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妤攸也不客氣,筆尖轉到盒裡戳起一塊顏料,擡手就往他臉上抹。
季臨川正在挑逗的興頭上,被冷不丁地一擊,只覺得臉上一塊清涼,伸手一摸,手指上滿滿都是的黑顏料,他晃了晃手,憋着壞看她,作勢要往她臉上抹。
“仗着老子不能碰你,膽子越來越肥了是吧?”
寬大的手掌在她眼前威脅着,一會兒近一會兒遠,說不準下一秒就要蓋在她臉上。
“走開!”歐陽妤攸叫着閃躲,手裡的筆被他奪了下來。
季臨川抱起她轉身放在厚厚的地毯上,手腳並用壓制住,朝她胸前那抹春光襲去。
他那雙健碩有力的手臂將她的雙手壓在上方,不顧她尖叫,怒罵,脣齒經過之處,盡是深紅的痕跡。
“疼……”她表情痛苦,聲音顫抖地懇求他。
季臨川稍稍一鬆,她便捂着肚子,蜷縮在地毯上,帶着哭腔,說,“好疼。”
他起身半坐着,手搭在膝蓋上,不耐煩地看着她,“別裝了。”
一言揭穿,歐陽妤攸只好閉着眼睛,冷聲道,“出去……”
他還偏不,順勢身體往下一低,側躺撐着腦袋,勾起她的髮尾撩她的臉,說,“心裡憋着那點事,就不累?不如趁着老子現在有時間,趕緊倒出來掰扯掰扯。”
原來說她裝的是這事。
歐陽妤攸手搭着眼睛,嘴脣微微張合,說,“你要是願意,那張舊卡你儘管留着,但手機還給我,那裡面有不少圖案資料,我還有用。”
“還給你可以,但你不會蠢到以爲手機裡還給你留着那老相好的聯繫方式吧?”
“你才蠢!”她從額前拿開手,露出一雙眼睛微怒道,“以你的手段,犯得着拿那個破手機以我的名義去傷害林昇?簡直幼稚!”
幼稚?但簡單有效,很管用。
季臨川坐起身來,回頭瞥她,說,“以你那腦袋瓜子,玩深的怕你看不懂,我這是在給你打預防針,在老子身邊待着還想玩紅杏出牆,你趁早死了那條心,別等到姓林的身上多出三刀五洞,你才知道後悔。”
“你……”
歐陽妤攸從地毯上側起身來,沒等到她撒火,季臨川擡臂鬆鬆脖子,已經邁着闊步摔門而去。
實木門沉重地砰一聲,震得她微微顫肩,耳邊迴盪着他方纔的話,怔得她半天才回過神。
路嬸買了菜,回來見季先生挺拔的身影在廚房裡,正在一勺一勺攪拌着熬了半日蟲草雞湯。
她忙道:“先生怎麼好動手?我來就好。”
季臨川撈起一勺裝碗裡,低眼品嚐,隨後指着雞湯,“雖去了皮,但浮在上面的油水還是要撇掉,她嘴巴刁,嘗不得一點油膩,不然一口都不會喝,你千萬記住了。”
“知道了。”
季臨川心知路嬸原就不是專門做家政的普通婦人,要說最合她口味的飯菜,還是那個小艾做得最好,他看了眼路嬸的食譜,免不了又多交代幾句。
轉眼見門口的隨從正在搬剛空運來的魚子醬。
他邊走邊整理着白襯衫的袖口,招手讓人拿出一罐,挖一塊放手背上試了味道,是有幾分她在美國慣吃的那個牌子的味道。
司機按吩咐去西沙路的餐廳買回來那裡頂有名的甘筍流沙包。
熱騰騰地放在桌上,季臨川用筷子夾起那鬆軟圓潤的甜麪點心,審視的眼神一直盯着那小東西看,這玩意有那麼好吃?
若不是那姓林的一條信息,說要帶她去吃這個。
季臨川還不知道她以前喜歡吃這麼簡單的小點心。
路嬸忙活半天,做好飯,剛要上樓叫季太太,就聽到上面呼嗵一聲,像是什麼東西掀翻在地。
季臨川回頭怔了片刻,放下手裡的東西,快步上樓梯,走到工作間。
小心翼翼打開門。
見畫案上的東西全都摔在了地上,椅子翻倒,邊上的畫板也是七零八落散了架。
她抱着腿,坐在小沙發邊的地毯上,埋頭趴在膝蓋上,低聲抽泣。
那身影像個柔弱的小孩子,身邊亂七八糟都是畫和筆,那些往日她最珍愛的東西,今天竟被她自己扔在了地上。
“喂!”
他緩步走去,蹙眉喚她,“歐陽妤攸。”
窗簾浮動,日光被厚重的緞布遮擋在外面,房裡開了落地燈,微黃的光線籠罩在她肩頭。
任他站在邊上怎麼叫她都不應聲。
“說話!”他俯身過來,擡起她的臉,作勢要掰她的嘴巴,“讓老子看看,怎麼突然啞巴了?”
歐陽妤攸煩躁得扭開臉,她轉手拿起地上那張剛畫好的畫,擡手就撕。
季臨川抓着她的手,擰着眉問,“到底怎麼了這是?”
歐陽妤攸將撕碎的紙片往地上一扔,接着又去撕另外一張顏料還未乾透的畫紙。
季臨川一把將她攬入懷裡,總覺得眼前這一切有些熟悉。
多像啊……
像很久以前,臨近中考,他在她房裡熬夜幫她補功課,小姑娘紅着眼,苦撐着幾個小時做的題,每一道都被他打了叉,錯得慘不忍睹。
他不禁惱了,認爲她根本沒有認真聽講,不然怎麼連一道題都不會做,他將練習冊往桌上一拍,指着她鼻子訓斥道,“蠢成你這樣,以後還能幹什麼!”
這話一出,絲毫沒顧慮到她強忍了一個晚上,已經瀕臨崩潰的情緒,被他這麼一罵,她徹底灰心,雙臂一揮,將桌上堆滿的書本一掃而淨。
嘭嘭嘭,一撲他全推到了地上!
那是他第一次見她情緒失控,摔了不止桌上的書,還有房間裡很多他送的禮物擺件,總之,能摔壞的全摔了,還撕碎了課本和作業。
他確定這死女人有癲瘋傾向,早在小時候就顯而易見。
那些年一貫溫和隨意的她,突然變得歇斯底里,怎麼哄都沒用,他當時根本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好。
只有歐陽騰遠出現,抱着她坐在牀上,任她哭夠,一句話也不說,整整哭了兩個小時,她才漸漸情緒穩定下來。
如今他抱着這個情緒失控的女人,盼着她在他懷裡也能得到安撫。
半響,歐陽妤攸倚在他手臂上,憤然地說,“明明是他們先來找我的,那麼緊的單子,別人撂挑子不幹了,求我幫忙收尾。我畫都畫了,可現在呢,一句不需要了,就完事了,我就是好欺負對不對!”
其實,這樣的事,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那些主動找上門的商稿,大多都是來找她幫忙,不是救急就是客戶難搞,什麼趕時間收爛尾的單子,只要多磨兩句,她就會答應。
甚至可以把她最後的成品一次次改得面目全非,好像她也未曾生過氣。
圈裡傳言她就是如此好脾氣的人。
任勞又任怨。
簡直是物美價廉。
可這一次,歐陽妤攸終於崩潰了……
一個曾站在人生的巔峰,拿過美國最權威的藝術獎項,原本可以一步步變得更好的人,如今的委曲求全,卻讓她吃盡別人丟來的硬疙瘩,咽不下去,只有吐出來才痛快!
“我討厭死那些不守信用的人,承諾過的話轉臉就可以不當回事,他們把別人耗費的心血當什麼了?隨意踐踏,說否定就否定,一句客套的話都不會說,簡直是,是……”
她頓時詞窮,不知該怎麼形容那種恬不知恥的小人。
季臨川眼睛透着鋒利的光,掌心拂過她腦袋,口吻卻似往常一般,笑她,“看看這點出息!平日罵我倒是挺溜的,外邊惹來的氣,就知道在家裡橫。”
臉上卻神色冷峻,想着揪出那個合作方,非整死不可。
季臨川原本就不樂意她在家裡接商稿,一旦有單子,她就這樣沒日沒夜拼命地趕,幾次因爲低血糖暈在家裡,他發了火,她才稍微收斂,要不是忌憚他攔着不讓畫,這死女人恐怕早把自己耗乾熬盡了。
“畫屁啊,頂天了能值幾個錢?”
他一把將她抱起來往樓下走,口氣盡力溫柔,半開玩笑地說,“我們家可不差你這點零花錢,就你這點飯量,養你跟養個寵物沒差,至少比那貓省錢,還不用定期驅蟲打針護理毛髮,要是脾氣再好一點,簡直是完美。”
歐陽妤攸原本十足的怒氣被他這麼一頓調侃,瞬間只剩三分,可他提到錢,怒氣又加了一分,擡起巴掌就往他身上拍,“我就是在乎那點錢,你把副卡收走,還摸走我的銀行卡,你摳門摳得一分錢都不給我,就會說那些沒用的!”
什麼她想要的,他都給。
不過就是一句漂亮話。
實際一點屁用都沒有!
“錢是拿來花的,你想買什麼老子不給你?那麼多錢揣你身上,有用?”
路嬸見他們下來,碗筷已經備好,季臨川把她安穩地放到椅子上,路嬸遞來一碗蟲草雞湯,她喝不下,還在爲被人棄了畫稿的事煩心。
季臨川道,“就你這蠢樣,扔到外面半個月,你就知道什麼叫社會險惡,人心醜陋。”
說完他隨即一想,要真讓她見識過那些險惡和醜陋,染過一層污濁,她就不會是現在這樣了,那樣的女人他不喜歡。
季臨川問她,“以後還想接着畫?”
她視線掃到眼前那盤甘筍流沙包,開了個小差,想着那路嬸竟還會做這個,突然有了胃口。
片刻之後,才自顧自點頭說,“我想啊,我這輩子就喜歡這個,別的事我也做不好。”
季臨川說,“給你找靠譜的合作公司好不好?”
歐陽妤攸夾起一個流沙包,用筷子從中間戳破,一團橙黃晶瑩的香汁流出來,擡眼道,“我早說過,不要你摻和,那些拿我當梵森季總太太供着的公司,他們是給你面子,根本不是因爲我的能力,我纔不稀罕。”
季臨川卻面色深沉,思忖許久,心中一盤大棋已經開始落子。
暗暗想道,有你稀罕的時候。
當晚季凡林突然過來,坐在客廳沙發上,笑嘻嘻摸着自己的肚子,從路嬸手裡接過茶,對季臨川說道,“過幾天,賽維利拍賣行有一場珠寶拍賣會,你媽想讓你去拍一件東西回來。”
季臨川正敲着筆記本電腦,擡眼道,“小叔你平日閒得慌,怎麼不去走一趟?”
季凡林擺手,“哎,我那天沒空,董事會那羣老夥計約我去澳門,你們倆就去替你媽把這事辦了唄?”
你們倆?
歐陽妤攸在一旁喝着薑茶,看小叔叔那模樣,顯然是季夫人派來的第二個和事老。
季臨川怎麼會看不出季夫人這慣用的和解方式,只點點頭,“行,她喜歡哪件拍品,我買回來就是了。”
小叔叔遞過來拍賣會邀請冊,指着上面其中一件拍品圖片道,“這個,藍精靈翡翠戒指。”
季臨川微微愣神,這極品藍精靈對於一般人來說,確實是傳聞中的珍品,甚至很多做珠寶生意的公司,也是鮮少能碰見一塊,但是季家經營寶石開發這麼多年,梵森目前還有兩塊頂尖的藍精靈原料沒有對外出售。
季臨川將冊子一扔,說,“這拍賣會上的東西雖好,但每次都被擡到天價上,物不盡值,如果她真喜歡,我讓人做一件出來,可比這個要好。”
小叔叔搖頭,“不一樣,這東西以前是從你爸爸手裡賣出去的。”
對於父親賣出去過這樣的東西,季臨川並不驚訝,但他奇怪的是爲什麼他母親現在要再花錢買回來?
季凡林說,“這枚戒指以前是你爺爺的東西,你爸剛從商那會兒,手裡的資金不足,公司決定要在緬甸開礦,財務週轉不動,是我攛掇着你爸把這戒指拿出去賣了,沒想到這麼多年,這東西又露面了,所以你媽纔想再買回來。”
季臨川接過拍賣會邀請函,低眼一看。
二十號,會展中心一號館。
真巧。
那一天,另一場館正是全國聞名的賭石交易首日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