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年

一路暢通無阻,居然就平平安安的到了京城。

“怎麼會這麼平靜?”反倒是淇安不習慣了,她已經做好了要經歷無數暗殺,搶劫,黑店等等等等的準備,可是怎麼一點也沒有用上。

她疑惑的看向長卿,“不是之前還說,這樣那樣的危險的嗎?”

長蘭倒過一杯水,“現在這時候,應該沒有人想同時得罪王爺和蕭家吧!”

淇安接過水,默然不言。

城門就在前方,淇安掀起車簾,怔怔望着。

一別經年,從來沒有想過,居然還有回來的一天!

身旁光線一暗,卻是軒轅杉驅馬到了車旁,看了她一會兒,突然向她伸出手來。

“怎麼了?”淇安輕聲問道。

軒轅杉安靜的看着她,那隻手,卻固執的停在半空。

可是,已經要到京城了,那麼多人!腦中同時閃過好幾個念頭,淇安看着他的眼睛,將那些不同意的叫囂一一消音,然後,搭上了他的手。

只覺得手上一緊,淇安還來不及驚叫,便穩穩的跌入了他的懷抱。

他一隻手用力的扣在她腰間,另一隻手抖抖繮繩,縱馬向前奔去。

風吹動她的長,遮住了視線,淇安索性閉了眼睛,靠在他懷裡,只聽到那胸腔裡,傳來強烈的心跳聲。

感覺到度稍緩,想是已經到了城門吧?

沒有聽見問訊,軒轅杉的手在腰間動了動,馬兒竟是停也未停的繼續朝前行了。

直到一個聲音響起,

“可是蕭小姐?”

只覺得腰間一緊,淇安立刻睜開眼來。

一個侍衛打扮的人正弓身站在路旁,有幾分眼熟。淇安凝神看去,遲疑的開口,

“瑞生?”師父的家僕。

那人緩緩擡起頭來,神色放鬆了很多,“等到小姐就好了,家主人有言,請小姐即刻到洛府。”

心中一突,“出什麼事了?”

“尚書大人病重昏迷,今日已經是第六日,連皇上都去了。”

風依舊吹着,卻已經沒了片刻之前的寧靜。

心跳得很快,卻早已經不是之前的心情。

重症昏迷的極限,是七天。過了七天,就再也沒機會醒來了。

淇安微側了身,將臉埋進他懷裡,心亂如麻。

良久之後,只聽見頭頂一聲輕嘆,大掌在她背上拍了拍,然後擁緊了她,以一種讓人安心的姿態。

門房看見她,驚訝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繼而,結結巴巴的喊一聲,“少,少夫人!”

來不及理會,淇安幾乎是小跑着往裡衝。

無論她與洛懷禮如何糾結,至少洛英對她,是真的疼愛。

外傷急症,師父的醫術在她之上,但是論及慢症調養,她卻要略勝一籌。如今師父竟然這麼緊急的要她來,想必洛英的病,與內傷有關。

門房跪在地上,還沒起來,長卿就一步一步的踱進來了。

他蹲下身去,“張叔,你忘了嗎?”

又是一張熟悉的臉,卻已經四年多未見,門房回神,問道,“什麼?”

長卿也不回答,仰頭看向長蘭。

長蘭神色不變,聲音清越,“我記得四年前我說過的吧,各位如果還念着短短時日的相處之情,若是再相見,就喚我家小姐一聲蕭小姐。貴府的少夫人,我家小姐無福消受。”

門房的臉色變了變,終是低下頭去,“只是叫習慣了。”

長卿朝自己的掌心吹吹氣,“那現在記住了嗎?”

肩膀一抖,“記住了。”

兩人並肩往裡走去。

長蘭開口,“長卿今天脾氣不太好啊!”似乎就在說今天天氣不太好那樣簡單。

長卿也點點頭,一臉無辜,“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一進這門,心裡頭的火就一拱一拱的,手癢。”

沉默一會,長蘭的聲音響起,“嗯!我也是。”

而此時的淇安,早已經進了洛英的房門。

來不及一一施禮,她直直衝向牀邊。牀上躺着的人,形容枯槁,嘴脣黑,臉頰已經深深的陷了下去。

她一手搭向他的脈搏,一邊擡頭望向牀邊的人,“師父。”

胡太醫點點頭,臉色凝重,“原本只是小小風寒,及致後來,引昏迷。”頓了頓,又說,“長期鬱結於心,抑而不,是爲心疾。”

淇安不語,洛英正當壯年,皇上榮寵,風光無二,家中妻妾和睦,獨子恭順,年少有爲,根本就無煩心之事,何以,長期鬱結?

皇上原本坐在牀側,聽見此言,臉色一黯,神情怔仲。

軒轅杉站在門邊,此刻才慢慢走過來,將手搭在皇上肩上,目光中盡是撫慰之色。

皇上轉過頭看他,將手覆在其上,拍了拍,“皇弟,你來了啊!”

軒轅杉看着他,點點頭,又在他肩上按了按,緩緩搖搖頭。

皇上勉強扯開一絲笑容,“我沒事!”

又看向小七,“小七,洛英怎麼樣了?”可還有救?當然,這最後一句話,他沒能問出口。

小七正翻起洛英眼皮查看,並沒有聽見這句話。

胡太醫卻是輕舒了口氣,笑道,“小七既然沒哭,就是好消息。”

一聽到這話,早已哭成淚人兒的金芸猛地從牀的另一側撲向小七,跪倒在她面前,神情哀悽,

“小七,小七,你一定要救救相公,一定要救救他啊!”

小七猝不及防,被她這一跪嚇了一大跳,連忙“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娘!”這叫出了口,才意識到不妥,張張嘴,卻只能接下去,

“小七定當竭盡所能,您先起來。”

金芸只哭着,“小七,先前都是我們的不是,求求你,大人不記小人過,救救相公……”

“娘,您先起來,您這樣,小七沒辦法給爹診治了。”是洛懷禮扶住了金芸,任她哭倒在懷裡。

看着小七熟練的下針,探脈,洛懷禮只覺得震驚和混亂。

從剛剛小七進門開始,就一直沒有停過的混亂。

想要問她,何時學會了醫術,何時拜的胡太醫爲師,這些年過得好不好,可還,可還念着他?

只是,都沒能問出口。

他握緊拳頭,看向牀上的人,此時此刻,最重要的,莫過於先治好父親的病了。

而龍憐,端着茶杯的手都在抖。

她回來了!她回來了!

容顏依舊,清麗動人,歲月的流逝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她不在的日子裡,他的心裡仍然留着她的位置,牢不可破,現在,她回來了,他的心中可還容得下別人?

只覺得從背心開始寒,如果真相大白,這世間可還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越想越覺得絕望,臉色慘白,她緊緊的咬着脣,嘴裡漸漸的有了血腥的味道。

只覺得心裡壓抑得難受,龍憐惶然的將頭轉向門口,只希望不見,便不會害怕。

這一轉,就直直撞入長蘭的眼裡。

長蘭冷冷盯着她,半響,若有似無的哼了一聲,就把目光調轉開去。

而龍憐,越覺得渾身冰冷,幾乎都要打起顫來。

此刻,多希望有他的懷抱,來安撫她的不安。可是,她閉上眼,此刻他的眼裡,看得見的只有蕭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