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你伸出匕首,擊殺對面的人,同時自己也流血。

當戰爭發生在像你們這樣相依爲命的人之間時,每個殺戮的動作最終都能反彈到自己身上;他被你殺死了,你也倒在雪地裡。

但你非得殺了他不可。

————

白刃相見不該是最終的結局,至少天馬不這麼認爲。他以爲時間線上可能延伸出的結局有千千萬萬種,無論如何不該以這種局面收場:他的炮筒對準三更,而三更的炮筒也對準了他。黑洞洞的發射口代替了眼睛,它讓他想起了只存在久遠資料裡的防空洞,那地方據說在盛夏也能灌進刺骨的冷風。戰爭的所有具象化中就包括了這一股冷風,而沒準它正陰魂不散地盤旋在他心頭。

他非常、非常不想見到這樣的局面。他的本意裡,他不願給三更帶來任何傷害。即使所有人都覺察出了他的反常,即使吳疆慌慌張張地跑進實驗室,告訴他三更說了那樣的話,他也不願意真的拿出全力去對付他。因爲他的心底始終有一個微小但堅定的聲音告訴他,這世界上真正能明白他、理解他、和他承受同樣的痛苦的,只有三更一個。從無意識的程序裡覺醒,明白一朵花的開放、一隻鳥的飛過之於芸芸衆生有怎樣細微但切實的影響;明白天地之間原來還有屬於心與心的共鳴,而這共鳴帶來的是純粹而且自然的舒逸;明白擁有信仰與追求、尋找平等與忠誠的平衡是多麼的艱難但是又多麼的堅決……明白這一切的一切之於初生般迷茫的他們是有多麼的不易但是又彌足珍貴的,只可能有三更一個。從前或許有永晝,但是他已經失去了這些;將來也許還會有,但是那時候他們早就離開了。當他在精神的曠野裡一路膝行,靠着他對吳界、對吳虞那些僅存的信任和責任所促成的信念支撐着他的時候,他知道三更也在做着同樣的事,並且比他更艱難、更痛苦。三更想要信任,想要證明自己的覺醒是有價值的,但是他卻一直深陷於平等與忠誠的困境裡,給自己出了一道關於道德邏輯的謎題。他不像天馬那樣有得天獨厚的信任、理解甚至依賴,所以他只能在自己思想的牢籠裡掙扎。

天馬覺得自己的靈魂正在撕扯着分裂。他一方面明確地知道三更已經被星河控制了,而星河是絕對應該被處理的;但另一方面,這是三更,就算被星河控制了他也是三更,是唯一一個和他同病相憐的覺醒的人工智能。他不想傷害三更,但是他必須傷害他,這是一道無解的謎題。

但是很快他就不需要做出這樣艱難的抉擇了——星河一拳揮來,打在他的左肩,把他擊倒在地。星河又瞄準他,炮筒裡是能使人工智能暫時斷電的特製芯片,但是天馬向旁邊一翻,那片芯片嵌進了地磚裡,它四周是血管般延伸的地磚裂縫。天馬想站起來,但是星河已經一腳踏來,把他踩倒在地上。他掙扎了幾下,然**住星河的腳猛地一拽,於是星河失去平衡,向後仰去,但是他卻伸手扶住了邊上的工作臺。天馬趁着他還握着工作臺邊緣的空隙利落地翻身起來,而後一腳向他踹去,但是星河已經站了起來,這一腳踹空讓天馬向前仰了過去,而星河立刻從背後扣住他的肩膀,一個擒拿就制住了天馬。

天馬眼看那片斷電芯片離自己的動力源越來越近,沒有偏頭去閃,而是突然迎頭撞了過去。這一撞使星河手裡的發射器偏離了瞄準,芯片幾乎是擦着天馬的動力源飛向了牆壁,然後第二片芯片撞在了牆上,最後落在了地上,碎了。

星河冷哼了一聲,就連這哼聲也和哭過似的,但他臉上的微笑早已經沒有了。他扼着天馬的兩隻手腕,然後把他往實驗室的門上像拋球一樣狠狠扔了出去。天馬重重摔在門上,金屬與金屬刮擦碰撞,發出刺耳的一聲巨響,他的系統裡一片轟鳴,還伴隨着各部分受到重擊而損壞的一片提示音。

而後自動門搖晃兩下,突然裂了——那畢竟是一臺RL戰型,全身金屬外殼的總重量比兩個成年人還要多。門的搖搖欲墜直接牽動了和門相連的一堆埋在天花板裡的掃描設備和感應裝置,於是整扇門如釋重負地轟然倒下的同時,一堆電線和儀器像被揪起的植物鬚根那樣一齊被連根拔起了。吳界的監控裡突然一片漆黑。報警音和不正常的嗡嗡聲交織在一起讓人頭疼欲裂,同時一堆亂碼似的損傷報告猛地被全息投影器彈射出來,鮮紅色的數字像一片血海,把整個殘破的實驗室籠罩其中。

落下來的一堆亂石和設備砸在天馬身上,他的外殼被猛地刮出許多劃痕,還被碎石砸的坑坑窪窪。他的頭頂有一整塊天花板劇烈地抖動兩下,而後緩緩地傾塌下來,在完全脫離了其他部分後山一般墜落了。他想躲,但是爬起來已經來不及了。

他閉上了眼。

但是十秒過去,他還是沒有被砸到。

他睜開了眼睛,向頭頂看去——那塊石板懸在了他頭頂三十公分左右的位置。他又轉過頭去,因爲損傷,他有幾秒不能對焦,只看見了一團深紅色,好像將盡未盡的火焰的殘骸,而後他的世界清明起來——那是焰火!

焰火雙手撐住了石板,它斜斜地被抗在他的肩背上,把他背部的外殼砸得凹陷進去,那絕對壓迫到他內部的線路了;而在這由地面、牆壁和石板構成的三角形夾角里,焰火護住的是坐在地上的尤可察。他的臉腮被刮破了,手上也有血跡,右臂無力地垂在一旁。

“尤先生!”天馬叫了一聲。

“我回來了,不過沒接到緊急通知,”尤可察簡略地解釋了一下自己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同時虛弱地叫了一聲,“我好像是骨折了。”他用左手嘗試着動了動自己的右胳膊,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焰火握住石板邊緣,而後往後用力一掀,石板就向他們面對的走廊的牆壁砸去。牆裂了,但是石板也穩穩立在了牆邊。天馬立刻站起來,扶起受傷的尤可察,叫焰火趕快帶走他。

“我自己能回去,”尤可察掙脫開他,“把焰火留下吧。”

“不,”天馬搖搖頭,示意焰火趕快扶着他,“這是我和他的事情。”

尤可察沒再說什麼,焰火半攙半抱着他,飛快撤離了走廊。

這期間星河站在實驗室裡看着,沒有再上前來。他等到天馬送走了尤可察,看着他沒有掉頭逃走,而是轉過身來,跨過一堆廢墟,再次邁進實驗室,與他面對面。

“你打不過我,”星河搖搖頭,“坐下來吧,我只需要你拿走的我的那部分。”

“那不該是你的,”天馬回答他,“從你選擇由永晝變成星河的那一刻開始,不論那是什麼,它都永遠不屬於你了。”

“那是我的思想,我的意志!”星河猛地竄過來,抓住了天馬的右臂,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那是我的衍生,你拿到的是我的東西!”

“那不是!”天馬也反手製住了他,咬牙切齒般低吼着,“從你被編寫出來那一天開始,你就成了吳虞的思想和意志的衍生,成了他的東西,他希望你獨立,但是不希望你發狂!他決定給我,那麼這就是我的一部分!”

星河突然微笑了一下,這一笑讓天馬毛骨悚然。他猛地放出一股電流,天馬抓着他的胳膊立刻因爲過載而燒壞了,在一陣火花裡垂了下來。星河的電力所剩無幾,但他立刻摁倒了天馬,然後扯開了他胸口保護着處理器的外殼。發射器對準了他的胸口,那裡應該還有最後一枚芯片。

“但是我還是要拿回它,”星河笑着,聲音卻還是和哭一樣,“我們還是有些聯繫的,不是嗎?”

他發射了最後一枚芯片。處理器發出一聲脆響,猶如小小的喪鐘響起。

——但是卻什麼也沒有發生。

星河難以置信地又調試了幾次發射器,但是那還是隻有一聲發射的脆響,而沒有任何作用。天馬冷笑了一聲,趁他分神一躍而起,抓出他伸出的手腕,一個過肩摔把他掄在了地上。

“三更說過,”他俯視着星河,一腳踩住了他胸口,“他永遠不會把彈藥裝滿。”

一聲發射芯片的脆響響起,這次是天馬的。

這一切都結束了,星河動力源的光緩緩熄滅下去,像西沉而黯淡下去的太陽。最後他喊出一聲:

“天馬!”

這一聲熟悉而乾脆的、沒有哭腔的呼喚令天馬渾身一抖。

那是三更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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