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盯着顏朝,死死的盯着他,終於古怪一笑,問:“你爲什麼要我和顏曦分手,你是想趁這個機會,把我變回南宮洛?”
顏朝再次嘆一口氣,說:“我是爲了小曦。”
我忽然暴戾起來,這個男人,如此冷酷的告訴我這一切,完全不顧我的感覺,現在,又以爲了顏曦的名義來逼着我分手,爲什麼,他爲什麼要如此之殘忍?
“誰知道你爲了誰?誰知道?我又不能把你的心,剖開來看看?”我朝他喊着,完全忘了用尊稱您。我覺得這個男人,是我的劫難,自從遇到他,我的世界一片混亂。
“小洛,我一度跟你提過我和小曦有過一段不愉快的往事,我本想着由他親口告訴你。因爲他若真愛上你,他若肯帶你回家,肯讓你見爸爸,見我,他肯定會說的。也只有他把這段過去說出來,他才能真正走出來,你們才能修成正果。不過,現在,我不妨越俎代庖,把那段往事告訴你,你自己來做出選擇,是繼續和他在一起,還是分開?”
我緩慢的點點頭。
顏朝的聲音,變得格外沉重。
“小曦大學期間,交過一個女朋友,那女孩子非常活潑,有趣,性格很像你。他們感情很好,畢業那年,小曦把她帶回家,她見到了我,幾乎是沒有任何徵兆的,那女孩愛上了我。這於我其實是件無所謂的事,因爲我長了一張無人能敵的臉,這些年來,我已經習慣各色女人爲我癡爲我狂,但我沒想到我親弟弟的女人也這樣。他們在一起已經好幾年了,每次小曦回家,都會和我聊起那個女孩,十分甜蜜的模樣。
“然而這甜蜜,卻被這一面之緣終結了。女孩提出和小曦分手,近乎瘋狂的去家裡、公司、甚至是我上班要經過的路上等我,攔我的車。開始我還看在小曦的份上,好好勸她兩句,不過她一句也聽不進去。後來我就厭煩了,若攔車,我就讓司機把她掀到一邊,若去公司,我就讓保安把她趕走,若來家裡,我則不進家門。我是一個冷血殘酷的人,別的女人對我的愛,在我眼裡一錢不值。自從那女孩無休止的糾纏我,我就沒和她說過一句話,沒正眼瞧過她一眼。
“後來,女孩開始自殘,她割腕,被搶救過來;然後吃安眠藥,又被及時發現;最後絕食,揚言我若不去見她就活活餓死……
“她這樣的手腕,我見多了。那些愛上我的女人,有很多都如她一樣,以死脅迫,試圖讓我回應她們的愛。但在我顏朝心裡,就只有一個南宮洛,其它女人,就算爲了我死千萬次,也比不過南宮洛對我的凝眸一笑。
“女孩絕食的時候,小曦曾來求過我,讓我去見見她。那時,小曦還是個十分善良心軟的孩子,即便遭受背叛,也亦步亦趨的守在她的身邊。那幾次自殺,若不是小曦即時發現,她可能也沒那麼幸運。不過,反過來想,若不是她知道小曦守在她身邊,她可能也不會去那樣做。她賭的,就是小曦的善良心軟。
“我以爲她會就此罷休,一邊是相戀幾年的男友不離不棄,一邊是幾面之緣的男人無情厭棄,但凡正常一點的人,就會明白這幾乎不是一個選擇題。可她偏一味沉浸於此,最後,她居然跟我說,如果我不要她的愛,就把她的命拿走好了。
“我現在還記得,那是一個初冬的黃昏,我剛從一個久攻不下的客戶那裡拿下一個大單,心情十分喜悅,打算回家和爸爸分享這份快樂,快要到家的時候,一個身影從綠化叢中衝了出來,直接撞向我的車,然後,又以一條高高的拋物線,被狠狠撞了出去。
“那個身影,就是那個女孩,當場死亡!
“事後很久,我都被這件事攪得心力憔悴,因爲她家人認定我是故意爲之,雖然當時開車的不是我,是我的司機,而且路邊有攝像頭,事實如明鏡一般,可他家人依舊不負責任的召集媒體,廣而告之。更要命的是,她留下遺書,說懷有我的孩子,而我欲拋棄她們母子,所以她要一屍兩命,以死抗之。雖然最後屍檢證實她並未懷孕,但流言一旦肆虐,即便最後證實那是流言,又哪能消除其影響。這個事,對我,我的公司,造成極其惡劣的影響,然而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小曦被打擊得幾乎崩潰。他那時還小,剛出校園,美好的初戀沒了,心愛的女人又以一種這麼殘酷的方式結束生命,還是因爲他的哥哥。所以,他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他亦認爲,我和那個女孩有染,否則女孩不會如此極端,儘管我百般寬慰解釋,他仍不肯相信,而且,他還有一個心結,也在這時被勾了出來。他的媽媽,在他十歲時,也是吃安眠藥自殺的。我不知道小曦有沒有跟你提過,我們是同父異母,我母親早逝,後來爸爸娶了他媽,但心裡依舊只有我母親,他媽長期抑鬱,終於在他十歲時離開這個世界。那時,我對這個比我小很多的弟弟,簡直是疼到骨子裡,他對我十分依賴,感情很深很深。所以,他才更加不能接受那個女孩因我而死,就像不能接受他媽因爸爸而死一樣,我們兄弟的關係,在那段時間,跌至冰點。
“後來,在父親的干預下,他避走他鄉,前往美國。因爲那時陸教授在美國做學術研究,我便託陸教授照顧他,疏導他的鬱結。再後來的事,是天賦異稟的他,成了陸教授的學生,短短几年,便在心理學界斬露頭角,成爲後起之秀。
“陸教授回國後,他依舊留在美國,開了心理諮詢中心,一呆就是十多年,變成現在那個無慾無求的樣子。我多次去看他,他對我,似乎不再有敵意,可是,卻也親熱不起來,一直那樣淡淡的,我知道,他的心結依舊沒有打開,他只是把那些恨和痛,封存起來。
“去年底,父親一直斷斷續續住院,幾乎是強迫性的把他逼了回來,回來後他開了個心理諮詢室,又在父親的高壓下任職朝顏科技。但他人雖然回來了,心卻沒回來,住在外面,對這個家若即若離,父子關係、兄弟關係一直十分冷淡。他的整個人,好像一潭再也不會起波瀾的水。
“然而,上次在朝顏科技,我們在一起時,他忽然闖進來,那份冒失的樣子,讓我驚訝,更讓我欣喜。他的心裡終於泛起了漣漪,我知道,他對你,應該是動了心的。只要動心就好辦,心扉之門一旦打開,裡面的鬱結就有希望被疏散。
“有前車之鑑,我明白此時我應該完全退出來,最好是不要和你有任何關聯。然而你腦海裡關於南宮洛的記憶,讓我欲罷不能。這麼多年,我遍尋南宮洛不着,雖然我預感她早已不在人世,可我總希望,能找到她生命終結的那個點。她爲什麼會失蹤?她最後時光如何過的?當然,偶爾夜裡,我也會生出一份不切實際的希望,就是她還活着。我希望她還活着,不管以一種什麼樣的方式,只要活着,便是對我這許多年來的牽掛的最大慰藉。
“在追尋南宮洛這條路上,我手上已經沒有任何線索,唯一的希望,便是你腦海裡的記憶,我又怎肯輕易放棄。本來,若是沒有你和小曦這層關係,我會直接找人催眠你,從你腦中竊取。但因爲小曦,我不願這麼做,所以我徵詢你的意見,尊重你的決定,而且找來最值得信賴的前輩,希望用溫和的手法,打開你的記憶,讓我能如願,讓你能忘記。若你腦中沒有南宮洛,我和你,便不會再有任何關聯。
“可你現在的情況,這麼複雜。你腦中的南宮洛,隨時都能脫離你的掌控。我哪敢把這樣一個你,交還給小曦。若他知道你腦中住着我最愛的女人,你讓他情何以堪?而且,你腦中的那個南宮洛,對我的情感,似乎超出我的預料。我無法想象顏曦若發現他再次愛上的女人,依舊愛着我,會是怎樣的反應?到時,怕是連我們這種冷淡的兄弟情誼,都將不復存在。
“所以,小洛,在你腦中南宮洛的記憶沒有消除之前,我懇求你,和小曦分手。不要讓他知道這一切,你離開他,不愛他,肯定會讓他傷心,但是,若你靠近我,念着我,則會讓他崩潰!
“小洛,你現在,能明白這其中的厲害了嗎?請原諒我的自私,我只有這麼一個弟弟,我不敢賭,賭他不發現你的秘密,賭你不會被南宮洛的記憶左右;我也不敢賭,賭我的心,在面對屬於南宮洛的情感時,不會動搖。”
顏朝最後一句話,帶着一種多年時光沉澱下來的哀痛,徐徐說出,撞得我的心神,幾乎脫殼。
“顏朝。”我再次發出這兩個音節!
等我明白這兩個音節的意義時,整個人猶如石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