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明珠打量着況離的臉,似乎想從他的臉上找到點什麼,最終卻只覺得這個男人的面容越看越是可愛,心頭又悸動起來,終於道:“你要什麼我都會給你,但是巫靈是不能給你的,巫靈是我們巫國的靈魂,震國之寶,世人傳說,巫靈可以讓人恢復青春,似乎的確是有過這樣的事情,但我認爲這只是傳說罷了。”
“哦,那真實的情況是什麼樣呢?”
“巫靈在一個只有巫皇才知道的地方,代代如此相傳。但是如果這次巫皇不願意主動奉我爲皇,那和我將有可能失去繼承這個秘密的權力,那麼巫靈從此便會下落不明。但是這有什麼關係呢?歷代卷宗上,從未說巫靈真的可以使人恢復青春,雖然我對於我們巫國的巫術是很有自信的,但是逆天而行,違背自然的事情,我覺得依舊是很難做到。”
說到這裡,她沉吟了下,又接着道:“我懷疑巫靈可能不存在,只是個傳說罷了,若是巫皇再不肯將皇印授予我,那麼我有可能會殺了她,巫靈的最後線索也便會斷了。”
“千萬別,如果你願意,我可以替你去問出來。”
“怎麼,你想去拷問她嗎?紡”
“大公主,難道你沒有發現,你們的巫皇到如今,還只是二十歲左右的女子面容,我相信巫靈是存在的,而且正是因此,你們代代的巫皇纔會駐顏有術,青春不老。”
這麼一說,巫明珠似乎也有些震驚了。
其實她並不是沒有發現自己的媽媽總是那樣的年青美麗,但她本能地認爲,巫皇就該如此纔對。
巫明珠秀眉緊擰,好地晌才道:“我和你一起去見她吧。”
況離點點頭,“也好。”
巫明珠又道:“不過一定要阻止那些人到神女廟。”
況離又點點頭。
巫明珠又問:“你想找的人到底是誰?”
“楊筠鬆。”
“你爲什麼要找到他?”
“因爲,我要替一個人,討回公道。”
巫明珠微微地張大了嘴,終是再沒有多問。
*
安歌半夜裡忽然醒來,她在夢裡又夢到了自己的師父,可是不知道爲何,他似乎離她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直到最後她完全看不清他的臉。她坐了起來,眸子裡滿是悲傷,還有很多事不解,比如,師父爲何將龍形圖殘片刻在她的身體之上,並且她自己一直不知道,難道他會想不到,總有一天,或許她會爲了這龍形圖殘片而送了命嗎?
在她的心裡,師父一直是最親的人,但也是因爲如此,他在她的心裡是完美的,是令人崇敬的,如上仙般,令人信服的。
可是在她得知沈婥的背上刻有龍形圖後,她的感覺有些變了。
還有,下山的時候,師父叮囑她,只有手中握有硃砂痣的人,纔會是真龍天子。
她也照做了,可是事情最後的結果卻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每個皇子,似乎都與硃砂痣之間有點故事,但是每個皇子又都沒有硃砂痣,難道真的像曹煜所說的,沈婥就是他們掌中的硃砂痣,她被誰愛着,誰就是皇帝?這怎麼可能呢?這是違揹她一直所學的,這不是正常的天命。
她又拿出那隻虎符,細細地觀察着。
記得當初在黑洞中,皇后娘娘姬燁妤曾經說過,讓她找到她的那位姐妹,然後將虎符交給她,再讓她尋着虎符所指,去尋找一個人,而那個人,會告訴她所有事。
可是她看了這虎符有一年多了,仍然沒看出什麼名堂,上面古怪的花紋造型,及一些莫名其妙的符號,能代表什麼呢?
安歌越想越想不通,又躺了下去。
然而自從君山大陣後,各種混合的線索使她莫名產生一個感覺,那就是,她的師父楊筠鬆有可能還活着,她打算等回到邾國之後,再去燕蒼山一趟,或許有些答案,依然埋藏在燕蒼山。
……安歌實在睡不着,乾脆推門走了出來。
想到其實曹炟就住在隔壁的院子裡,她不由自主地往那院子行去,剛想要踏入門口,就被兩個家將攔住,然而看清是安歌之後,他們齊齊地放行,“安姑娘請。”
安歌嗯了聲,說了聲謝謝。
到了曹炟的房間外面,忽然發現房間裡其實不止曹炟一個人,因爲她聽到裡頭說話的聲音。她本來不打算偷聽的,卻赫然聽到他們所談的內容裡,似乎有“楊筠鬆”,“江山圖”這這樣的字眼,一時好奇心起,便伏在窗邊繼續聽。因爲有家將守護,曹炟並未想到此時居然有人偷聽。
只聽有一個男子道:“可是,江山圖有可能在小郡王夏炚的手裡,他現在被囚禁,我們就算找到了幕後那人,江山圖還是無法得到的。”
“沒錯,江山圖的確在他的手中。”是曹炟的聲音。
“王爺爲何如此肯定?”
“若不在他的手中,他早已經出來了,皇宮那樣的地方,如何能夠關得住他。皇上必也明白這件事,是以一直不肯放他出來。卻不知,他不出來是最安全的,他手握江山圖,一旦出來就會成爲衆矢之的,就算是本王,也不得不與他爲敵,他是個聰明人,他會選一個非常合適的機會纔出來。”
“原來如此,只怕到時候他想出來,卻出不來了。”說這話的卻是那個黑衣人。
曹炟並未接話,沉吟了片刻又道:“最近戰事如何?”
“因爲到了冬天,冰天雪地之下,糧草運輸艱難,況且近三年過去了,將士都疲憊,這次在項城居然凍餓而死之人不在少數。烏弋山的隊伍本來就是穿梭於黑山白水中習慣了,見此狀,士氣大振,有回擊之勢。大月氏還是保持原來的模樣,烏弋山打來了他們就反抗,若不打來,就眼睜睜地看着我國與烏弋山爭戰,這次與東且彌的戰爭,實在是我們邾國的災難,如今國庫空虛,糧草不濟,皇上暗中居然做起了那種生意。”
曹炟一時沒聽明白,道:“你說的是那種生意?”
“聽聞皇上暗中成立了一個‘御領軍’,意思是皇帝親自領導的軍隊,正在全國各地搬山越嶺,挖洞盜墓。現在已經挖掉了好幾個傳說中的埋有老祖宗的山頭,倒也頗挖了些財寶出來,但這些財寶很快就進了蕭齊國,去那裡購買了大量的鐵回來打造武器。”
曹炟聽聞後,沉默了半晌,“怕是從君山大陣中得到的啓發。從前皇陵陪葬確實豐厚,不過做爲一個皇帝,去發死人財,挖的還是祖宗墳,的確有失體面。”
那人道:“正是如此。”
曹炟又道:“將他挖過的地方都詳細記錄下來。”
那人道:“是。”
那人又道:“王爺,皇上如此,是否氣數將盡?”
曹炟道:“能做出這種事的人,怎可能氣數將盡?有時候是生是死,只在一念之間。一擊不中,就有可能全盤皆輸,皇上自小便精於算計,從燕蒼山開始,至現在,都是一場大棋,他步步爲營,走到現在絕非僥倖,不要以爲輕輕鬆鬆的就可以勝了他。”
那人道:“可是這次屬下已經得到消息,皇上恐怕要在巫國對王爺您動手。”
“他一直就沒有放過我,我還不是好好的活到了現在。司徒,你莫要擔心本王,你可聽說過,世間最穩定構架是什麼樣的?是三角構架,我、夏炚和皇上,於邾國來說,我們就是這樣的一個構架,看似危急,卻最是牢靠。他現在不敢真的殺了本王,因爲本王生,一切勢力都不敢妄動,本王若死,則夏炚必動手。
而夏炚於我的作用也相同,若夏炚死了,我們就不必再多顧忌什麼。但是以現在的情況看來,夏炚的贏面很高,但因三方相互牽制,是以現在三方都不動,纔是最好的局面。”
“王爺自始至終都忌憚夏炚此人,然而屬下看來,此人也無堪厲害之處,實在不行,便進入宮裡殺了他,便也罷了。”
“你去殺他不成功,反而叫他殺了你又該如何?他被軟禁一年半,至今毫髮無損,雖然皇上忌憚江山圖的去處,不敢冒險殺了他,但是你當皇上真的就能夠放任他在宮內安穩生活?定是暗中有過不少的生死大戰,只不過你不知道罷了。司徒,我也同樣需要皇上,夏炚並非我邾國的良君,如今他所掌握的,只要在合適的機會,卻足以拿下邾國江山。”
“在屬下的心目中,真正的皇只有一個,便是王爺您。”
“司徒,你的心思我明白,我知道你們一直都在怪我,三年前輕易放棄機會,導致江山落入他人之手。”
“司徒只是不想王爺再走舊路,天涯何處無芳草?而江山不易得。這位安姑娘來歷不明,還請王爺與她保持距離。”
“此事我心中有數。司徒,你下去吧。”
“是,屬下明白了,屬下告辭。”
“去吧。”
安歌連忙想要躲起來,但已然來不及,只好站起來反向屋中走去,與屋內走出來的人碰了個正着。那人立刻拔出長劍,安歌嚇了一跳,連忙道:“曹炟救我。”
那人的長劍已經捱到安歌的頭髮,聽得曹炟一喝,“住手!”
長劍只斬了幾根頭髮絲下來,那人道:“王爺,此女在外偷聽。”
這時安歌是想否認也不行了,只是怔怔地看着曹炟,純淨的眸子裡有些令曹炟心碎的疑惑和悲傷。
“司徒,你下去吧,本王會處理好這件事。”
“可是王爺——”
“下去!”曹炟的語氣驀然嚴厲起來。
被稱爲司徒的這男子,最終只得不甘心地再盯了安歌一眼才離開。
曹炟將自己的大氅脫下來披在安歌的身上,“歌兒,夜裡冷,也不多披件衣裳就出來了?”
安歌搖搖頭,“也沒感覺到多冷。”
曹炟見她神情怔忡,只怕還沒有從剛纔聽到的內容中醒過神來,這時輕挽了她的手,“入屋裡說話吧。”
安歌順從地跟着他進去,曹炟給她倒了杯茶。
“歌
兒,剛纔我們所說的,你都聽到了?”
安歌點點頭。
“人在朝堂沉浮,身不由已。”
安歌忽然道:“我全部都明白,你不必解釋。”
她的確都明白,她曾經扶佐曹煜登上帝位,剛纔那段話裡的信息和殺伐,她非常清楚也非常熟悉,曾經的曹煜、曹煜還有曹煣三子奪嫡之時,這樣的場景常常見到。正是因爲如此,她才害怕,才緊張,甚至有微微的怨憤。
“之前,你說,找到了江山圖會交給曹煜,然後他會放了我們,那麼我們就可以自由的去任何地方生活,原都是假的?”
其實安歌當時聽到這話時,便已經知道不可能。
但因爲是曹炟說的,所以她還是選擇相信,腦海裡甚至構建了將來生活的模樣。
曹炟擔心地看着她,好半晌才道:“我讓你失望了。”
安歌點點頭,“的確失望,你把我當小孩子哄,可實際上,我已經很老了。”
曹炟終是走過來,輕輕地擁住她,“歌兒,你我已經錯過一世,我不想再錯過第二世,可是我們卻錯過了最佳的機會,現如今,皇上不會放過你,更不會放過我。可是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我們又能逃到哪裡去呢?所以從我與你確定感情的那一刻起,我沒打算再逃。”
安歌聽完這些話,反而安靜下來,目光沉沉地看着曹炟,“所以,你決定迎擊?可是你要知道,一旦你接了戰,那麼不是贏,就是輸,贏了,你便是皇,輸了,你有可能輸掉一切。”
“可我若不迎擊,卻一定會輸掉你!自君山大陣之後,皇上將你獨自囚於鳳落峽,佔你之心,昭然若揭,我已經輸掉你一次,絕不能再第二次失去你。”
曹炟說到這裡,忽然將她更緊地擁入懷裡。
“歌兒,若要我輸,除非我死,因爲我再也不要活着看到你被攬入別人的懷中!”
安歌終於明白了眼前這個男子做了什麼樣的決定。他要奪回曾經屬於自己的一切,他要重新奪回江山,奪回她!
其實安歌心裡也明白的,皇帝對她何止表白過一次?
他雖然對她無愛,然而像她這樣的女子,他絕不會允許她落入別的男子的懷抱,因爲他害怕她像曾經的沈婥一樣,助自己的男人奪了帝位。所以他無論如何也會將她留在他的身邊,只有留在他的身邊,他才放心。
安歌心裡明白這一點的,只是這段日子,她貪戀着這幸福,故意忽略這個問題,只是今夜,這樣的現實無情地撕裂在她的眼前。
二人就這樣相擁了很久,安歌喃喃道:“只有我們贏了,才能夠在一起?”
曹炟點點頭,“是的。”
“我願意和你在一起,去爭取我們的未來。但是我要你答應我三個條件。”
曹炟有些意外,笑道:“你這個女人,有時候覺得你很傻,可是在這樣的時候你又很精明,說吧,這三個條件是什麼?”
“第一,你若爲皇,便肅清後宮,一生一世,只愛我一人。”
曹炟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此事有何難?”
“第二,有幾個人在我的生命中很是重要,若將來與他們產生衝突,希望你能夠饒他們性命。一個是皇后娘娘姬燁妤,一個是夏炚,還有一個,是楊筠鬆。”
曹炟有些怔住了,“你也懷疑你師父沒死?”
安歌道:“總之,你要答應我。”
這三個人,從目前的局勢看來,個個都有非凡背景,只怕將來避免不了生死殺伐。曹炟忽然笑道:“歌兒,你似乎少說了一個人。”
安歌不明所以,“少說了誰?”
“我啊,若是我在與他們對戰的過程中,因爲心慈手軟,被他們所殺,又當如何?”
“我便陪你一起死。”
“你寧願我們死,也不願他們死?爲何?”曹炟真的震驚了。
“因爲我不想活在無情的世界,我討厭冰冷的殺伐,曹炟,不管怎麼樣,不要變成那樣無情的人吧,我們要像普通人那樣,交朋友,去信任,若是我們因此而要死,那便死吧,因爲就算這樣無情的贏了,也一定不會快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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