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窸窣窣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鑽進小女孩的耳朵,把小女孩從夢境中驚醒。小女孩緩緩睜開眼睛,在只有月光隱約投射進來的晦暗房間裡,忽閃着一雙水汪汪的又充滿了恐懼的大眼睛,她在用力地去看,看向未知的黑暗,想要知道跟她近在咫尺的黑暗中,在這間不足二十米的小屋裡,到底隱藏着什麼。
小女孩知道,雖說她所在的房間不足二十米,但是卻足夠隱藏很多妖魔鬼怪,這些妖魔鬼怪可以藏在寫字桌的每一個抽屜裡,櫃子裡,衣櫃的每一個隔層裡,甚至是牀下的每一個鞋盒子裡,對於衆多的妖魔鬼怪來說,二十米的小屋卻是一片廣闊的沃土,因爲它們是無形的,不需要佔空間的。
窸窸窣窣的聲音再次傳來,小女孩警惕的眼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雖然看不見,但是這裡畢竟是她的家,她知道那個方向是家裡的大衣櫃的方向。
小女孩屏住呼吸等待着,她彷彿知道會有什麼事情發生一樣。但她沒有想過去驚醒身邊熟睡的母親,她想,家裡有妖魔鬼怪的事情,最好不要讓母親知道,因爲母親要操心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她已經十歲了,是該替母親分擔一些壓力纔對了。
“吱呀——”熟悉的聲音飄了過來,這是年代久遠的破舊大衣櫃門打開的聲音!
小女孩吞了口口水,不受控制地目不轉睛地盯着大衣櫃的方向。
又是吱呀一聲,大衣櫃的另一邊的門也被打開。雖然看不見,但是小女孩能夠想象,現在的大衣櫃兩扇門都已經打開,應該是會看見一排排整齊掛好的衣服纔對。
聲音賦予了小女孩想象力,接下來是衣掛摩擦衣櫃中橫杆的聲音夾雜着衣服布料摩擦的聲音。就好像是有一隻手在撥弄那些衣服。
突然,一雙紅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陡然冒出來!
小女孩無聲地倒吸了一口冷氣,下意識緊緊閉上了眼睛。那雙紅色得瞳孔是藏在衣櫃裡面的。沒錯。擁有紅色眼睛的妖怪就住在她家的衣櫃裡,藏在那些衣服後面。到了晚上,它就要從裡面打開櫃門,撥開那些擋住它視線的衣服,從衣櫃裡面往外看!
小女孩緊閉雙目,卻仍舊聽得到布料摩擦的聲音,她的想象告訴她,妖怪不單單只是想往外看,它還要出來!小女孩咬緊牙關。騰地一下從牀上蹦下來,她大腦一片空白,不受控制地往門口的方向跑去,她想要逃,逃到一個安全的地方。
手剛剛觸碰到這間小小公寓房門的時候,小女孩被驚嚇得差點叫出聲來,她在黑暗中摸到的不是冰冷的門,那觸感像是摸到了一隻手!門上有一隻手!
小女孩下意識湊近一看,果然,門上有一隻從門縫裡鑽進來的一隻手。那是一隻女人的手,皮包骨的手指又細又長,像是枝杈一般。簡直不像是手,那五根手指指甲上的紅色指甲油觸目驚心。
門什麼時候開了?是這個紅色指甲油手從外面打開的?此時這個女鬼就站在門外?小女孩一邊想一邊步步後退,她想回到牀上裝睡,可是一轉頭卻看見衣櫃裡已經邁出了一條腿,那雙紅色的眼睛正朝着門口的方向,妖怪盯上了她!
不管了,豁出去了,小女孩一咬牙,猛地打開了房門。閉着眼朝門外狂奔。可是剛剛邁出一步,她就撞到了什麼障礙。小女孩的雙手摸到了那個障礙。那是一個硬邦邦溼漉漉的身體,身體很瘦。身上穿的衣服似乎全都溼透了。是被什麼溼透了呢?小女孩這樣想着,一股血腥的味道卻撲鼻而來。是血!是被血溼透的!
小女孩依舊沒有叫出聲,不是她不想叫,這一次她已經長大了嘴巴,可是就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她繞過那個溼漉漉的身體,撒腿就跑。
公寓的走廊又細又長,她必須從最裡面的自家房間跑到另一頭的樓梯那裡,她必須下樓,從自家所在的四樓下到一樓那裡,那裡有一個房間,會是最安全的所在,只要藏在那裡,她就什麼都不怕了,因爲那裡會有一個她最爲信任的人保護她。
小女孩咚咚咚跑步的聲音驚醒了走廊那僅有了一盞低瓦數的聲控燈,但也驚醒了更多沉睡的力量,走廊兩邊的門吱呀吱呀地竟然打開了好幾扇,藉着及其昏暗的燈光,小女孩看到了,看到了那一個個從門裡站出來的妖怪——或是章魚一般伸展着無數觸角的異形,或是開膛破腹雙手捧着自己腸胃的慘死男人,或是一頭黑髮遮住臉部被繩子吊起來的紅衣女鬼,或是人身馬頭的詭異妖怪,或是由無數蟲子堆砌起來的、蠕動的人形……
這天,沙莎工作室迎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他高大英俊,卻面帶無限悲傷,是一張外國帥哥的臉孔,自然,他就是華生,自然,他不是顧客的身份。
沙莎的助理小鈺也認得華生,她把華生安排在了裡間的會客房間等待,然後便去通知沙莎房間的沙莎,還有初雪。
“什麼?他還有臉來?”沙莎一聽華生居然來了自己的地盤找初雪,不禁憤憤然。
助理小鈺同情地望着初雪,緩緩說道:“初小姐,華生先生拖着行李箱呢。”
初雪的心猛然一震,到了,道別的這一天還是到了。
距離華生跟她殘忍坦白不愛她的事實已經過去了半個月,這半個月裡,華生每隔幾天就會給自己發一條短信,告知她他的進度。華生告訴初雪,警方已經不再懷疑他們跟命案有什麼關係,批准他離開。而別墅的封條已經被警方取下,華生聯繫好了裝潢公司,打算把一片狼藉的二樓和侵染血跡的一樓餐廳重新裝潢,並且已經付好了全部裝潢款。而華生當初買下別墅,房產證上本來就只有初雪一個人的名字,所以也就用不着過戶之類的麻煩事,至於說車子,也是初雪的名字。雖然當初不是故意的,是因爲深愛初雪纔想要把名字都落在初雪一人名下,把這些財產作爲禮物送給心愛的女人,但現在看來,倒是爲不愛和離開省去了不少麻煩。
總之,初雪知道,華生忙完了這一切,他就要走了,事實上他根本沒有留下來的理由,難道要爲了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遠離自己的國度和親人嗎?反正未婚妻失蹤之謎都已經徹底解開,華生也沒有什麼地方能夠用到她初雪了,反正影子聯盟也已經徹底消失,初雪也不會再爲什麼貢品憂心了,已經沒有任何理由能夠留得住華生了不是嗎?
“沙莎,”初雪苦笑着說,“還是你替我去見見他吧,我就不出面了,免得場面尷尬。”
沙莎嘆了口氣,語氣又軟下來,“你真的不見?搞不好這就是最後一面了,如果不見,你不怕以後後悔?”
初雪忍住眼淚,“後悔就後悔吧,我更加害怕見了這一面,我會忍不住哭着懇求他留下來,那樣的話,豈不是更加尷尬難堪?沙莎,求你了,你快去見他,看看他想說什麼,然後快點讓他走,我現在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再控制自己,隨時都有可能失控的。”
沙莎嘴脣抽動了兩下,她的鼻子也酸酸的,同是天涯淪落人,她最能理解初雪此刻的心情。
“好吧,我去。”沙莎拉着小鈺一起出了房間,拍了拍憋悶的胸口,轉頭又去跟小鈺說,“你去告訴外面排隊的客人,今天我狀態不好,臨時決定休息,叫他們明天趕早吧。”
小鈺往外面走去,沙莎則是進了華生所在的房間。
華生本來一直坐在沙發上,聽到開門聲站起身,看到進來的並不是初雪,又失望地坐了下去。
“她不肯見我啊,”華生自言自語似的,“也難怪。”
“有什麼話要說嗎?”沙莎盯着行李箱,儘量口吻溫和,但是說話還是冷冰冰的。
“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華生重重嘆氣,“事到如今,我還能說什麼呢?保重,只有這兩個字吧。”
沙莎側着身子讓開門口的位置,“我會轉達的,請吧。”
華生還想再說什麼,但看沙莎的一張冷臉,又把話嚥了下去,默默走到門口。
手握住門把手的一刻,華生還是忍不住問:“看你的樣子,初雪這陣子一定很難過吧?是病了嗎?她打算在你這裡住到什麼時候?有沒有跟你說打算什麼時候搬回別墅?”
沙莎苦笑,“你都是要走的人了,還惦記這些做什麼呢?從此以後,你跟初雪就是兩條平行線,各自走不同的兩條路,再也沒有交集,照我說,你們都都當是做了一場夢吧,不要再互相惦記爲好。”
華生也苦笑,自嘲似的點點頭,“你說的沒錯,就當是一場夢吧。”
“對,就是夢,夢醒後,大家還都得重新開始現實的生活。”沙莎這話不但是說給華生,也是說給自己聽。
華生從褲子的口袋裡掏出了一個精緻的絲絨盒子,在手心裡轉了轉,眼睛盯着盒子流露出複雜的感情,最後說道:“這個,本來是我爲初雪準備的,如果這場夢繼續做下去的話,原計劃是要在她生日那天送給她的,現在雖然夢醒了,但是這個是我爲她準備的,還是留給她吧,就當做是個紀念,紀念我們的那場美夢。”
“什麼東西?”沙莎剛剛問出口就明白過來,這樣大小的盒子,裡面還能裝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