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停在鬍子溝老邢家門口,邢立彪等人早早過來迎接,看他這次拉來上萬斤高粱,急忙招呼全家人一起動手,把高粱卸進倉庫。
“老太太,我不說他是誰,你能認出來嗎?”劉衛東領着韓祚興進了門,問邢老太太,邢老太太眯起眼一看,嘎嘎一樂,“我當是誰呢,這孩子指定是小三子的兒子,那眼睛和小三子一樣一樣的!”
這老太太,都八十多奔九十的人,心明眼亮思路清晰,一點也不見老。
“哈哈!”劉衛東笑了笑,“三哥,這是邢奶奶。”
“奶奶好,我給奶奶磕頭了!”三哥也是真實在,噗通一聲跪倒在炕上,叮叮噹噹給老太太磕了三個頭,震得炕板轟隆隆直響,嚇得老太太急忙把他攙起來,“好孩子快起來,今秋新扒的炕,你可別給我磕塌了……”
胖大嬸捂着嘴笑,邢家兄弟們也都笑。
這孩子,心眼真直,都不帶拐彎的!
“孩子多大了?”老太太捲了根菸遞給他,笑問道。
“三十三!”
老太太臉一黑,你還知道你三十三!
我是問你家孩子多大了!
“有孩子了沒?”老太太只得曲線迂迴,換了個問句。
韓祚興臉一紅,“剛結婚不幾天,還沒功夫生呢!”
衆人又是一陣笑。
三哥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憨笑兩聲撓撓頭,“黃龍府街裡的人都說我傻,腦子缺根筋,沒人給我保媒,我們家來了夥要飯的,衛東就給我保媒,娶了個山東姑娘。”
老太太一樂,“可不是咋地,你這三十三不結婚,要不是沒衛東幫忙,將來可不就得打一輩子跑腿子了。”
“我大也這麼說。”韓祚興尷尬笑笑,撓撓頭。
“你爸身體好?”
“嗯,我大身子骨不錯,走路都不用拄拐……”
老太太像查戶口似的和他攀談起來,邢立彪衝劉衛東使了個眼色,兩人來到外邊,他嘆了口氣,“兄弟,不行了。”
“啥玩意不行了?”劉衛東嚇了一跳!
“參廠不行了,人蔘賣不出去,上頭又沒錢撥款,現在都欠了半年工資沒發了。”
劉衛東嗯了一聲,“我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天,不過四叔你彆着急,咱們這麼這麼辦……”
邢立彪聽完他的錦囊妙計,無奈搖搖頭,“就算上頭讓參農承包參廠子,可人蔘還是沒銷路,除非和藥廠聯繫,讓他們收咱們的貨。”
“到時候咱們去一趟東南亞,把人蔘搞出去。”
“能行嗎?”
邢立彪對他的話高度存疑,劉衛東一笑,“四叔你就別鑽牛角尖了,到時候我自有我的辦法,保證不讓你地裡的人蔘剩下一根,對了咱們的白酒現在咋樣了?”
“還行吧,就靠着白酒每月的進項,大夥纔沒喝西北風。”
邢立彪領着他進了作坊,和前幾年那個粗製濫造的破燒鍋相比,如今的白酒作坊換上了全套不鏽鋼設備,也能實現半機械化了。
“胡傳福被抓起來之後,上頭又派來一個領導,他是支持咱們搞小型集體企業的,撥款給咱們換了新設備,現在每個月能釀出五百多斤酒,能賣掉三百多斤,剩下的我都裝在酒罈子裡存起來了。”
劉衛東看着那些堆積如山的酒罈子,上邊都貼着標籤,寫明存放的日期、酒精度數,重量等等,存放時間最長的已經有四年了。
不錯!
四叔這人有文化有頭腦,辦事有章法,將來必定是我的得力助手!
“這些酒咱們就別動了,存的時間越長越值錢,現在是這麼個情況……”
倆人坐在酒缸旁,談了整整一個下午,等從釀酒作坊走出來的時候,邢立彪的腳步明顯輕快很多,臉上也帶了笑容。
要是真像劉衛東說的那樣,單靠這個釀酒作坊,老子就能發達起來!
還有他說的那個礦泉水……
可是現在上頭政策不明,誰也不知道以後的路該咋走,這心裡七上八下的不踏實啊!
邢立彪年富力強,做夢都想幹出點事業,怎奈窮山溝機會有限,見識也有限,把他這個大人才給“窩”住了。
“我前幾年送來的那幾箱蜜蜂現在咋樣了?”劉衛東忽然想起這茬,提起蜜蜂,邢立彪忍不住想笑。
“四叔你倒是說啊!”
見他笑得直捂肚子,劉衛東急了,催促道。
“我跟你說,你送的那幾箱蜜蜂惹出大笑話了你是不知道……”邢立彪強忍笑意,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前幾年劉衛東在農科院搞了兩箱子東北黑蜂送到蝲蝲蛄溝老郝家,邢振業的老岳父郝世明馬上當寶貝似的供起來,正巧是椴樹開花的季節,他把蜜蜂送到山上,本想着能讓蜜蜂採點蜜補貼一下家用,可沒想到當天晚上不知道從哪跑來一頭熊瞎子,把蜂箱拍得稀碎,蜜蜂全跑了,在椴樹上做了窩,從此以後蝲蝲蛄溝方圓幾十裡的椴樹上蜜蜂氾濫,到處都是蜜蜂窩,大傢伙也不用養蜂子了,饞了就進山找個蜂窩割點蜜,說是郝世明賜給他們的寶貝。
有些好事的吵吵着要在山裡給郝世明立個碑,連名號都起好了,孫良不是叫山神爺老把頭嗎?郝世明就被稱爲蜂神爺老把頭!
“簡直笑死我了!”邢立彪提起這茬就忍不住笑,劉衛東也笑,這個烏龍事件的結果就是讓蝲蝲蛄溝的椴樹蜜得到了開發,雖然這種開發並不是由人類來主導的。
“有空去蝲蝲蛄溝看看,咱們也去拜拜蜂神爺老把頭。”他調侃道。
草原上諸事多如牛毛,劉衛東不便久留,但還是抽出時間去老爺嶺那邊看了下泉水。
雖然今年夏秋連旱,到現在也沒下雪,但是泉水的流速流量絲毫沒受影響,仍然源源不斷的往外冒,劉衛東看到泉水,這才放了心,讓邢立彪無論如何也要保住這口泉水!
咱們以後發家致富,都指着這汪水了!
“放心!”
臨走時劉衛東把從草原帶來的羊肉、奶粉、牛肉乾等分給各家各戶,讓劉衛東驚奇的是,二叔邢立武竟然和韓祚興倆人坐在炕頭喝酒呢!
得!
果然物以類聚人以羣分!
“老太太,明年夏天我帶孩子們來看您!”
第二天一大早,劉衛東帶着韓祚興,匆匆離開鬍子溝,又回到黃龍府,拉了一萬多斤糧食去了草原。
眼瞅着要過年了,韓祚興要置辦年貨籌備過年的東西,就沒跟着他再去草原,不過他塞給劉衛東兩袋黃米麪豆包,一袋是給他的,另一袋是給自己的安答奧登格勒的。
“衛東有空來啊!”韓家人站在門口,向劉衛東揮手告別,韓翠嵐眼睛滴溜溜的轉,似乎有什麼心事。
“大,我想跟衛東哥去京城,讓他給我找個工作,我就能在京城站住腳了。”
送走劉衛東,一家人轉身進了院子,韓翠嵐小聲和韓殿臣嘀咕。
“去京城幹啥,人生地不熟的,你消停的在家學學獸醫,等年後我託人給你保個媒,抓緊結婚得了。”老獸醫對躁動的女兒瞪了下眼,訓斥道。
“我不幹,咱們老祖宗都能從山東老家闖關東過來,我憑啥就不能去闖闖京城?爲啥非得一輩子窩在黃龍府裡?”
“黃龍府是寶地,你沒聽人說麼,東跑西顛,不離黃龍府老農安……”
“除了大苞米還是大苞米,也沒好到哪裡去!”
“別嗶嗶了,至少沒餓着你!”
父女倆嗆嗆半天,韓翠嵐坐在裡屋生悶氣,嫂子王蘭花走進來,和她並肩坐在一起,捏捏她的小臉,一笑,“還生氣呢?”
“三嫂……”
王蘭花笑着壓了下手,“小點聲,爹孃睡下了。”
“人家衛東哥都說了,要想出人頭地,必須得走出去,咱大也是個死腦瓜骨,一輩子守着個破獸醫樁子……”
“五妹,嫂子雖然是外姓人,但既然嫁進你們韓家,就是你們韓家人,有些話我得跟你說說,爹那是心疼你,不想讓你在外邊跑,你當闖關東那麼容易呢!我們家這一路要飯,受的苦數不清……”
提及往事,王蘭花抹了把眼淚,“有好幾次我都差點凍死餓死在路上……”
“可是……”韓翠嵐小聲嘀咕,“嫂子你知道衛東哥的產業有多大嗎?我聽我三哥說,他岳父是草原上的王爺,媳婦是格格,一個旗十好幾萬牧民都聽他的,又是京城大廠子的副廠長,一年賺的錢海了去了!”
“他賺多少那是他自己的事,跟咱們不相干。”王蘭花抿嘴一笑,“不過衛東哥這人挺好,你要想去他肯定能照應咱們,只是妹妹,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出門在外,凡事都得靠自己。”
“嫂子你同意我去京城?”
“嫂子要是不跟着俺爹闖關東,咋能碰上你哥呢!”王蘭花繼續笑,“你呀,我看你是相不中這黃龍府的漢子,想跑出去找個好男人!”
“嫂子,看破不說破,咱們還是好姐妹嘛!”
“被我說中心事了吧,憨女子……”王蘭花捏捏她的小臉,臊得小臉一紅。
“這件事急不得,你得先問問衛東哥願不願意讓你去,要不然咱們也是白忙。”
“嗯!”韓翠嵐這才發現,這個柔弱的山東姑娘骨子裡透着精明強幹!
“等年後衛東哥再來,我就問問他,黃龍府雖然餓不着,但總窩在這也不是個辦法,我得想辦法闖出去!”
韓翠嵐雖然是一介女流,但身上有着山東人敢打敢拼不服輸的血氣,憑啥我就得一輩子守着男人熱炕頭?
我也要像衛東哥那樣,走南闖北,踏遍祖國萬里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