方，“如果他死了，任務會輕鬆很多。但只要他還有可能活着，葉小姐就讓我一定要救他。那個叫做凌曜陽的女人現在已經帶着小分隊去救人，我們還剩下48秒必須趕到指定位置支援。剩下的來不及解釋，我們先——”
冰凌後面的話還沒說完，身邊的男人已經一下子加速超出了她一個肩位，“那還廢什麼話，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