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喬府路上,胖子忍了半晌,還是沒能忍住,支支吾吾小聲問道:
“蘇姑娘……”
“嗯?”
“你真是那個宮廷第一樂師嗎?”
“都說不是了。”蘇禧瞪了一眼胖子,“哥們兩個月之前纔來的杭州城,之前的時光都是在北京四環區域混呢,故宮看過,可那跟咱沒關係,咱頂多就花點銀子進去參觀了一把。什麼皇宮啊朝廷滿清什麼的,關我屁事?”
被蘇禧的措辭刺激了的胖子:“……”
半晌之後,胖子第二次鼓起勇氣小聲的問:“那之前你在綁票現場吹笛子把所有人都震了的事,總該真了吧?”
蘇禧滿不在乎的說:
“好歹當了音樂發燒友這麼多年,再怎麼着,吹個笛子安個魂什麼的,還是很簡單的,這個有什麼大不了麼?”
被蘇禧的措辭第二次刺激到的胖子:“……音樂發燒友。”
“專用名詞。跟你解釋也是白瞎。”
胖子弱弱的提出關鍵疑點:“可是,能把全場人都鎮住的吹奏技能,不是隨便誰都能辦到的吧,據說,這個世上只有那個蘇姓樂師才能做到……”
蘇禧扶額。
“拜託。所謂的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那是暫時傳奇,沒有人能超越那是因爲超越者還沒出現。看清楚啊,現在,能夠超越前者的人類出現了!就是我!而我,不是什麼蘇姓樂師,就算剛好同名同姓,那也不代表我就是那個該死的、死徹底的傢伙!還是聽不懂的話,別廢話了,直接給我面壁!”
胖子兄:“……”
開席。
老九看看蘇禧,跟着看了一眼在那旁邊的肥碩體形,冷笑着道:
“喬老爺,您說的是給我和十四餞行吧?怎麼這餞行宴上,竟會多出這麼兩個不相干的傢伙?”
喬博捋了捋鬍子,笑呵呵的回答:
“蘇姑娘和霍公子剛好在老朽這家裡做客,剛好蘇姑娘也算得上是九爺和十四爺的熟識,餞行叫上老友一起,自然之事。”
老九牙齒咬的咯嘣咯嘣的響。
條件反射的某隻胖腿肚子不住顫抖起來,坐在他邊上的蘇禧這時冷不丁說話了。
“喬老先生,您叫在下和霍魯達來之前,可沒說是要給兩位爺餞行的,要早知道,我就不來了。畢竟,我跟兩位爺不熟。”
蘇禧這番話立刻讓胖子心臟發麻,就快心率失控,徹底廢掉,止不住對滿天神佛路過神仙求着,希望兩主子能夠不計較蘇禧腦袋不夠清醒,別當這番話真真了……
“咯噔!”
老九的牙似乎咬碎了半顆,默了瞬間,場面安靜得過分。喬博顫巍巍的說道:“嚐嚐菜式,希望能夠合兩位爺的口味……”
再次沉默。
看樣子,今天這飯吃不下去了。這時,老九身邊的十四忽然伸手,夾了筷菜,放進嘴裡。
雖然他誰都沒看,不過,這個動作已經足夠表明他的態度了。
慢慢的,老九冷笑了兩聲。
然後,他什麼話都沒說,只是做了跟十四同樣的事,夾菜,喝酒,保持靜默。那張臉上雖然還是倍加陰沉,但總還是沒那麼難看。
鬆口氣的喬博跟着舉起酒杯,“九爺,十四爺,老朽敬二位,祝願……”
“那個……九爺,您的嘴裡好像流血了……”
蘇禧的聲音小小聲的中斷了喬博的話,喬博頓住,老九頓住,十四略略擡起眼皮,看向蘇禧,表情模糊。
“要不要看醫生?”蘇禧說完了剩下的話。
老九呵呵冷笑。
“你故意找我茬,是吧?”
蘇禧一臉無辜的看老九,就像自己什麼都沒聽明白。
老九放下筷子,看了許久,緩緩說道:
“皇阿瑪站在了你這邊,你不承認你是那個臭丫頭……這些,都算了,你想裝瘋賣傻都是你的事,跟我沒有絲毫關係。我只想跟你說一聲,如果你真的不是那個臭丫頭,那就麻煩你,趕緊找一個如意郎君,成親生子,一輩子都不要分開!趁早,絕了皇阿瑪對你這個兒媳婦的念想。從此以後,就離十四有多遠就多遠,行嗎?”
“不行!”
蘇禧斷然說道。
老九冷笑出聲,“怎麼,狐狸的尾巴憋不住了,打算露嗎?”
蘇禧看了一眼十四,很是抱歉的說:
“對不住啊,我不知道那個死去的蘇姓樂師跟十四爺是那種關係,之前多有冒犯,請諒解。剛剛等候兩位過來的時候,喬老先生跟我說了那個蘇樂師的事,我想是有必要跟各位解釋一下的。”
老九額頭青筋直冒。
“你想扯多遠?”
蘇禧歉然笑笑。
“沒扯多遠,我只是想說個明白。”
她頓了頓,跟着解開了自己的脖領,露出了裡面的部分。
上面有道疤,深的,叫看者不得不轉開目光。
十四不由眼神一凌,呼吸停滯。
他從來不曾在蘇禧身上見過這麼猙獰的傷口,僅是看着,就覺着不會癒合的那一種傷。
難以想象,是怎樣的境遇才能製造得出這種結果。
“我說不記得那些事,都是真的。兩個月前,我從一個地方騎馬途經杭州,不知怎麼,摔馬墜崖,醒來之後,就只記得自己的來歷,還有就是來杭州的目的,至於你們說的那些在宮廷裡面當康熙爺的首席樂師,在喬府上爲喬老爺奏曲,給十四爺當丫鬟之類的……全不記得了。”
看着沉默着的神色,蘇禧嘆了口氣,說道:
“所以,我有八成的可能性,就是你們所說的那個蘇姓樂師,可惜,我雖然缺少那一段記憶,但是卻不想回憶起那段。畢竟,在我看來,之所以摔崖後唯獨將那段記憶弄出腦裡,恐怕就是不想再回憶起來。既然不想回憶,那還是儘量不要回憶的好。所以,不管我是不是那個很厲害的蘇禧,我都只是現在這個,寫點黃書,賺點小錢,混個日子,等某天耐不住寂寞了,就找個合適的順眼的湊合過了此生就好。至於那個皇宮,朝廷,亦或者是……跟那些相關的過往,都沒關係。”
她看着十四的眼睛,淡淡說道:
“因爲我總覺着,該往前走就別回頭了,否則,那些等候在前方的美麗風景,註定只能看不到吧……”
許久之間,沒人說話。
蘇禧重新圍好脖領,笑着說道:
“不管發生過什麼事,至少,我是大難不死,這就夠了,不是嗎?所以,拜託你們好不好,別這麼看着我了?就好像我馬上就要死了一樣。”
“胡扯!”
十四叱道,一臉怒然。
半晌,十四反應過來,不過自嘲的笑了笑,下一秒,對蘇禧認真的說:
“謝謝你還活着。”
蘇禧不由愣了一下。
十四看向了喬博,“喬老先生,感激您的幫忙,總算容我了了此事。現在,我該告辭了。”
老九跟着站起來,拱了拱手。“但願,後會無期。”
蘇禧只是看着十四,就像某隻說的全是廢話,自己什麼都沒聽到。
老九挑眉。
“怎麼?你想破鏡重圓?”
回過神來,蘇禧笑笑。
“這種好事,不可能輪上我的,這裡這個十四爺是那個蘇樂師的,不是我的,我很清楚。更何況,我也不會喜歡十四爺這種男子。還好,那個蘇樂師不是我。”
老九怒了。
“那就別瞎看你不會喜歡的男人!”
蘇禧笑着,“雖不喜歡,但是能夠理解。那個蘇樂師是爲了什麼,纔會和十四爺結成連理,許下白頭偕老的誓約的。”
她多少帶了些憧憬,慢慢說道:
“畢竟,這樣男子,能被遇上,自然值得情深一回,此生相許。”
不知不覺間,現場的氣氛變得詭異起來。某種老九不能說個清楚的玩意兒,在老十四和蘇禧眼前來回流動。
就在似乎即將陷入新的沉默時,某人說話了。
“說得好!”
喬博生生打斷了那種詭異的氣氛,激動着道。
跟着,他命人給大家重新倒酒,接着舉起自己的酒,對蘇禧和十四說:
“兩位,這杯酒後,就此任由那些過往都成雲煙了吧,之後,你們該做爺的就繼續做你的爺,該掙銀子的就掙銀子,北京距離杭州甚遠,從此兩個不相往來再無瓜葛,自是可能。這杯酒,離別酒,自此別過,成嗎?”
十四端起了面前的酒,看着蘇禧,沒有說話。
蘇禧抿嘴,微微笑着,端酒站了起來。
靜默之間,兩人極有默契的舉起了酒來,虛空一對,跟着,喝下了滿杯酒。
一酒一笑,就此抿了前塵恩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