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不是有點傻眼,我現在是完全傻眼。
這個臉幾乎貼着我臉的男人,他說得可是真的?
我底氣不足的瞪他一眼,色厲內荏地問:“你什麼意思?”
他定定的看着我,臉慢慢的後移,後移,終於移到一個正常的距離,然後,好整以暇的回答:“就是你以爲的那個意思。”
“我以爲的什麼意思?”
他微微蹙眉,說:“南宮小姐,難道你空有其名,竟不曾有她的半分智慧?想當年,南宮洛無論是才氣智慧還是容貌,都未曾遜色我哥,而以你目前的狀態,差得可不是一點點。”
“我不是南宮洛。”我差不多到了發飆的邊緣。
“隨你是誰,與我何干。”他臉上沒有一絲表情,語氣淡得像水。
我終於繃不住了,一腳朝他踢去。
他輕輕巧巧避過,看我一眼,凝聲道:“明知不可而爲之,此一錯也;一犯再犯,此二錯也;糾纏不休,此三錯也。蘇小洛,南宮小姐這個角色,可不好演,是該長點記性的時候了。”
我爲之氣結。
顏曦目光再掃我一眼,冰冰涼涼的不帶一點溫度。我在他那樣的目光下竟覺得莫名恐慌,似乎,這一回,他是來真的了,他是真的要不理我了,否則,何以會如此冷淡?
我真錯了嗎?
難道,假扮南宮欺瞞他,竟觸犯了他的底線?
還是,有其他的因由?
我緊張的掌心都出了汗,看着他,可憐巴巴的問:“顏曦,你真生氣了?”
他淡淡的說:“既不相干,又何氣之有?”
我鼻子一酸,不爭氣的眼淚就要流出來了。
然而顏曦卻全不顧我這泫然欲涕的模樣,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裡大慟。
這到底是哪跟哪?
自以爲是的深愛,怎麼轉眼就變成了兩不相干?
那個在我牀前,自詡是蜜獾的男人,那個把我比做他的蜂蜜的男人,那個號稱天涯海角相隨的男人,那個承諾死了都要愛的男人,不過區區幾十個日日夜夜,怎麼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怎麼就能如此輕巧的叫我一聲南宮,怎麼說不相干就不相干,怎麼就可以不帶一絲眷念的轉身?
怎麼就這樣?怎麼能這樣?
到底是我錯了?還是他的愛根本就沒他說的那麼深?
我只覺心裡的難過乃至絕望一波一波蔓延過來,溢滿了我的整個心胸。
熱切期待的抵死纏綿,變成冰冷疏離的轉身而去,誰能想到呢?
真是如此不甘心。
當然不甘心。
我吸吸鼻子,深呼吸幾下,腰背挺得筆直。
是,我不甘心,我得再去問問那廝,如果他執意如此,我再走不遲。
我快步走向電梯,按上行鍵,電梯開了,我走進去,卻對着那三十多個數字,完全不知如何選擇。
該死的,這一棟樓,竟有三十多層,我哪知道,那個王八蛋,到底去了哪一層。難不成我一層一層問,一層一層搜,就算我有這體力,大概,也沒有這時間。此時,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離所謂的下班時間,實在是不遠了。
我在電梯裡呆了半分鐘,搜腸刮肚的想着要怎麼才能快速找到顏曦。好在我並不是顏曦眼裡那樣的笨,偶爾也能有點小聰明的。我決定先去一樓問問諮客。一般的商務大廈,都是有諮客的,而一般的諮客,都是二十上下的女孩,而二十上下的女孩,大多是外貌協會的。顏曦外表雖不像顏朝那麼出色,但氣質十分出衆,能在酒吧讓我第一眼注意到,想必也能讓那些諮客第一眼注意到,我只要去問上一問,大概找到他,就不是一件太難的事。
我還是有點小聰明的吧,只是,此時我又忽略了一點,我的小聰明,向來是建立到大糊塗上的。
我忘了一個很重要的因素,那就是,若顏曦只是來這棟大廈臨時辦點事,以他從車庫直接上去的作風,諮客有機會看到他嗎?
有機會嗎?怕是沒有的吧。
真是糊塗到家了。
不過糊塗不可怕,只要有行動,運氣就會青睞你。
當我到了大廳,還沒找到諮客,卻霍然看到大廳一面牆上,一個個金屬牌,都是一溜溜公司名稱,幾乎是第一眼,我就看到夕顏心理諮詢中心八個大字。夕顏,都不用經過大腦,腳趾頭都能告訴我,這就是顏曦那個諮詢室。一個朝顏一個夕顏,他們兩兄弟,取公司名都不肯費點心力的啊,直接把自己名字倒過來用。
我看着夕顏前面的數字803,轉身走進電梯。
電梯在八樓停下,我找到803,剛推開那扇玻璃門,一個秀氣的女孩迎了上來:“小姐,請問您找哪位?”
“顏曦。”我心裡有氣,懶得說顏總顏總,直呼其名。
“請問您有預約嗎?”女孩再問。
預約預約,又是預約,這個如來佛,真以爲自己是西天之神啊,見他一面竟該死的要預約。
“沒有。”我不耐的說。
“對不起,我們諮詢中心接待客人,都是要預約的,要不,我先幫你……”
我不待女孩說下去,直接硬闖。
女孩緊走兩步,攔住了我,說:“這位小姐……”
我忽的一下停住。
卻不是這個女孩攔住的,而是我的目光所及之處,看到一個,呃,我一時找不到形容詞,只能說,我幾乎是看到一個天仙一樣的美人。
那個美人,離我不過十步之遙,此時正面向我站着,半垂着眸,脣邊一縷微笑,朱脣輕啓,跟她身邊坐着的男人說着什麼。
我自認我是見過不少美女的,因爲我一向花癡,在遇到顏曦之前,美男美女於我就像美食一樣,讓我總是孜孜不倦的去尋覓,古今中外,真人雖不能個個得以親見,但圖片,卻着實蒐羅不少,然而,像這樣比最有內涵的中國畫還要美上幾分的女孩,我卻是幾乎不曾見過。此時,她就嫺靜的站在那裡,仿若姣花照水,竟讓我的心,驀然一窒。
傾國傾城之貌,閉月羞花之容,果然是有的。
我似乎有種靈魂出竅的感覺。
那種感覺,竟和初見顏朝有幾分類似。
好一會兒,我纔回過神來,見那個美人依舊微微笑着,她身邊的男人亦笑着。雖然那個男人,我只能看到他的側臉,但那溫暖的笑意,還是一覽無餘。正因爲一覽無餘,所以,看在我眼裡,竟覺刺眼得很。
那個男人,正是顏曦。
正是對我冷臉冷聲,對那女人卻笑得燦若春花的顏曦。
我的心底,忽的升騰起一股怒火,直衝天靈蓋。
哈,卻原來,這個王八蛋口裡的助理,不是那個五官精美的女孩,而是眼前的這幅畫。難怪,人家會忍不住再三提起,人家會反覆叫我南宮,人家會說彼此再不相干。
卻是如此,竟是如此。
難怪人家會這樣。
虧他還說我是他一生的眷念,男人的那張嘴,果然是信不得的。
我悲憤交加,想都不用想的,一把推開攔住我的女孩,風一樣旋到顏曦身旁,食指一指,話未出口,淚到先涌上眼眶。
“你不是說自己是蜜獾嗎?我看你不是蜜獾,你就是一徹頭徹尾的王八蛋。”我大概已經被怒火燒得失去理智,也不管什麼場合,幾乎是破口大罵。
顏曦見是我,臉色一沉,冷冷的說:“出去。”
我看着他笑容盡失的模樣,聽着他不帶一絲感情的話語,只覺手腳冰涼,這個男人,大概是看我打攪了他的好事,竟如此明明白白的下着逐客令。
心裡大慟。
淚像斷線的珠子一樣奪眶而出。
我是如此沒出息。
明明人家已經棄我不顧,我卻還要爲他流這許多淚。
我爲什麼要爲他流這許多淚?
他可值得我爲他流這許多淚?
我儘管悲傷,但也不願再這樣示弱下去,不願再讓他看我的笑話,所以,我狠狠剜他一眼,幾乎是賭咒一樣說:“你休想再見到我。”
是的,休想再見到我。我們,從酒吧偶遇開始,一直就是靈與肉的糾纏,一旦這糾纏消散,大概就再也沒有相見的必要。畢竟,我們的關係,是如此單一,單一得除了情人,還是情人。我從來不曾融入到他的生活中去,他也從來不曾融入到我的生活中來,我們,甚至都沒有一個共同的朋友。這樣的兩個人,一旦分開,又哪還有什麼相見的必要?
我想到這一點,心裡悲傷更甚。卻原來,我和顏曦,開始得那麼瞬即,要結束,也會是如此的乾脆。
本想努力忍住的淚,愈發沒完沒了。
我一時竟有種無法挪動腳步的虛脫。
然而顏曦卻好像沒看到我這幅模樣,依舊柔聲跟那美人說了句什麼,我腦子混亂,雖然沒聽明白他的話,但那溫柔的聲氣,還是感覺出來了,簡直和對我判若兩人。
簡直讓人絕望。
我終於呆不下去了,用力咬一下脣,那尖銳的痛楚,讓我的靈魂歸位,我再看一眼那張淡然的臉,決絕的轉身,又風一樣跑了出去。
不管是開始,還是結束,不管是過來,還是離去,都像一陣風。
那樣快,也會,那樣了無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