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

“你說什麼?”莫若茫然擡頭,指尖卻不自覺的顫。

軒轅驥閉閉眼睛,“我說,小七離開京城之後不到一天,暗衛就失去了她的蹤跡。”

莫若怔怔的聽着,過了好一會兒才說,“蕭榮剛剛飛鴿傳書,小七沒有如先前所定的往預計的路線上走。”

兩人相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讀懂了同一句話,

小七,不只是想暫時離開,而是打算永遠不再返回。不管是京城,還是蕭家。

而此時,皇后召見了龍憐。

龍憐垂坐在下側,臉瘦了一圈,蒼白得失盡了顏色。

皇后打量了她許久,露齒而笑,“憐兒,長大了啊,以後,再也不用本宮替你操心了。”

龍憐像小鹿受驚般猛然擡起了眼睛,“娘娘!”眼淚已經開始在睫毛上閃爍。

皇后微微笑着,神情似悲似嘆,這副模樣,與後宮之中爭寵的女子何其相似,嬌柔怯弱,未語淚先流。

想着初見蕭家小七,淺淺宛爾,清新如風。皇后輕嘆一聲,“憐兒,你好自爲之吧,沒有什麼事不要再來皇宮了。”言下,竟有絕決之意。

龍憐心下惶然,猛地跪下,“娘娘,憐兒不知道做錯了什麼惹得您生氣了,您說出來,憐兒一定改。”

皇后擡起眼來,望着宮殿之上的硃紅橫樑,“憐兒,你當真以爲,你贏了麼?”

龍憐睜大了眼睛,身軀微微抖。

皇后長長嘆了一口氣,“洛英只得一妻一妾,金芸又是家中獨女,洛家人哪裡見識過女人之間爭風吃醋的慘烈。洛懷禮雖然機智無雙,畢竟太過年輕,哪能料得到你居然捨得用孩子來設計蕭七,又兼之對蕭七愛若心頭肉,愛之深責之切,一時之間失望心痛也是在所來免。可是,你有自信他能永遠不起疑心?”

假裝沒看見龍憐越來越恐慌的神情,皇后繼續說着,“更何況,你難道沒覺得奇怪?太子對小七的偏愛如此明顯,卻從頭到尾沒有爲她說過一句話;大理寺卿莫若斷案如神,聞名天下,卻只問你一句話就定案;皇上的聖旨在你們未上公堂之時就已經備好,而且內容如此令人意外。憐兒,你該想想,就算今日她蕭七殺了你,她也未必會獲罪,怎麼會如此輕易就被驅逐?”

皇后低嘆,“憐兒,皇上的聖旨,是蕭七親自所求,太子等人的反應,也是在蕭七的授意之下。”

“可是,她最終不是還是走了麼?”

“是啊!她走了,保護了蕭家,卻報復了所有人。”皇后走下睡榻,來到龍憐面前,“蕭七一走,便再也沒有人拿她來牽制蕭家軍,太子和二皇子之間的所有紛爭,都再與蕭家無關。皇上將你賜婚洛懷禮,卻委屈了蕭七,如今蕭七又自動求去,將蕭家軍還與整個新元王朝,不再捲入權勢紛爭,皇上必定心懷愧疚,對蕭家軍更會信任和厚待。”

伸手撫着她的長,眼中帶着憐憫,“你所犯的錯誤,如果在今日被揭穿,洛家或許會憤怒會罵你不懂事,但總會體諒你是因愛生妒,而且傷害的也只有你自己的孩子,罵了罰了也就完了。可是蕭七這一走,卻讓你的一時錯誤變成了致命傷,永遠失去了被原諒的機會。洛懷禮因你而失去了蕭七,你可曾想過,當他得知真相,會如何恨你?”

手指滑下到她的小腹,“你心中有愧,必定不敢四處求醫,你身邊大夫是當年龍崎的軍醫,怎麼可能精通女人的病。耽擱了治病良機,憐兒,你失去的不僅是這個孩子,甚至有可能是永遠不能當母親的機會。”

“憐兒,你輸了,而且永無翻身之日。”

龍憐癱軟在地,皇后站起身來,讚歎的一笑,“後宮中見過無數聰明的女子,可是若要論起心思的巧妙,有誰及得上這蕭七?”

別人如何理解她的任性之舉,淇安已經管不着了,自決定要離開的那一刻,已經不願意再去想那些要被拋在身後的人和事。

躲開那些人的視線之後,淇安擁住了長蘭,“長卿長蘭,你們這般才華,就這樣跟着我埋沒,真的是可惜了。”

長卿頭也不回,渾然不在意,長蘭倒是笑了笑,“小姐在哪裡,我們就在哪裡,小姐,我們不是已經說好了嗎?”

一邊又揚揚手中的衣服,“小姐,你說小主子是小少爺還是小小姐,我們各做幾套好不好?”

淇安瞪眼,啞了,摸摸自己還不明顯的腰身,什麼少爺小姐的,估計就還是個胚胎吧!

長卿趕着車走了幾天,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小姐,我們要去哪裡?”

正在說笑的淇安和長蘭疑惑的相互看一眼,面面相覷,半天,忽然大笑起來,光想着不要去蕭榮他們安排好的地方,卻沒想起要定下新的目的地。而長卿這個一根筋通到底的傢伙,居然沒有方向的趕着馬兒亂轉了這麼多天,纔想起要問這個問題。

淇安捂着笑痛的肚子,“長卿,你就這麼悶不吭聲的趕了幾天的車?怎麼不再沉默下去捨得開金口問了?”

長卿面無表情的一指,“長卿是想再走兩天才問的,可是前面沒路了,不知道要往哪裡走。”

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是一條大河,淇安眨眨眼睛,又忍不住笑開了。

長卿摸着頭,看着陽光下小姐燦爛笑容,也忍不住彎起了嘴角。也在此時,連日來鬱郁不得的怒氣才慢慢散了些。當日那女人胡言亂語誣衊小姐,那洛懷禮不聽小姐解釋讓小姐傷心失望,他恨不得將兩人碎屍萬段,偏偏小姐一眼瞪來,連話也不准他說,他急得嘴脣上都起了泡。

再後來,他替小姐傳信皇宮和蕭榮,一夜奔波不停也平息不了心中怒火,幸虧長蘭讓他去炸東院,他總算是找着機會一口氣連幾掌將那院牆打得東倒西歪,纔在工人們戰戰兢兢的眼光裡,點燃了炸藥的引線,爾後,神清氣爽的去大堂和長蘭匯合。

也許離開那裡,對小姐來說真的比較好吧,至少連笑容都明亮許多。

淇安從馬車上下來,看着眼前河水奔流,風吹動粼粼波光,深深的吸一口氣,空氣裡有泥土的芬芳。不遠處有幾戶人家,縷縷炊煙在房頂上若隱若現。

淇安摸着肚子,低下頭來輕輕說道,“寶寶,這裡很安靜呢,我們就在這裡安家好不好?”

旁邊馬兒嘶鳴一聲,淇安轉回頭笑着,“花開也喜歡這裡嗎?那好,就是這裡了。”

不想過去,不想未來,淇安微笑着,神情恬淡,或許她終究只適合獨自老去。還好,前世有楚楚,這一生,還有這個未出世的寶寶陪着,雖然不完美,但是她也有家人了。

“寶寶,我們有家了,你高不高興?”

這個村莊有個非常好聽的名字,叫做花非花村。

剛剛得知村名的時候,花開很是無措的擡了擡前蹄,因爲六隻眼睛齊齊望向它,眨也不眨,氣氛詭異至極。即使它只是匹馬,它也還是有感覺的,被人這麼盯着的感覺可不好受。

長卿朩朩的把眼睛轉向自家小姐,忽然脫口而出,“原來小姐和老將軍一樣,也都會算的。”

淇安失笑,長蘭拍拍長卿的頭,這才牽起了花開,“走,花開,我們到家了。”

長卿看看小姐,又疑惑的看看長蘭,才悶不吭聲的牽着馬車跟了上來。

不知道長蘭跟村裡的人是怎麼交涉的,反正很快,淇安就坐進了村長家的大屋。她喝着茶的工夫,長卿已經拿着圖紙走進來,“小姐,你看,我們家這樣建好不好?”

家啊!淇安端着茶杯,有一瞬間的迷離,“我的家要寬敞明亮,房前要有三兩棵大樹,樹下襬着桌椅,烈日下有樹蔭可以乘涼,天冷時可以躺着曬太陽,陽光照得眼睛微眯,暖洋洋的可以睡覺。屋後,要有菜園,閒暇時種種菜澆澆水,微風吹來,滿園花果香。屋邊,有小溪潺潺流過,能聽見孩子歡快的笑聲……”眼睛裡滿含着淚水,那是張楚渝求婚時她說的對家的夢想,只是後來,後來的故事已經讓她最初的夢想變得如此遙不可及。

屋子裡漸漸安靜下來,長卿眼睛明亮,快的收起手中圖紙,朝淇安點點頭,匆匆出去了。

淇安只是一時感慨,說說而已,所以當一月過後,長蘭來說房子已經建好,接她去看的時候,她震驚得失了言語,再也邁不開腳步。

房子是朩頭搭建,古樸雅緻,前後開窗,南北通透,房前有五六棵大樹,樹下散落着三三兩兩的木桌木椅,房側有一條後是新種的菜,還沒芽,再過些天就會長出來了。房前還沒打理好,長卿去找了好幾天,還沒找着合適做張大桌子的樹朩……”話沒說完,就被淇安一把摟住,“小姐?”她詫異的叫。

淇安又哭又笑,“長蘭,長蘭,你們怎麼這麼可愛?這個家,我很喜歡,非常非常喜歡!”

長蘭忙按住淇安,“小姐,你不要跳來跳去的,你當心啊!哎!……”

長卿在一旁搓着手,也樂呵呵的跟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