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新進來的丁有財公子與朱青交談的過程似乎並不愉快,但在不久的結束後,仍笑盈盈的走向範旭他們這桌。
當下,雙方又是一番通名、寒暄,範旭這才知道,原來這位丁大公子酷愛棍棒功夫,今日去往大佛寺進香途中無意撞見朱青使的一手好刀,於是見獵心喜,想請對方回府做個教習,卻不想竟被朱青拒絕。
好在這位丁大公子也並未因此生氣,熱情的喚來茶博士重新換了茶點香飲:“方纔爲兄聽聞,賢弟對易學解命也頗爲研究……正巧今日碧空如洗、惠風和暢,爲兄又剛巧心中有些煩悶想去請那些大和尚解惑,賢弟若是無要緊事,不如與我一同把臂同遊大佛寺可好?”
倒是沒想到丁有財會突然邀請他去大佛寺。可想到阿福去抓藥至今未歸,身邊還跟着初月,於是打算回絕:“抱歉抱歉,在下有位家人去抓藥尚未歸來,身邊還有女眷,大佛寺倒是不便去了,丁兄盛情……呵呵,實在抱歉。”
客套話還沒說完,丁有財卻已經坐過來熱情的挽住了他的手,擺出豪邁的態度:“哈哈,此事倒是無妨。賢弟請看,爲兄今日出門身邊也帶了不少人,店外也有馬車、軟轎一直隨行,待會爲兄會讓手下人在此等候,到時將你那位家人送回……若是賢弟擔心接錯了人,也可將這位姐姐暫留於此,等接上你那位家人後,再讓他們趕上來找我們便是。”
“……”
對方說話得體,穿着富貴,看上去也不像是個騙子,範旭一時間還真有些推脫不掉。回頭看看,大概是一直深居王府很難有出門的機會,初月似乎對去往大佛寺也有些興趣,一雙眼睛眨啊眨的,像極寫滿了想去。
隨後,丁有財對手下人又是一番叮囑,吩咐他們務必看顧好初月安危,這才拖着範旭胳膊,又邀請了朱青,三人一起,在一衆僕人的引路下,向着大佛寺的方向進發。
大佛寺在外城。
出了陳州門,跨過護龍河不久,街道兩邊的房屋逐漸矮了下來,但路上行人卻愈發更多了些。栽滿楊、柳樹的路兩旁,不僅密密扎扎的擠滿了各式各樣用竹子、木板搭起來的做生意的棚屋,就連街上的房子也多是門戶大開的鋪面,裡面前廳經營着生意,後堂用屏風或竹板隔開住人,儼然比內城更要熱鬧三分。
與此同時,街上馬車與軟轎卻變得罕見了起來。行人多是粗衣葛布的短打打扮,騎毛驢的踏青文士,推小土牛車的工匠,或者直接肩挑背抗搬運苦力巴兒,偶爾經過一輛車上有棚的牛車時,不光行人紛紛側目,就連牽着牛鼻上繮繩的小廝臉上也同樣趾高氣昂,行進間根本懶得停下說話,鼻子哼一聲,前面十多步開外時便會開始自動避讓一空,像極了後世豪車偶然出現在縣城路面時的景象。
但此時最耀眼的,還是當屬範旭一行,不光身後烏泱泱跟着烏泱泱一大幫侍從與馬車、軟轎,三人的打扮更是令人忍不住側目。
範旭與丁有財自是不必說,雖同是穿着件文士長袍,但一白一青兩種顏色在二人身上卻呈現出兩種完全截然不同的風采,況且二人一個劍眉星目、一個膚白若雪,如此挽着手笑語盈盈的行在街上,宛如一對璧人自畫中翩翩走來,摺扇輕搖,玉潤溫軟,看得直叫人心兒顫,周圍的人想不將目光聚焦於此都難。
所有路過的人臉上都帶着種詭異的笑,但笑容裡沒有嘲弄,更像是帶着種寬容的調侃,幾位躲在路旁胭脂鋪子裡偷望的女子臉上更是帶着種恨不能替的惋惜,以及眉宇間那一抹淡不可見的挫敗感。
走在這樣一對俊才後面,穿着破羊皮襖子的朱青也難逃路人們的法眼。
其實朱青長得也不算難看,圓圓的臉盤,粗粗的眉眼,很像是年畫娃娃裡的加寬放大版。
但他那身破羊皮襖子着實有些太吸引人眼球了!
特別是懷揣利刃走在範旭、丁有財身後時的樣子,很難不讓人聯想到說書人故事裡那種遊歷江湖的落魄遊俠形象。
於是開始有人猜測這傢伙其實是個退隱江湖的大遊俠兒,只因厭倦了江湖上恩恩怨怨的生活,這才跑來給這對兒璧人護駕——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說不定前面這兩位年輕公子真是某位出宮遊玩的皇子哩——一開始跟在後面隨車隊亂跑的孩童全都嚇跑了,因爲在大人們的口中,已經講到英勇無敵的朱大俠刀破十八城寨,怒斬鵝城大賊首王麻子的故事了。
當然這些只能算作路上的趣談。
時間接近中午時分,日頭逐漸升至頭頂,溫暖的陽光打在臉上,映的人眼前一片發亮,朱青手搭涼棚,擡頭望着這座掩映在桃花密林中的寺廟,砸吧了兩下嘴,年紀尚輕的他其實還蠻喜歡剛纔那個‘雙刀王’的稱謂。
大佛寺不小,廟門前的這片桃花林更是名滿中京城一大景觀。
綠波潺潺的溪水自廟門前這片桃林蜿蜒流過,紛飛的花瓣爲滿城春意綴上一抹鮮豔的彩色,十四五位穿着文士袍的士子不知哪裡來的雅興,時節還未至上巳,便已在這座古色古向的寺廟院門前玩起了曲水流觴的把戲。一個個席地而坐,讓僕人將沁着桃花的羽觴自上游浮水而下,引得大佛寺廟門前那兩個守門的胖和尚用眼神一陣狂瞪,卻又想不出辦法將這羣在廟門前喧肆鬨笑的狂生攆走。
這樣的環境是好的,這樣的氣氛也是極佳。
汗珠兒自範旭的鼻尖兒往下淌,還未等落下時,就已被帶着花香味的暖風兒吹乾。待小心將桃枝上的細椏折去,範旭這才咳嗽着將帶着朵朵桃花的枝丫遞給身旁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