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娃沒有想到小分隊進入斷頭谷後行軍如此順利,接連過了幾個交通站都順順當當。冷娃心中暗自歡喜,如果照這樣下去,用不了多少時日小分隊就會到達八路軍控制的地區。有幾次,在寂靜的山谷中,冷娃真想痛痛快快地大聲吼上幾句信天游,往往在突然間,想起了周部長臨行時的囑咐:“拉着你的大青騾子,一邊看着風景,一邊唱着二妹子的日子是不會有了。”冷娃剎時平靜下來,他心中告誡自己,叉口村的突圍,斷頭谷的通暢,這一切的順利可能是另一個不測的開始!
小分隊又快走到下一個叫做樹疙瘩村的交通站了。冷娃與交通員豬老倌再熟悉不過了。豬老倌本姓朱,憑着他和冷娃的交情,用村子裡特產的鐵蒺藜樹根疙瘩,給冷娃摳了一個菸斗。作爲回報,有一次帶隊過路時,冷娃給老朱帶了一對小豬崽。在這兔子都不拉屎的窮山村裡,居然還有人能養得起豬!於是豬老倌的名字就被村民們叫響亮了,這樣倒也好,不稱本名大姓,只用綽號、別號,對交通員來說既秘密也安全。
冷娃來到村西頭豬老倌的院門前。儘管他把門敲的山響,裡面卻無人應承,冷娃趕忙向鄰居們打聽,住他家旁邊的老嬸子說,已經幾天都沒見到豬老倌的人了。冷娃預感到可能有新的情況發生,於是又回到豬老倌的院子,他翻過低矮的院牆,來到了豬圈旁,圈裡幾隻豬鋨得正呼嚕呼嚕地拱着地。冷娃注意到餵豬的食槽子移動了位置,這是他倆人的約定:如果來了沒見人,看豬圈的石槽,如果挪了地方就是通知來人到備用地點接頭,備用接頭點在後山上一個隱蔽的石洞裡。冷娃把小分隊安排在院落中等候,自己爬上了後山。在一片荊棘叢中,冷娃學着布穀鳥叫了三聲,荊棘叢發出了窸窸索索的響聲,豬老倌分開亂叢走了出來。
“老哥,出了什麼事?”見了面,第一句話冷娃劈頭就問。
“你們中間有內鬼,”豬老倌冷冷地說。
“此話怎講?”冷娃似乎並沒有表示多大的驚訝。
“你們走過的幾個交通站,交通員都陸續失蹤了,不知是被敵人抓走了,還是被殺害了,總之活的、死的都找不到。你知道,這種事在咱們這條線上從來都沒出現過。只是你們這次走過,纔有了這種蹊蹺事,不能不防啊。”
“你怎麼知道的?”
“有幾批去延安的,半路幾個站都沒有接上頭,他們不敢再硬往前闖,又折回到我這兒,我帶他們走了別的路。”
“看來事情並不簡單,走,下山研究一下。”冷娃和豬老倌一同走下後山。
豬老倌在院子裡見到了小分隊。老倌把屋門的鎖打開,讓小分隊進了屋,大家開始分頭找柴火,燒水做飯。冷娃把剛纔與老倌談到的情況,和老倌的擔心告訴了富民,富民思索片刻:“在沒有確實的證據前,不能做任何結論。也許我們在路上暴露了,也許交通站出了叛徒,當然,也不排除……”富民突然頓了一下,又接着說,“我想,不妨把全部情況告訴大家,讓所有人警惕起來,不要給敵人留下嗅跡。”
吃過午飯,小分隊召開了第一次會議。
“當然,也不排除我們中間有……”冷娃說到這裡時,停頓了一下,把剛到嘴邊的“內鬼”兩個字嚥了下去。“有人在行軍途中暴露了目標,比如,丟了東西啥的,讓敵人看出了蛛絲馬跡。”
“要說被鬼子發現了什麼,”巴石慢條斯理地說。他對冷娃每次小分隊的事情總是與老胡和富民商議,單單甩掉自己,頗有些不快。“那一定是熟悉這條交通線和交通站的人乾的,像我們這些第一次走路的人,能知道些什麼呢?又能暴露些什麼呢?”
“你這話什麼意思?”鬍子忿忿地打斷了他的話,鬍子覺得這話中暗指他和冷娃倆人,而且充滿了挑釁,“你這話像是說有敵人跟着我們,我們有人跟他們不斷地聯繫着不成?”
“我,我,我可沒說敵人跟着,”巴石結結巴巴地申辯着,急於表示自己的清白,“我有一次起夜,就看見冷娃在村外點着亮光一閃一閃的……”
“噢,那是我睡不着覺,起來巡夜時抽袋煙。”冷娃很誠懇地說。
“算了吧,還說別人哪,我有幾次夜裡出來小便,看見你向着村外的遠處不停地打手電。”小豹子多少爲了護着自己的老大哥,毫無遮攔地衝着巴石喊了起來。小分隊裡只有巴石有手電筒這個洋玩意,是專爲這次任務給他配的。
“我那也是夜裡出來小解,掉了東西,纔打電筒找的。”
“好了,不要再爭了,”富民的話中帶着一種不可的抗拒的威嚴,“大家從這件事找到教訓:以後行軍中要處處小心謹慎,不能給敵人留下線索。更不能內部相互猜疑,先亂了自己的陣腳。”
小分隊的第一個會就這樣不歡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