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洛英喝完藥,淇安又扶着他躺下。
洛英看看軒轅杉,又看看淇安,“小七,這幾天你就住在府裡吧,來來去去的太麻煩了。”
話音一落,屋內的三雙眼睛就齊齊射來。
小七纔要說話,軒轅杉就一步站到了她面前,小七隻能瞪着他的背影,無語。輕五又不在,他站在她面前,跟洛英說什麼,他能懂得起嗎?
軒轅杉當然不會說話,尤其是輕五不在的情況下,他只冷冷的瞪着洛英,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撞。
洛英先移開了視線,忽地一笑,是嘆是憐,“我只是,太捨不得小七。”
小七和懷禮的情緣,他一直當成,是他和她的繼續。
皇上賜婚之時,他有公務在身。等他收到消息,已經是無可挽回,他看着小七的笑容,心痛卻也無奈。
他早該想到的,以阿季的驕傲,會教出一個什麼樣的女兒!
只是,懷禮的心,他比誰都明白,他已受一世情苦,實在不願愛子再嘗此痛。更何況,歸根結底,他也負有不可推脫的責任,懷禮少年有成,從來一帆風順,驕傲自負已成自然。他明明看出,卻一直不曾提點,只當少年意氣,總會有磨去的一天。
誰曾想,成長付出的代價,是失去他最初的愛情。
軒轅杉不語,拉着淇安就往外走。
“等一下!”洛英叫道。
軒轅杉充耳不聞,拉着淇安直直向門口走去。
淇安嘆氣,腳下稍緩,“軒轅!”
軒轅杉霍地轉過身來,胸膛微微起伏,雙目灼灼。
淇安看着他,有略略的歉意。可是洛英再怎麼樣也是長輩啊,怎麼能說走就走掉?
洛英的聲音傳來,“我只想問小七一句話,單獨的。”
軒轅杉猛地推開了門,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最後,洛懷禮和龍憐也離開了。
“小七,王爺不是普通人,你真的確定了?”洛英問得鄭重。
淇安一怔,隨即釋然,“洛叔叔是擔心接下來我要面臨的事嗎?沒關係的,他說不用管,我就信他。”
屋內兩人的對話聲音很輕,門外的兩人卻是同時一震,兩人都是內力不凡,自然聽得清清楚楚。
軒轅杉緩緩低下頭去,嘴角卻溫柔的抿起。
洛英搖頭,“我要說的不是這個!”
淇安疑惑的看向他,有些不解。
洛英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心,從懷裡摸出一把鑰匙,“你將牀下的鐵盒打開!”
他的牀下,有一個鏽跡般般的鐵盒,淇安打開,一愣。
裡面擺放得整整齊齊的,都是些女子的用品,珠釵,金飾,甚至,胭脂,還有幾封信。
“最上面那封信打開看。”洛英的聲音傳來。
淇安沒有多問,只取出那封信,打開。
屋內寂靜無聲,軒轅杉和洛懷禮都有些擔憂的看向房門。
而淇安,心下震驚,竟是半響不能言語。
信是蕭大寫給洛英的,說要取消婚約,只因蕭七,似乎戀上了另外一個男子。蕭家父子對小七愛護有加,只想讓她快樂自由的成長,並沒有刻意告知她有婚約在身。而在這過程中,情竇初開的蕭七,已然對人有意。
蕭大怕幼妹情路生變,先向洛英聲明此事,言二人既然還未生情,不如就此解約,也不耽誤彼此。
只是洛英心下不願,此事就拖了下來,卻不想,是以那樣的結局畫上了句號。
洛英看着她,聲音放輕,似乎怕驚動了她,“或許有一天,小七就恢復了記憶,也確定了自已的心意。如果是懷禮,洛叔斷然不會讓他爲難了你,但是,如果是王爺,你又怎麼可能輕易離開,去追逐你想要的?”
淇安回過神來,將那封信摺好,又放進鐵盒裡,原樣推回。
緩緩舒口氣,她上前,輕輕抱了抱洛英,“洛叔叔,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過去的,已經過去了。”
蕭七的愛情,已隨着她的離去,永遠的埋葬了。
洛英還要再說什麼,卻忽然聽見喧譁聲起,然後,
“娘!”一個清脆的聲音尤其清晰。
淇安一愣,朗兒?
“娘!”朗兒一路叫着,從大門外衝進來了,後頭,還跟着一大羣人。
“小朗兒,你慢點!”軒轅驥擦擦汗,在後面緊張的喊道,就不明白他一雙短胖腿,怎麼會跑那麼快。
剛在宮中,他與胡太醫聊起洛英的病情,無意間就提到小七,沒注意到旁邊突然冒出來的朗兒。
結果,那孩子一聽,揪着蕭歷就往宮外跑了。
蕭歷那個悶葫蘆,就是一根筋到底的傢伙,朗兒一句話,眉頭都沒皺一下,蹭蹭地抱着就跑了。
害得他和鳳定一干人等只能在後面上演一出你追我乾的戲。
結果,洛府門前這聲“娘”一喊,軒轅驥就只有苦笑了。
朗兒和那丫頭,果然是母子。
枉王叔煞費心血百般謀略,丫頭在那武林大會上一抱,就將兩人的關係大白天下;
而朗兒,軒轅杉更是嘆氣,這樣從皇宮一路喊到洛府,只差沒昭告天下了。
“娘!”朗兒無視滿府投來的詫異目光,直直推開了洛英的門。
“朗兒?”洛英還沒回過神來。
“娘!哇!”朗兒一下就撲到了她懷裡,憋了很久的傷心,終於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朗兒!”淇安心疼不已,連忙捧着他的臉,不停的擦着,“怎麼哭成這樣啊,娘不是來了嗎?”
“嗚!娘你騙人,你說好一個月的,都好多個月了都沒來。”朗兒不依的控訴,繼續張嘴大哭。
“是,是,都是娘不好,娘錯了,朗兒原諒娘好不好?”眼淚越擦越多,淇安只得抱着他,柔聲哄道。
“不好不好,娘那麼久沒來找朗兒,是不是不要朗兒了?”
“怎麼會,娘最喜歡的就是朗兒了,怎麼捨得不要?”
“不管不管,反正是娘不對。”朗兒摟着她的脖子,傷傷心心的哭着。
除了軒轅杉,軒轅驥和蕭歷幾個外,其他人,早已呆作一團。
洛懷禮臉上青白交加,一連往後退了好幾步,才腿一軟坐到地上,腦中嗡嗡作響。那個孩子,叫她娘?
他怔怔的擡起頭來,看着那對母子。
四歲的朗兒,眉宇間有他的影子,而他的娘,四年前,是他的妻。
洛英也驚得從牀上坐起,指着朗兒,半響才擠出一句話來,“朗兒,是小七的孩子?”力氣用盡,頹然躺回,金芸及時扶住了他。
“朗兒,是小七的孩子?”他緊緊的拉住了金芸,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金芸淚痕滿面哽咽着點頭。
洛英手指一顫,無力的掉下。
難怪,初見便覺得相似,再見就覺得投緣,原來不過,是血濃於水。
而龍憐遠遠的跌坐在地,早已無力站起。
當年的蕭七,竟然有了孩子!孩子,孩子,已成爲午夜夢迴她永遠無法逃脫的悲哀。
這一切,究竟是怎麼生的?
她用一個孩子逼走了蕭七,而蕭七,孕着孩子,卻隻字不提遠走天涯。
“蕭七,蕭七!”每叫一次,心頭都滴一次血,自已的悲劇都源自於她,她明明已經離開,爲什麼還要擁有這個孩子?
朗兒哭得快要背過氣去,淇安無奈,拍着他的臉,“朗兒,怎麼越哭越傷心了,你再哭娘也要哭了啊!”
朗兒不理她,把臉埋在她頸側,只顧專心的哭。
嘆氣,嘆氣,又嘆氣,“唉!哭得好難看啊!”
此話一出,立馬消音,朗兒擡起臉來,還在一抽一抽的喘着,但是明顯在拼命的壓抑着哭意。紅着一雙大眼睛,委屈的看着她。
淇安看看自己已經一片狼藉的衣袖,餘光看見站在門口的軒轅杉,伸出手去,“衣服借來用一下。”
反正已經給她擦過汗了,再給她兒子擦擦眼淚應該也沒關係吧!淇安想着。
“看,眼睛都哭腫了,像只小兔子。”淇安有些心疼。
朗兒扁扁嘴,反駁,“朗兒纔不像小兔子!”
“那像什麼,愛哭鬼!”
朗兒吸吸鼻子,又摟着淇安的脖子把臉靠上去,悶悶的說,“就算像,也是最可愛的小兔子。”
淇安微笑,“是,再不會有比我家朗兒可愛的小兔子了。”
朗兒趴在她肩上,也不說話,過好一會兒,又仰起小臉問她,“娘,朗兒沒有哭難看對不對?”
“對對對,最好看了!”
“那娘,以後你心情不好的時候,還是可以看看朗兒就開心了。”他還記得的,娘說看到好看的,就不會再朝着窗外呆了。
淇安心中一暖,摟緊了他的小小身子,只覺得,有了這個孩子,真的什麼都不會再計較了。
將朗兒的臉擦乾淨,才把他放下地來。
朗兒瞅瞅她,然後小跑步跑到洛英牀前,小臉輕皺,“爺爺,你好了嗎?朗兒上次來看你,你都生病了。”
洛英伸出手去,摸着他的臉,指間,是血脈相連的激動,啞聲道,“對不起,嚇到朗兒了,朗兒下次來,爺爺一定不生病。”
朗兒好驕傲的揚着頭,“那當然啦,娘最厲害的,娘在的話,爺爺怎麼會生病。”
洛英笑了,“朗兒,再叫一聲爺爺好不好?”
朗兒乖巧的叫了一聲,“爺爺!”
同樣的一聲稱呼,此刻聽來卻有了兩種心情,洛英欣慰的笑着,眼睛卻漸漸模糊。這個孩子,是他和她共有的親人,他和她的關係,在他身上得到了最親近的融合。
金芸激動的伸出手去,“朗兒,也叫一聲奶奶,可以嗎?”
朗兒看看她,小嘴閉得緊緊的。
“朗兒!”淇安在後面叫了一聲。
朗兒一甩頭,撲到淇安懷裡,委屈的叫了一聲,“娘!”就把頭埋在她懷裡不肯起來。
淇安嘆口氣,使勁捧起他的臉,不贊同的看他一眼,“朗兒!”
朗兒看了她半響,突然一捂肚子蹲下身去,“哎喲!”
“怎麼了?”淇安一驚,跟着蹲下身去。
“娘,朗兒還沒有吃飯,肚子都餓痛了!”
“撲哧!”軒轅驥扶着門框,忍俊不禁。
“來人,備飯。”金芸急切的吩咐。
朗兒卻不依的搖頭,扯着淇安的衣袖,“娘,朗兒知道哪裡有好吃的,娘陪朗兒去好不好?”
淇安搖搖頭,嘆口氣,這孩子!
朗兒小嘴一扁,低着頭蹭到軒轅杉身邊,“爹,娘都不喜歡朗兒了,還不陪朗兒去吃東西,爹陪朗兒去吧?”
軒轅杉嘴角輕勾,蹲下身去將小傢伙抱起,點頭。
抱着朗兒走了兩步,回過頭來看淇安,嘴脣輕抿,而朗兒也趴在他肩上,眼睛一閃一閃的看着她。
淇安無奈,“洛叔叔,我明天再來看您,您只需按時吃藥,記着我話就對了。”
“娘!”朗兒拖長了聲音叫她,“朗兒已經餓得沒有力氣了!哎喲,好餓,好餓,肚子都餓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