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

軒轅杉走了之後,淇安她們並沒有急着離開。

長蘭先聯繫了簫榮,然後等着人來接應。說實話,淇安很是敬佩她,那天見她的激動樣,還以爲她是巴不得長着一雙翅膀立刻飛到蕭六身邊去呢!

長蘭只是自失的一笑,“小姐,死而復生是世間難遇的奇蹟。六公子若是真的還在世,那並不差這麼幾日,若是,若是假,那麼小姐的出現就危險了。”

她雙手捧着淇安的長,“世人皆知小姐是蕭家唯一血脈,若要證明這人是不是真的六公子,最簡單的辦法便是滴血認親。可是,如果小姐不在了,那麼這事就說不準了。”眼裡,有濃濃的擔心。

淇安沉默不語,良久,輕輕的抱了長蘭一下。“長蘭,能遇上你和長卿,是我的福氣。”

站起來笑笑,“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這一生,曾經愛過,恨過,失去過,也得到過,已經足夠了。如果真到了那一刻,你們也救不了我的時候,就放棄吧,一個人死,總好共三個人作堆。你們要留着命,替我照顧朗兒。”

長蘭長卿齊齊跪下,長蘭眼神堅定,“小姐,你生,我們生,你要是不在了,我們要趕在前爲你開路。”

淇安看着他們,“如果是我的要求呢?”她不會武功,長卿長蘭再厲害,也有可能會有預料不及的情況出現。以前看電視,最爲不屑便是爲了一個不會武功的人被制住,然後一堆情深義重的人束手就擒,最後,全部死光光。

長蘭抿嘴不言,卻是倔強的望着她。

淇安轉開了視線,“如果你們沒有按照我的要求去做,我就先殺了自己,免得累已累人!”在兩人震驚的視線裡,淇安笑了笑,“你們該知道,我既然說得出來,就必定做得到。”

長卿嘴脣動動,卻在碰到淇安的視線時,黯然的低下頭去。

一滴眼淚掉落在塵土中,長蘭俯下身去,“無論小姐說什麼,長蘭都會聽。請小姐,不要再說這樣的話,長卿長蘭受不起。”

小姐的心性何等絕決,他們比誰都清楚。

夜晚,淇安翻來覆去睡不着,少了朗兒的小小身子,只覺得分外悽清。

索性披衣站起身來,站到窗前,想到朗兒的笑臉,也禁不住揚起嘴角。把朗兒交給軒轅杉,應該會得到很好的保護吧?

那個男人,目斂秋波,長身玉立,從容而高貴,淇安搖搖頭,這樣的人,怎麼會看得上她?她不過是個平凡的女子啊,太厚重的幸運,會讓人覺得不真實。

軒轅杉,軒轅杉,這個名字在心底轉了個圈!

推開門,倚在牆邊的長卿迅轉過身來,“小姐?”

心裡一熱,淇安輕聲道,“長卿,你要回房去休息,在這裡還是很安全的,你不要擔心。”

長卿搖搖頭,站到她身後。

淇安含笑看着他,按着他的雙手往他的房間推,“乖,長卿去睡吧,這麼多年都過來了,壞人也不會這麼快得到消息的。”

長卿回頭望望她,她笑,“別忘了,這裡是家啊,在家還不能安心睡覺嗎?”

“嗯,家!”長卿點點頭,聽話的去睡覺了。

淇安站在原地,笑得開心,還是長卿好打,要是長蘭,估計她說破嘴皮,她也還是不會聽的。其實有什麼好擔心,風平浪靜四年多都過來了,就算那些有圖謀的人會得到消息,起碼也會在蕭家之後,何必讓大家那麼辛苦。

可惜淇安從來沒什麼好運氣,哪怕皆如她所料,外間的人是蕭家最先得到了她的消息,也的確是最先找到村裡來的。

陷入昏迷之前,迷迷糊糊的聽到一段對話。

“確認這就是治好軒轅杉兒子的大夫?”

“對,屬下一路追蹤,確認無誤。”

“既然能治好先天失語之症,必定醫術不凡。你立刻將她送到他那裡,千萬不要走露了風聲,以免有人趁虛而入。”

……

後來再說了什麼,淇安已經聽不清了,只是記得一直苦笑,哪怕她算得再準再好,也萬萬不會想到,衝着她來的這些人,並不因爲她是蕭七,而是她的醫術。

可憐淇安忘了,軒轅杉什麼身份,失蹤那麼多天,出現時就帶個那麼大的兒子,怎麼可能不引起轟動。再加上出於他心底深處的某個理由,更是巴不得天下都知道他得了朗兒那麼個兒子。

睜開眼時,幾乎疑似夢中。

滿山遍野的桃花,開得如火如荼,那人一身玄衣,長長黑松散的垂於身後,劍眉輕揚,玉樹臨風如月昭昭。

他就站在那裡,燦似明霞,潤似良玉。

淇安眨眨眼睛,又閉上了,“我在做夢。”

一會,卻又睜開眼來,疑惑的看向那人。

似乎是聽見了響動,那人向這邊看過來,只是,雙目毫無焦距,茫然無神。摸索着走過來,一路跌跌撞撞,走到離她幾步遠的地方,停住,側耳傾聽,問道“你醒了?”

淇安揉揉眼睛,愣了好一會兒。

看了看四周一望無際的桃花,她問,“你是誰?我怎麼會在這裡?”

那人笑了,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我叫戰烈。這裡是桃花塢,你來,是哥哥請你來爲我治病。”

請?淇安聳聳望,她懷疑這個詞用得是否妥當。

再看向眼前人,不由得深深相信一句話,老天是公平的,給你什麼,就必定要拿走什麼。軒轅杉高貴冷傲,絕世之姿,卻不能言語;這人灼灼清華,笑如暖日,卻目不能視。

深吸一口氣,問他,“你知道從這裡出去的路麼?我要離開。”

他臉色有些黯然,“你還沒有給我把脈,就知道我治不好了嗎?”咬咬嘴角,看向她的方向,嘆一口氣,臉上帶着憐憫,“那你還是裝模作樣的給我開開方子,過幾天再說吧。”

淇安沒有說話。

他又嘆口氣,“你知道這裡的桃花爲什麼開得這麼好嗎?是因爲那些大夫,統統都被哥哥殺了埋在地下當花肥了。你們這些人真奇怪,連個眼睛都看不好,這麼差的醫術爲什麼還要當大夫呢?”

他似憐似嘆,“醫術不好就不要出來騙人被哥哥請來啊,肥料已經太多,桃花都開得過盛了,以後還得費勁把結得過多的果實摘去一些,真是煩人啊!”

對她笑笑,極度溫柔,“新大夫來之前,你先裝幾天吧,今早埋下去的那人,桃花還沒吸收呢,你不要太快。”

淇安將張得大大的嘴按回原位,按按額頭,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腳下,確認沒什麼新翻泥土的痕跡,才老實的坐了下去,“好!”果然不再言語。

戰烈似是覺得很奇怪,側耳聽了好一會兒,只聽到均勻的呼吸,爲什麼她沒跳起來,也沒大喊大叫,等了好久,終於忍不住問道,“喂,你還在嗎?”

淇安點頭,“我在。”

似是碰上了什麼讓人難以置信的事,戰烈張了張嘴,又問道,“你在幹什麼?”

“頭有點暈,想再睡一會兒,你不是說要我等等嗎?”不知道長卿長蘭要急成什麼樣子了,朗兒和那個人,應該還沒有得到消息吧?只但願他能知曉她心意,就當此事與他毫無關係,只保護着朗兒,遠離紛擾。

戰烈坐在哪裡,瞪着本來就看不見的眼睛,聽見那個大夫開始還動了幾下,後來,果然呼吸聲緩慢綿長,竟然真的睡了。

真到肚子餓得難受,淇安才醒過來,看着戰烈還保持着那個姿勢站在她身邊,不由得有些疑惑,莫非這人一點都沒動過。不過想想,也跟她沒關係,說不定人家就愛玩這種說不動就不動的遊戲呢,很有禮貌的問他,“有飯吃嗎?”就算是要死,也不能選擇餓死這種慘狀吧?

戰烈愣愣的點頭,擡手一指,“那裡有廚房,可是現在還不到吃飯時間,丫頭們還沒做。”

淇安摸摸肚子,確定是沒辦法再忍下去了,站起身來,揉揉靠着桃樹時間太長而痛的背,“我還是自己去做吧,我不以爲在這裡還能享受別人給我送飯來的待遇。”

丟下戰烈,旁若無人的順着他指的方向,七拐八拐,終於在桃花之後,現了幾排房子,朝着某個有煙囪的房間走去。

裡面空無一人,看來真的離吃飯時間還早啊。淇安隨意看了看,還有些冷飯,決定還是不要太複雜,炒個雞蛋飯就好了。

油下鍋的時候,淇安有些久違的愉悅,這世當蕭家小姐太久,還沒有機會下廚作飯呢。比起前世圍着鍋頭轉的日子,應該算命要好點了吧?

端起飯正要吃,卻被湊到眼前的臉嚇一跳,連忙端起飯碗跳到一邊。

“真香!”戰烈吸吸鼻子。

淇安護住碗,看他一眼,“香也沒用,你別想來搶,我可只炒了這一碗。”

戰烈“嗯”了一聲,果然沒有過來搶,只安靜的坐在那裡似乎在想什麼事情,時不時的看她一眼。

淇安放下心來,徑自吃得津津有味。

吃完飯,洗過碗,把東西都收拾好,淇安才坐到他面前,“伸出手來。”

聽話的伸出手,“幹什麼?”

“把脈。畢竟要把你治好,我纔有活命的機會,不是麼?”

“我以爲,你不怕死。”

“怎麼可能不怕。可是你們會因爲我怕死就讓我活嗎?”

“不會!”

“那不就結了。”

戰烈閉嘴,總結,他說不過這個奇怪的女人,另外,這個女人真的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