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副未曾經歷過風浪世面的模樣,倒真是配上了她的跋扈性子,她命人扶起天生,面帶憂色。
“娘娘小腿可有紅斑出現?”
“本宮腿部的紅斑和臉上的紅痘有何聯繫?”語出輕蔑。
天生隨意踱步至藥桌旁邊,手下悠然收拾着草藥,緩緩道出:“不單是紅斑,痘痘剛出的時候還帶有少許眩暈。食慾不振,怕熱喜冷。後期紅斑變少,臉上的痘痘卻越發的大了,隨着太醫署給出的補品進補,這症狀有了壓制……”頓了頓,繼續道:“現在,娘娘可信天生否?”
薛貴妃一驚,隨機點頭道:“這紅痘愈大,紅斑就愈少。太醫只說要本宮多曬曬太陽……”
越是跋扈,則越是簡單。
天生瞥了瞥薛貴妃手上嫣紅的丹蔻,繼續道:“娘娘這丹蔻紅豔耀人,還真是好看。”
“你莫不是說……”薛貴妃眉頭一緊。
身後的小太監先是急了起來:“大膽!各宮娘娘的丹蔻皆是半年前太后所賜,特從西域請來調配師專門研製而成,豈容你在這裡隨口污衊!”
“哦?太后所賜?”天生眸色一轉,對薛貴妃道:“可請貴妃娘娘退下旁人?”
“大膽!”那太監又是一聲吼,尖銳的嗓音怎麼聽來都不舒適:“你這賤民藏的是什麼禍心,先是……”
“你才大膽!”天生眸色長眯,語鋒凌厲:“主子都沒有開口說話,豈有你隨口咬人的地方?”嗓音並未像那個小太監般高調,卻不怒自威。轉而對薛貴妃道:“這是皇宮,又在我藥殿,天生縱使再如何蠢笨,也不會在這裡加害貴妃娘娘吧?”
薛貴妃未等那小太監張口,便是一耳光甩了過去,“都給本宮出去,沒有本宮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越是跋扈,就越是方便利用。
天生要薛貴妃褪下鞋襪,那雙美足上果真也裹着一層嫣紅的丹蔻,小腿部的斑點已然消散得差不多了,看來毒已蔓延至臉上,等那紅嫩嫩的痘痘成熟,便要自臉部開始慢慢潰爛了。真是惡毒的手段。
薛貴妃是太后認的幹閨女,在薛太醫府培養了六年就爲送進宮裡爲太后所用。卻不想她生性驕橫,刁蠻無理,仗着一張絕色天顏魅惑皇上,更是把太后都不放在了眼裡。朝野上下,無人不知,太后也因爲皇上喜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卻不成想,這女人早在半年前就開始了行動。
而現在,羣臣對天生的意見極大,有一部分的原因都來自太醫署。誤診本就是大罪,若是找出了症狀,得知了醫治之法還留這女子在宮,必是一樁禍事。何況這女子若是存有報復之心,加害於聖上,那整個太醫署都將人頭不保!
要留在宮中,必要搭線。
而自小在薛太醫府長大的薛貴妃,便是最好的一根線。
天生將食指放在薛貴妃足裡內踝處,輕輕按壓:“疼麼?”
嘴上不答,腳下卻是狠狠的向內縮了一下。而後一雙美目裡面滿是慌措,緊抓着天生的小手。
初心站在一邊,突然有一種“自作孽不可活”的感覺騰昇出來。
“丹蔻之中和雜了世上鮮有彩蛛毒,自觸及人體肌膚起開始蔓延,娘娘內踝處痠痛,怕是因爲這毒液已經傾入了血液。不消兩日,娘娘便會覺得足部發軟,無法成行,七日後,又會迴歸正常,不痛不癢。”
“彩蛛毒……”薛貴妃聞言心驚,急忙追問:“那可有醫治之法?”
“有。”天生鬆手,薛貴妃順勢將小腳收回,見天生再不多言,神態又回覆之前的傲慢:“你要金銀還是珠寶,本宮都滿足於你。”
“身外俗物,天生要來何用?”方絹下的她脣角微揚,輕蔑一笑。而後轉身,背對薛貴妃說:“民女要借的,是薛太醫在太醫署的聲望和勢力。”
“什麼意思?”薛貴妃蹙眉,轉而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你想要留在宮裡,爲陛下治病?”驕縱一笑,繼續道:“莫非你還不死心,妄想陛下因你救治有功,封你個一妃二嬪的,飛上枝頭變鳳凰?”
“民女絕無此意,這深宮並非天生嚮往的地方,娘娘大可安下心來。只是天生當衆自尋短見一事早已鬧得沸沸揚揚,如今再進宮爲皇上診治,就這麼被平白趕出宮出,空落得個醫治不力的罪名,還要天生一個女兒家怎麼過活。要天生將蔡家的顏面往哪兒擱……”
說罷,還配合着將面頰垂下,蝶翼一般的睫毛微微煽動,倒是有幾分動情之色。
薛貴妃眉頭一挑:“本宮哪裡會相信你的鬼話?”
誰不知這個蔡天生是攀附上了八王爺纔有機會再進宮面聖的,端木政何等聰明,倘若沒有半分計劃又怎麼可能在朝堂之上如此力護這女子。也就是因爲這般,她才偏偏要看看這女子究竟什麼模樣,能禍得如此。
卻不想三言兩語便被挑轉了話頭,轉移了重心。
薛貴妃喚來婢女爲自己重新穿好鞋襪,心下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笑看着天生:“你最好想明白自己的處境,再與本宮談判。你既已告訴本宮這毒爲何毒,天下能人這麼多,就不信,還沒人幫本宮解得了了。”
“若是有人能解,爲何現在才被我們家小姐發現?”初心氣不過,搶嘴說了過去,見着身邊的小太監瞪眼珠子,便慌忙躲到了天生身後。
薛貴妃聞言又是一笑,“你是想跟本宮說,你們家的野醫小姐見多識廣,太醫署的太一門根本不堪相比咯?”話才說完,又緊接着道:“病拖長久是因爲不對症,如今已知是何病,再解起來,怕是難也不會難到哪裡去吧?”
卑鄙小人!初心在心底暗罵,薛貴妃這過河拆橋的本事當真了得!這麼罵着,不自覺的瞥了一眼自家主子,卻見天生依舊是那副從容的模樣。
天生莞爾一笑,方絹遮住了半張臉蛋,只露出一雙水眸,微微彎起。她拍了拍手走到盆前,細細的搓着手上沾染上的藥粉,不驕不躁。
“娘娘大可一試。”
初心送走薛貴妃一衆人後,跑進藥殿就沖天生嚷嚷,面上焦急的神色讓這丫頭看起來異樣的滑稽。
——“小姐,那個貴妃娘娘分明就是過河拆橋嘛!”
——“小姐,我剛剛聽那小太監說,太醫署要將您落寫出來的方子據爲己用!”
——“小姐,他們都說四皇子已經在大力派人去尋神醫安十娘了,那個貴妃也說就算太醫署的人醫治不好,也還有安十娘呢,這可怎麼辦啊!”
——“小姐……”
“好啦。”天生拉住初心,將臉上的方巾取了下來,落出一個安心的笑來:“他們不可能找到安十孃的。”
“爲什麼啊?”初心大惑:“小姐您怎麼知道?那萬一、萬一找到了呢?”
“沒有萬一。”
語氣裡的篤定和莫名涌出的心傷都讓初心疑惑,卻也不好再多問些什麼,只得抓着天生的手臂,所有的焦急都寫在了眼裡。
“你放心,薛貴妃五日後必來。”天生微微一笑。
其實足踝內裡的按壓不單是爲了確認病情,更是在爲自己鋪後路。早便猜想到薛貴妃不會聽由自己擺佈,後路必要給自己留好。
那一按捏,更是對毒素來了一激,使得原本半月纔會引發的毒素在兩日後便會發作。
“何況……”天生頓了頓,“你怎麼就知道我對薛貴妃說的,就都是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