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開始,各賓客入了座,一道道中西結合的菜品端上來,衆人相互舉杯敬酒,一時熱鬧了起來,歐陽妤攸的姑姑穿過人羣,朝她走過來,剛一坐下就握着她的手,說,“今天要招呼的人太多,現在纔有空過來跟你說句話,小攸不會怪姑姑吧?”
歐陽妤攸搖搖頭,抱着姑姑賴在她肩上親暱了一會兒,姑姑笑她還跟沒長大似的,她這才肯鬆開手,姑姑輕撫着歐陽妤攸的肩膀,注意到她氣色不大好,摸着她的臉說,“你怎麼還是這麼瘦?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
歐陽妤攸不作聲,姑姑轉而問季臨川,“她這兩年身體還好吧?”
他眼裡有一絲猶豫,眉宇間微微蹙着,說,“在吃藥調理着,都挺好的。”
姑姑點點頭,“小攸性格像她媽媽,遇到事就喜歡憋在心裡,你要耐心疏導她,過去就算有天大的事都不重要,姑姑只盼你們兩個人都好好的。”
歐陽妤攸不禁愣神,想到她爸爸離世時的曲折緣由,姑姑是不大清楚的,他們只當季臨川是正常接手了騰遠,依然把當他是歐陽家的好女婿,格外客氣。
她姑姑一輩子都待在醫院裡,早已看慣生老病死,一向是個冷靜理智的人,就算是爸爸過世,姑姑也是極其剋制的幫忙料理所有的雜事,她很少會像今天這樣袒露出自己的情緒,何況她跟季臨川也沒見過幾次面,怎麼兩個人說起話來,倒連句客套話也沒有。
姑姑剛叮囑兩句,遠處的姑父便把她叫了去,姑姑走後,歐陽妤攸想起了些往事,情緒有些低落,她端起桌邊的紅酒,一口悶了下去,季臨川一隻手裝模作樣搭在她的椅背上,歪着頭對她說,“多喝點,酒勁上了臉,才能蓋住你那副營養不良的死人像,免得別人以爲我在家沒給你飯吃似的。”
她的視線不知飄到了何處,對他的話充耳不聞,不聲不響地拿起酒瓶又給自己倒了半杯,喝完就向後靠在了椅子上,再沒有倒過一杯酒。
喜宴結束,魏沉百忙之中抽出空,親自把他們送上車,臨走時魏沉悄悄跟歐陽妤攸耳語。
季臨川坐在駕駛座上,摸着下巴冷眼旁觀,不用想也知道魏沉那小子沒說他什麼好話。
歐陽妤攸抱抱魏沉,轉身坐進了車。
回去時,季臨川開到半路覺得口乾,停在便利店門口去買水,回來時扔給她一瓶寶礦力,歐陽妤攸許久沒喝酒,只小兩杯就有點困,睜開眼,握着瓶身,摸到蓋子,死命地擰,擰啊擰……
季臨川仰着頭,咕咚喝了半瓶,歐陽妤攸半露着懇求的目光,轉臉看向他,季臨川嚥下水,翻動着喉結,將水放在座位旁,看也未看她一眼,微微舔了舔嘴脣,說,“砍我的時候,我見你挺有勁的,跟那視死如歸的壯士似的。不用多,這會兒把你那股勁拿出來十分之一,那瓶蓋也打開了。”
歐陽妤攸將寶礦力一放,纖細的手指一繞,雲淡風輕地拿起他喝過的那瓶,輕鬆擰開蓋子,淡然地往嘴裡倒,嘴脣離瓶口始終隔了半指的距離。
季臨川手肘抵在車窗框邊,食指指肚摩擦着下巴,扭臉凝視她,“好喝嗎?別說口水,我渾身上下,只要你想喝的,以後老子可以天天餵你。”
她白淨的臉頰蕩着若有若無的笑意,從前他講葷話,她一聽就面紅耳赤,有時太隱晦,聽不懂,還會傻兮兮問他,反倒被他笑半天。
現在?呵,他一說話就讓她手上莫名地充斥着一股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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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就是他剛說的,那種視死如歸,恨不能一巴掌拍死他的力氣。
她眼裡的光漸漸熄滅,身側的手臂隨意搭在腿上,拇指和食指搓着裙子的紗,粗磨的質感稍稍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車子啓動,走過一段冷清的道,碰上中心路段晚高峰還在堵,季臨川最不愛排在擁擠的行列裡,顯得自己跟個千層餅似的,半天挪不動。
他看着導航的路況顯示,調頭繞去環城高速,原本半個小時就能到的地方,被他這麼一繞,兩個小時後都不見得能到家。
歐陽妤攸煩悶地閉上眼,已經懶得說他腦袋有病,反正他就是這麼個性格,凡事都願意多繞幾個彎,直來直去,顯不出他手段。
季臨川卻像看透了她似的,說,“不耐煩?現在下去打個車,你去那條道走,咱們打個賭,看看誰先到家。”
她嗓子眼裡低沉哼了一聲,“我又不像你,是個賭徒。”
提起這個,季臨川臉色一沉,沒聲了。
歐陽妤攸問他,“你既然要去參加婚禮,就該提前跟我說一聲。”
季臨川冷峻的眼神瞥了她一眼,說,“我倒是想告訴你,那也得打得通電話才行。”
歐陽妤攸打開包,拿出手機一看,原來是沒電了,季臨川瞥見她包裡夾着的那個沒送出去的紅包,嘲弄般說:“今天的禮金和我騰出一天損失的錢,可都要算在你的頭上,別忘了還。”
歐陽妤攸合上包,沒有說話。
季臨川繼續問道,“你給魏沉那小子準備了多少錢?”
她輕撩了下頭髮,聲音輕飄飄的,說,“沒多少。”
沒多少?季臨川轉頭看了她一眼,剛纔還拽得要死,此刻竟會心虛,察覺到她有些不對勁,他低眼看了下她那個匆忙合上的手包。
暗暗思索了片刻,嘴角上揚,暗藏着如黑夜般深不可測的詭異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