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光說着,語氣中竟然還流露出鄙夷。
然而曹炟卻搖頭,“不,不是這樣。他心裡明白,沈婥是多麼的愛他,只要他願意,他可以欺騙她一輩子,而她寧願被騙一輩子。”
淳于光道:“那麼以齊王所瞭解到的,是如何樣呢?”
“是老八,是他害死了沈婥!”
曹炟說到這裡,眉宇間閃過深刻的痛意,握着劍柄的手不由加重了力道,致使骨節發白,好半晌二人都不再說話,於淳于光是在考量曹炟到底知道多少,於曹炟則是一時間憤怒涌出,竟無法出聲說話。
待他終於再開口時,語氣冷得如冰,“她只是個弱女子,她可以犯錯,可以看錯人,可她不可以這樣無辜的死去。老八在害她的時候,當知道有現在這一日,想要龍形圖殘片嗎?一定很想,可是爲着給沈婥討個公道,必也叫他得不逞。幻”
淳于光的瞳孔收縮,“齊王爺,果然八王爺還是低詁了您,原來您全部都知道了。但這件事,並不能完全怪八王爺,是曹煜,他選擇了權力而非女人,說起來他可比您清醒得多了。”
噗——
曹炟驀然噴了口鮮血出來。
雖然他早已經知悉真相,但這時聽到淳于光親自承認,他還是受不了,只覺得胸口氣血不斷上涌。
“是,沈婥此女子,有眼無珠!白白將自己搭進了一羣爲了權力而無情無義的狼羣之中!”他雖然是責備着沈婥,但語氣中卻仍然掩不住無盡的痛惜,眸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自己的腳下。
安歌聽到這樣的秘事,一時間也心緒複雜極了,再仔細看曹炟腳下的石臺,方看出那其實是一具石做的棺槨,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沈婥的屍體必在其中。
淳于光見他面色愈加蒼白,整個人有些搖搖欲倒,一顆緊提着的心,忽然就放了下來。
“齊王爺,您護她至此,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不如讓我,也送齊王一程,您愛沈姑娘至深,便在這裡陪她便也罷了。這樣一切的煩惱,便也沒有了。只一點,如果您將那十五個殘片交出來,那麼我一定將此處秘封,絕不教外人來打擾你們,給你們一世的安靜。”
曹炟卻淡淡一笑,“人死了,便是一具沒有意識的屍體而已。我便棄她於此處,你們又能將她如何?在此術陣中,你們敢動用術法去折磨她的靈魂嗎?你們不敢。而我就更不怕你們,你們既然毀了沈婥,又何敢再來向我討要龍形圖殘片?老八,已經完全失去了機會。”
“齊王爺這定是要魚死網破嗎?兩敗俱傷,於你有何好處?”
“我從未期望有什麼好處,只是,我不想讓害她的人得逞罷了。那十五個殘片我已經放在安全的地方,只要曹煜有做對不起邾國的事情,只要曹煜讓百姓冤聲載道,辜負了沈婥對他的期望,辜負了真龍天子的使命,必有人拿出十五個殘片,去討伐他!但若他能做個好皇帝,我又何必用百姓的鮮血去全了你們的狼子野心?”
曹炟的話音一落,便見一個穿着鬥蓬的黑有人哈哈哈長笑着走了進來,“五哥,你到現在依然是那樣的天真和任性,你可知,皇家的孩子沒有資格天真,也沒有資格任性,你從小因爲身子弱而甚得父皇憐愛,卻不知這樣一來,反護得你根本不明白在宮中生活的殘酷,如今親耳聽到五聽說出這番話,兄弟我只覺得可悲,可嘆。”
隨着說話聲,他揭開了鬥蓬的帽子,卻是曹煣。
“五哥,你差點真的甩掉我呢!”
他邊說着邊緩緩往前走,眼睛裡帶着兇戾,“五哥,你果真要爲了沈婥,毀了曾經的機會,又要毀了現在的機會嗎?我現在就在這裡承諾,若是這次我們成功開啓君山之門,便江山兩分,恢復曹燕最初的地界分配,介時五哥只管掌了曾經的曹氏地界,而我便去掌了曾經的燕地,互爲友鄰,兄弟共冶,非豈很好?”
“可惜,你不姓燕。”曹炟如此道。
“五哥,這已經是我最大的讓步了。”
曹煜沉默了片刻,又道:“當初你與曹煜談話的時候,是否提出了同樣的條件?”
“是的。”
“他定是沒有同意。”
“他自是沒有同意,否則此時早已經是另一番局面。”
“他雖沒有同意你的條件,可是他想要登上帝位卻戰不得你,你也沒有十成的把握贏他,因此你要求他將沈婥處死,而你得了一字並肩王的封號,殺了能夠幫他的人,暫時穩住了他,同時你卻四處搜索龍形圖,企圖找到江山圖,得此硬證將邾國生生的一分爲二?”
“五哥說的沒錯,的確如此。”
“一個女子的性命,換取半壁江山安穩,果然很划算。”曹炟的語氣淡淡的,卻讓人聽得無限悲涼。
“男兒志在四方,爲情所困非真男兒。”曹煣道。
“真男兒當爲自己的女人負起責任,不能夠爲自己所愛的人負責,又如何負天下之責?”曹炟語氣淡然,卻字字擲地有聲。
“若不是她,曹煜必輸,戰爭只在你我之間。而我自信可以贏得五哥,因爲五哥你從來就不是個做帝君的料。你沒有那個資格,爲君者沒有像你這麼孱弱的,也沒有像你這麼爲個女人而毀卻一生的。”他的語氣充滿不屑與怨恨,果然是因爲沈婥壞了他的奪謫大事,才至最終因他而送掉性命。
“八弟,你可知曹煜爲何不答應你的條件?”
“爲何?”
“若你坐到了他的位置,自也是不願意的。不管邾國如今的版圖如何得來,畢竟幾百年來便是如此,老祖宗打下的江山,爲何要一分爲二?就算被你成功,但是人的權力慾望會不斷膨漲,終有一天,一分爲二的天下,還是會合體成爲一個整體的邾國,而這卻意味着長期的,不休的,有可能綿延五年,十年甚至幾十年的戰爭,只有經過殘酷血腥的戰爭纔有可能再次合二爲一,他負不起這個責任,你更負不起!”
“可是五哥,當時若不是你忽然放棄,我如何會輸給曹煜?五哥,我不像你,女人在我的眼裡不算什麼,我要的,是這個——”
他將權頭握起,“權力,纔是真正的好東西。有了權力,天下女子任你欲索欲求,五哥,你還是不要再固執,把龍形圖交出來吧!”
“不可能。”曹炟的語氣淡然卻決絕。
“五哥,那便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曹煣帶着況離和淳于光,緩步接近曹炟。
……
就在這樣關鍵的時刻,畫面卻倏地消失了。
安歌愣了半晌,努力消化剛纔從攝魂壁中看到的情景,終於大致明白是怎麼回事了。當年她奉師命下山消彌三子奪嫡的惡戰,以讓百姓繼續安居樂業,後來她貌似的確做到了,但其實她並沒有真的做到,三子奪嫡的戰爭沒有結束,根本就沒有結束。
甚至可以說,纔剛剛開始。
而這次關於君山之門的戰爭,明顯是曹煜和曹煣最後的決戰,二人必將鬥個你死我活。而曹煜今次來這裡,不但是爲了要將沈婥的屍體安置在此大術陣中,以保沈婥的屍體今後都不再受到打擾,一方面,也是爲了使曹煣的目的不能達到,因爲在他的心目中,曹煣與曹煜同樣的可惡,是他們害死了沈婥。
曹煜唯一的優勢,就是他是沈婥選擇的人選。曹炟想要堅持沈婥的選擇,只是不想到了最後,讓世人覺得這一切是沈婥錯了。
說到底,他還是爲了沈婥。維護她可能根本不存在的靈魂,維護她死後的聲名。
安歌只嘆自己還是沈婥的時候,完全不知曹炟對她如此深情,現在雖然知道了,但她已經不是沈婥。
不過在這一刻,她卻忽然從一直以來的糾結中清醒了。
她不想再強行介入曹炟和沈婥的感情,她不想當自己的第三者,或許應該讓曹炟就這樣傻傻的愛下去,讓他擁有一份對於他自己來說相對完整的愛。
關鍵是,曹炟如今身處危險,安歌,你該如何做呢?
她擡頭看着頭頂的山洞,似乎是上天聽到了她內心的聲音,只見兩天未見人影的皇后姬燁妤就着一條細細的魚線從天而降,一下來便直接摟住了安歌的腰,就這樣帶着安歌往洞頂而去,安歌的臉上乍然露出笑容,“皇后娘娘,謝謝你。”
姬燁妤微微一笑,“我知道,若此刻還不放你出來,你將來必定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