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宇軒派人把第二名大夫送回去,藉口天黑,雨勢又大,不讓耿老大夫走了,讓人給他安排個客房住下。他這樣做主要擔心肖文卿病情有反覆,要暫扣住連同行大夫都敬佩的耿老大夫。
耿老大夫望望天色,很想回家,可是主人強行留客,和那侍衛強行把他“請”的行爲如出一轍,只好無奈地跟着一名小廝去客房休息。
“瑪瑙、綠萼,你們進去把牀鋪好。”凌宇軒吩咐道。
“大人(姑爺),牀早就鋪好了。”瑪瑙綠萼齊聲道。
凌宇軒頷首,不顧丫鬟和三嫂崔氏的反對走進繡屏後仔細端詳已經睡着的肖文卿,伸手撫摸她微涼的蠟黃臉龐,眼中充滿疼惜。都是他沒有保護好她,導致他們第一個孩子就這樣沒了。這筆賬記着,以後他總有報的時候。
“文卿。”他低聲呼喚了一聲。
肖文卿失血過多,又緊張恐懼了良久,在老大夫說流血量已經控制,只需開藥就行,加之凌宇軒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趕回家,便心情放鬆地沉睡了。
沒有得到肖文卿的迴應,凌宇軒知道她沉睡了,便吩咐站在身邊的水晶道,“你幫夫人清理一下身子和衣裙,等一下我將她抱回房去。”說着,他走出繡屏來到崔氏面前,拱手深深施禮,“三嫂,小弟這次真是太感謝你了。要不是你及時過來幫助文卿,文卿說不定……”說不定真的“秋風秋雨斷香魂了。也許,大嫂纔是文卿此刻的大貴人。
“四弟你太客氣了,我們是一家人。”崔氏微微欠身還半禮,誠懇地說道,“四弟你要好好照顧弟妹,別讓她沉浸在悲傷中太久。你們都還年輕,以後還會有很多孩子的。”在小產過程中,弟妹一直在無聲地哭泣,想來她一直期待孩子到來,一下子失去,傷心透了。
“我知道。”凌宇軒沉聲道。文卿是懷胎的人,失去孩子她比他更傷心。
崔氏猶豫了一下,含蓄道:“女人在這種時候最是會胡思亂想,你要多陪伴四弟妹。”在女人懷孕生產期間,很多男人都耐不住寂寞收通房丫鬟。正常情況下也就算了,四弟妹和四弟才成親一個月,現在意外小產,四弟如果這個時候納妾收通房,四弟妹肯定承受不了。
凌宇軒頷首道:“多謝三嫂提醒。”
崔氏說話點到爲止,望望外面,道:“天色不早,我也該回去了。”說着,她往屋外走。陪她過來的兩個丫鬟和兩個婆子立刻先一步走出堂屋去取油布傘。
“小弟送三嫂。”凌宇軒道。
“不用了,你陪着弟妹去。”崔氏客氣地阻攔道,走出堂屋。
凌宇軒站在堂屋外的屋檐下目送三嫂離開,這才轉身回屋裡。
“大人,夫人已經收拾整潔了。”水晶走出繡屏道。她們三個幫夫人裡外衣裳都換上乾淨舒適的了。
凌宇軒快步走進去,聲音低柔地說道:“文卿,我抱你到牀上睡去。”說着,他掀開肖文卿身上蓋着的被子雙手將她抱起,穩穩地朝裡屋寢室走去。
寢室的拔步牀內已經鋪好了牀,綠萼將大紅子孫貢緞被子掀開一半。凌宇軒如抱着一尊精緻瓷娃娃一樣,小心翼翼地將肖文卿放在牀上,快速拉過被子輕柔地將她蓋好,將被角都掖掖好,最後親自放下掛在鎏金帳鉤上的暗紅色薄綃牀帳。
“水晶、瑪瑙、綠萼,你們每晚兩人在牀邊伺候夫人。夫人身子虛弱,你們一定要好好伺候,不得有一絲半點馬虎。”凌宇軒走出拔步牀外後吩咐道,聲音低而嚴肅。
“是,大人(姑爺)。”水晶瑪瑙綠萼齊聲低聲道。水晶大膽地問道:“大人晚上在哪兒歇息?讓奴婢們給你把牀鋪收拾好。”大人和夫人一直都同牀共枕,夫人現在小產,大人肯定不能再和她一起歇息了。
“你們把外間的羅漢牀鋪好牀具,我就在那裡休息。”凌宇軒道,“我會讓福安福寧把我書房的牀整理一下,過些天我去書房歇息。”文卿身子需要休養,還需要丫鬟不分晝夜的伺候,他和她同牀歇息有諸多不便。
“是,大人。”水晶立刻道,心中爲凌大人沒有馬上去書房歇息高興。夫人剛剛小產,心裡最期盼的肯定還是大人能陪在她身邊,雖然這不現實,但只要大人在她身邊不遠處,她的心也會被安慰到。
“四公子,四公子。”寢室外,堂屋通往寢室的門口,有人低聲叫道。
聽出是自己貼身小廝福安的聲音,凌宇軒回首望望撥步牀,揮手示意丫鬟們小心伺候夫人,便走出寢室,來到寢室外間的門前,問道,“什麼事?”這裡是寢室,主人的貼身小廝也不得隨意進入,進入也只能站在外間,絕對不能多瞄內室一眼。
福安躬身道:“老夫人派人過來詢問夫人的事情了。”他是年輕男子,在所伺候的四公子不在院中的時候,甚至連堂屋也不得隨意踏入,所以儘管看到院子裡突然忙碌起來,三夫人來了、四公子冒雨回府、南飛侍衛帶回一個老大夫,他也只知道夫人突然生病了。
“是誰來了?”凌宇軒問道,走往堂屋。
“是薛姨。”福安道,跟在凌宇軒的身後。
“哼。”凌軒宇冷冷地哼了一聲。
薛芸娘,他母親衆多陪嫁丫鬟之一、他父親年輕時候收用過的通房丫鬟,沒有過生育,始終沒有任何名分,五十年如一日地伺候在他母親身邊,是他母親十分信任的管事僕婦,最是瞭解他母親的爲人品性了。她沒有什麼明顯劣跡,對她的主子忠心耿耿;她不做爲虎作倀的事情,一直都是明哲保身冷眼旁觀。
她知道她主人最近的所作所爲。文卿每天上午都過去給她主人請安,她半點暗示都沒有。她如果有暗示,以文卿的玲瓏心必然能參悟,從而保護自己保住孩子。
凌宇軒披着一身寒氣踏進堂屋。站在堂屋中央的薛芸娘就上前兩步福身行禮,道:“見過四公子。”
以往,凌宇軒是不讓她行禮的,她行禮他要麼側身讓開要麼點頭還半禮,此刻凌宇軒語氣淡漠地問道:“現在外面下着大雨,天黑路也很不好走,薛姨你怎麼來我院子了?”
薛芸娘恭謹地說道:“四公子,現在到晚膳的點了,馨怡院的下人去廚房拎食盒時聽廚房人說,四少夫人這邊出事了,然後老夫人又聽說三少夫人過來陪四少夫人很久,四公子你提前回府,還帶回一名大夫,覺得事情很嚴重,便派我過來探望一下,瞭解個究竟。”
她關切道:“今早四少夫人給夫人請安,夫人還提到十月一日要帶她進宮朝謁皇后娘娘,她怎麼就一下子身子不適了呢?四公子,四少夫人怎麼了,要不要緊?”
凌宇軒漆黑如寒星的雙眸猛地一縮,緩緩地問道:“母親說要讓文卿進宮覲見皇后娘娘?薛姨,四少夫人的宮廷禮儀可都掌握了?”外命婦進宮朝謁皇后是大事,在沒有熟練掌握宮廷禮儀前都不敢進宮。因爲文卿被誥封三品淑人,所以他認爲任何人都不敢在文卿進宮朝謁事情上刁難文卿。他從小受到的教育便是男主外女主內,家中的事情交給正妻處理就可以了,男人只管在外面努力,爭取功名權勢封妻廕子,便沒有特地詢問文卿是宮裡派禮儀女官過來傳授她禮儀還是母親三嫂親自教導她禮儀。
“夫人今早就把全套宮廷禮儀教給四少夫人了,還親身連續做示範,手把手地教。四少夫人如傳言的一樣聰明,跟着夫人做了兩遍就基本沒有出錯。”薛芸娘道,“四少夫人走後,夫人還誇讚她說,四少夫人帶得出去,她很放心。”
母親好心?文卿領受誥封已經二十幾天了,她爲什麼不在前些天教,非要在進宮前四天才教?文卿如果在宮裡失禮,丟臉的是整個丞相府!
凌宇軒現在對名義上的母親的所有行爲都產生懷疑了。
“四公子,四少夫人身子不適,不會耽誤十月初一的朝謁吧?被誥封的外命婦遲遲不進宮朝謁皇后娘娘,那會被認爲辜負皇恩無視皇后娘娘。”薛芸娘一臉擔心地說道。
“薛姨,四少夫人……”凌宇軒頓了頓,道,“不慎小產了。她暫時還不能進宮覲見皇后娘娘,還請母親代爲上奏皇后娘娘。”他那雙黝黑深邃的眼睛凝着薛芸孃的雙眼看。
薛芸娘身子微微一顫,驚愕道:“小產了?怎麼會?你們成親才……才一個月。也許是那個來了。”
從薛芸娘眼中只能看到驚訝,凌宇軒無奈地承認,人老成精,自己如果不使用嚴厲手段,是不可能從薛姨這裡瞭解母親對文卿的所有算計的;可是薛姨是母親身邊的老人,他如果公然恐嚇或者對她用刑,就是對母親不恭、不敬、不仁、不孝。
“四少夫人和我都是身體健康之人,新婚便有喜也在常理。”凌宇軒冷着臉淡漠道,“薛姨請回吧,就說四少夫人年輕不懂事,不慎把她嫡親親的孫子小產掉了。”他是掛在母親名下的嫡子,他的孩子當然是丞相府夫人的嫡孫了。
“唉,太可惜了。”薛芸娘很遺憾地說道,“這幾年府中沒有嬰兒哭聲,顯得很是清冷。夫人還說等你有孩子了,把孩子抱到她面前撫養呢。怎麼就沒了呢?”她安慰凌宇軒道,“四公子你別太擔心了,四少夫人和你都還年輕,以後還會有小小公子的。”
“希望真如薛姨你說的。”凌宇軒說着,優美的嘴脣勾起一道很冷的笑意。吃一塹長一智,他和文卿絕不會讓母親再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