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烈日餘暉灑在山間清泉,風吹水面,泛起絲絲漣漪。金芒覆上,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山間一條小道上,一輛馬車正緩慢朝前行駛,那匹馬又瘦又老,拉着車子,顯然十分吃力。車前中年男子揮動長鞭,擊打在馬臀上,嘴裡吆喝道:“懶馬,走快點!”
旁邊一兩歲幼小孩童嗔道:“爹爹,別打啦!馬兒覺得痛,就更走不快啦。”
男子笑道:“甚麼馬兒馬兒,它活的時間比你可長多啦。”孩童道:“那它這麼老,爹爹更不能打它啦。”男子微微一笑,隨即放下鞭子,將孩童抱在懷裡,柔聲道:“好沐兒,爹爹聽你的。”
孩童開心的揚起小臉,在男子下巴上蹭來蹭去。男子慈愛的目光在孩童身上看了又看,欲言又止。
突然,馬車猛的一沉,男子差點栽下車去。孩童問道:“爹爹,沒事吧?”
男子見周圍安靜異常,心中有些不安,低聲道:“沒事。沐兒聽話,呆在裡面別動。”那孩童應了一聲,鑽進車裡。
男子下來,見馬車一側輪子陷在地下,頓時起疑,立刻站起身來。但爲時已晚,只見一道人影走上前,叫道:“葉二哥果然守信譽,東西可都帶來了麼?”
男子見了來人,暗歎一聲,道:“洛……老大,我夫人還好麼?”那人哈哈笑道:“葉二哥叫我老大,未免亂了輩份吧。”男子不願多說,轉身從車上取出一個包裹,趁機對車裡幼童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走過來,對那人道:“這是我的全部家產,你都拿走,只求你把若水還給我。”
那人奪過包裹,笑嘻嘻的道:“葉二哥,你我本是一家人,何必說這種客氣話?”男子皺起眉頭,不加理會。
那人將包裹翻看了一遍,然後縛在身上,說道:“想當年‘楓葉落’三個字,江湖人中,誰聽了敢不顫三顫?可惜風大哥死後,你卻背叛了我們。”男子嘴脣緊閉,仍是不說一句話。
那人又道:“人各有志,既然葉二哥不願談起過往舊事,那小弟就不說了。葉二哥,請回吧。”男子問道:“我夫人呢?”那人訝道:“甚麼夫人?”男子眉間升起一絲怒意,沉聲道:“洛老大,你想言而無信?”那人嘿嘿一笑,吹聲口哨,一個壯漢走出來,手中提着那幼小孩童。
男子見狀,喝道:“放下孩子!”
壯漢哪裡聽他的話,將孩童交給那人。那人一手執刀,一手提童。
男子怒道:“你敢動他一下,我殺了你!”
那人在孩童臉上看了看,狠道:“這小雜種是若水那賤人生的吧?果然和葉二哥長的很像嘛。”
男子聽到他辱罵孩童及若水,臉上青黑一片,雙手握拳怒目相對。
那人陰笑一聲,伸出手,“啪”的一巴掌打在孩童臉上。孩童吃痛,哇哇哭起來。
男子再也忍受不住,衝上前要將孩童搶過來。那人早有防備,身子一側,躲在邊上,然後迅速出腳,踢在男子腰上,口中罵道:“廢人一個,也想跟我動手?不自量力!”
男子不管身上疼痛,轉過身再次撲來。那人躲過去,仍是踢出一腳。如此來回幾次,孩童早已被搖暈了過去。
男子滿頭大漢,仍舊不罷休,還是一次次的撲上來。那人似乎覺到不耐煩,手腕一翻,刀背直敲在男子頸後。男子身子搖晃幾下,終於癱倒在地。
那人補上一腳,口中罵道:“要不是那賤人求我放你,此刻焉能讓你活命!”罵完,吩咐旁邊壯漢將男子拉起,又帶了孩童及馬車,罵罵咧咧的朝山上走去。
山腰處有個寨子,沒有名號。那人下到寨子前,壯漢揹着男子跟在後面。
車子停下來,老馬忽然一陣嘶鳴。那人嘿笑道:“等會出來把這畜生宰了,晚上大家樂呵樂呵。”壯漢聽了,自是歡喜不已。
進了寨子,那人大聲喊道:“葉二嫂,你相公和兒子都在這裡了,快些出來見吧。”話音未落,堂裡出來一名白衣女子,見到男子和孩童,急忙跑過去相擁而抱。
那人見女子如此關切神情,一臉不悅,吩咐壯漢幾句便恨恨離開。
男子悠悠轉醒,眼見一張絕美的臉龐,蒼白憔悴,眉目間柔情流轉,不是他日思夜想的夫人還能有誰?
若水見男子醒來,心中一動,流出淚來,緊緊將他抱住,輕聲道:“天哥,我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離別幾年,男子更是飽受煎熬,如今再見,竟是激動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安穩了情緒,男子將身旁孩童搖醒,說道:“沐兒,快叫娘。”
孩童臉上仍覺疼痛,看着若水不敢出聲。
若水心疼的撫摸着,問男子道:“天哥,你給孩子取的甚麼名?”男子道:“單單一個沐字。”若水道:“沐兒……葉沐,真是個好名字。”男子苦笑一聲,仍哄着小葉沐喊娘。
若水一手抱着男子,一手摟住葉沐,輕聲嘆道:“天哥,如今見你和沐兒安好,我便可以放心的去了。”男子道:“這話是甚麼意思?”若水道:“洛西南這麼長時間一直不肯殺我,都是想要我順從他。”男子罵道:“這個惡人,怎麼當初沒有看到他的歹心。”若水伸手捂住男子嘴巴,繼續道:“他知我精通藥理,因此不敢對我下藥,可是我擔心你和沐兒,好想見你一面,所以……”男子抵住若水額頭,柔聲道:“所以就求他帶我上來,對嗎?”若水點點頭,眼中滲出一圈淚光,泣道:“天哥,如今能夠見到你與沐兒,我死不足惜。但求你將沐兒撫養長大,若有來世,我定當再做你的妻子。”男子以拳捶地,暗罵自己沒用,保護不了妻子兒女。
若水知他心中想法,道:“洛西南的寨子裡,到處都是他的手下,只有一口泉井能夠通向山下。”男子道:“你的意思是……”若水點點頭,心中雖有萬般不忍,卻一句也無法說出口。
男子嘆道:“如此也好,看咱們孩兒的命吧。”說罷,抱起孩童。
三人伏在一起,相擁而泣。其中情感,更是無聲勝有聲。
洛西南在遠處偷看的清楚,此時再也不願給葉天一家人留丁點時間了,他們多團聚一會,他就多嫉妒一分。走過來,對若水道:“葉二嫂,如今見也見了,你答應我的事情,是不是……嘿嘿!”
若水雖然厭煩,但仍舊淡淡說道:“君子言而有信,我雖是女子,亦不能像畜生一樣沒有信用。”洛西南聽出她話中意思,雖然被罵,但心裡卻狂喜不已,暗道自己終於能享受一番豔福了。此刻不管若水罵的再難聽,他只當是沒聽見,嘻嘻笑道:“葉二嫂果真是女中豪傑,小弟佩服。”又道:“既然拿葉二嫂答應了,小弟自然歡喜。眼見今日就是春宵佳時,小弟現在就將葉二哥和這小……小孩子送下山去。”若水正要答應,葉天道:“不用了,我要看着若水,這樣才能死心。”洛西南想了想,也沒有拒絕。反正對他來說,就算今晚放了葉天,明天還要追殺,倒不如不放,更省事省力。遂道:“如此更好,好叫葉二哥也看看,小弟今日如何喜結良緣,哈哈!”葉天和若水沒一人理他。
洛西南心情大好,也不在意,當下擺了一桌酒宴給這家人享用,又留下幾人看守,便獨自歡喜的去了。
夜晚十分,寨子間一片熱鬧,張燈結綵,氣氛極是喜慶。
葉天及若水坐在一口井旁,邊上放着個籃筐,裡面睡着一個孩童,正是葉沐。葉天道:“沐兒不會有事吧?”若水嘆道:“我也不知,但憑天意吧。”說時,抱起葉沐,輕柔的親了親,從頭上卸下一支金釵,放在葉沐身邊,又用繩子小心翼翼的將籃筐繫了下去。
沒過多久,燈光忽的一亮,洛西南率衆走過來,疑問道:“你們兩個在這裡幹甚麼勾當?”葉天臉色一沉,絲毫不予理會。
若水幽幽道:“還能幹甚麼,自然是投井自盡了。”洛西南笑道:“投甚麼井,還是快跟我去拜堂罷。”幾名壯漢走來,拉起若水。
若水站起身,盯着葉天看了半晌,眼中含淚,嘴角一扯,露出個悽慘的微笑。葉天待要上前,卻被衆壯漢推了開來。
等若水走後,洛西南走上前奸笑道:“葉二哥,晚上看小弟的好體力吧!哈哈!”葉天怒目以對,洛西南哈哈大笑,慢慢踱步走開。
拜堂時,若水不願穿嫁衣,便只以一身白衣相對。洛西南也不在意這些細節,與旁邊衆嘍囉嘻哈說笑。
吉時到了,洛西南身着一身大紅新郎袍子,起身去抱若水,嘴裡嚷道:“小娘子,拜堂啦。”
若水視線掃了一圈,看到葉天站在角落,對他溫柔一笑。
葉天知她心意,雙手握拳,指甲早已深入肉中,嘴脣緊咬,一絲鮮血流將出來。
“吉時已到,拜天地!”
洛西南叫道:“拜甚麼天地,趕緊入洞房!”伸手便去摟若水,若水身子一彎,洛西南急忙湊過去查看,哪知金光一閃,若水突然從袖中拿出一隻匕首,猛的扎進洛西南眼中。
“啊!”洛西南發出一聲慘叫,忍着眼中劇痛,揮出一拳,正中若水脖頸。若水踉蹌幾步,渾身無力,正欲跌倒,忽被一雙手抱起,正是葉天。
此時寨裡大亂,暫無也人顧及他倆。
葉天跪在地上,摟住若水,身體顫抖不已。若水嘴角滲出一絲血水,微笑道:“天哥,我生生世世……都只做你的妻子。”伸手想要撫摸葉天的臉龐,卻終是無力的垂了下去。
葉天淚流滿面,仰天大吼,將滿腔的愛恨之情和憤恨之心,全都朝着夜空喊了出來。
洛西南眼睛受傷,暈暈沉沉間,聽到葉天怒吼,心裡也是一顫,馬上叫道:“快把他殺了,剁成肉泥!”
此時葉天已是無所畏懼了,他慘然發笑,拿過若水手中匕首,柔聲道:“若水,我生生世世,自然也只娶你一人。”說罷,執刀自刎。
洛西南裹好了眼睛,見若水及葉天皆已死去,遂全寨搜索葉沐,無果。後因懼怕葉天與若水的靈魂作祟,於是將二人分開埋葬:一個葬在山頂,一個拋入湖中,以此好讓叫他們永世不得相見。
此時葉沐也不知是生是死,兀自漂流在井底泉中,欲知性命如何,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