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在錢大小姐身後,跟着些腳伕,推着幾車糧食。那錢馨兒把馬駕到錢金虎跟前,迫不及待的炫耀着自己是如何如何馴服此馬。只見那匹駿馬棕黑的毛色層次分明,好似重雲疊浪,身上的皮肉分佈均勻。一路走來,行動仿若行雲流水,優雅自然,一看便知絕非凡品。
豈料錢金虎沒好氣的說:“胡說八道,這繮繩和馬鞍均是陳舊的,看來已有些年月,分明是別人放在路邊的,沒想到卻被你這丫頭給牽了回來。若是待會那人找尋不得,豈不是要壞了人家的大事?”
錢馨兒聽得錢金虎這樣說,一下子漲紅了小臉。爭辯道:“爹爹休要胡言,女兒昨日到山下村子之時,便已經發現此馬。當時天剛入夜,女兒也以爲是別人的馬,沒多想便在佃戶家中宿下了。待天亮之後,女兒醒來時發現此馬在林間四處亂跑,像是遍尋主人不得。心想多半是被人遺棄在此的。女兒感念上天有好生之德,這才牽回來打算讓人好好豢養……”
文誠此刻走出了山寨,看到眼前的這場景,這一驚非同小可。心中暗怒道:“淨是知道給我壞事,看我回去不好好收拾你。”
再往上看,黑雲上騎着一個梳着雙丫髻的妙齡少女,約莫只有十五六歲,好似和秀麗的山羣一起勾勒出一幅畫卷。只見那少女眉如青黛,目似秋霜,只是那葉角微微向上,遠山的穹雲彷彿也掩蓋不了她嬌豔的面容。暗粉色的貼身皮製騎裝,密密的包裹着那略微稚嫩的身軀,一襲赤色的披風微微迎風飄動,不知是哪一種皮毛所制。領子上系成了一隻蝴蝶,整個人顯得威風凜凜,英姿颯爽。
這一見可把文誠給看傻了。他可不是沒見過大家閨秀,當初信帝因看他整日吟詩作賦,遊山玩水,逸於享樂,決定讓他提前兩年出宮建府,併爲其物色王妃人選。可是信帝精心挑選來的士族兒女皆沒入得他的眼,婚期也只好一直這麼拖了下來。就連文誠的生母嫺妃娘娘,也着急得將他召去訓了好幾次話。隨從藍傲曾跟他訴過幾次苦,說若是嫺妃娘娘再宣召他入宮,是打死也不肯跟着去了。豈料文誠只說了一句,訓就訓了,還能拿我怎樣?後來信帝挑選之中的有一位士大夫的女兒,生得倒也秀麗,而且十分傾慕文誠的才華,即便家裡讓她重選夫婿,也是死活不肯,還經常入宮和嫺妃娘娘閒話家常,希望多瞭解文誠的脾氣。這次信帝就是要讓他封王之後回去準備大婚事宜的,誰知他還是不上心。
不知此刻究竟是怎麼了,心中醞釀一種從來未遇到過的情緒。他一步一步的走了過去,誰知黑雲突然高高躍起,一下子將錢馨兒從背上摔了下來。這一下來得突然,衆人皆不知所措,只有文誠和錢金虎快步來到錢馨兒身旁蹲下。文誠檢查過錢馨兒手腳似乎沒怎麼傷着,對錢金虎說道:“虎爺,大小姐手腳應無大礙,只是不知……不如還是讓侍女先扶到房中細細查看一下吧。”錢金虎也是一臉急色,可嘴上卻說:“你看看,還說是你馴服的,這下吃着苦頭了吧?”文誠眼中帶着戾氣,掃了一眼那邊的黑雲。黑雲似有所感,乖乖的跪坐了下來,繼而趟在了地上。
誰知錢馨兒突然推開了文誠,跳起來蠻橫道:“你誰呀,本姑娘纔不要你們一個兩個多管閒事。”說着就衝回了房中把門甩上了。文誠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片刻之後站起身來朝黑雲的身邊走去,奇怪的想着,以前倒是沒見它如此刁潑。單膝跪着摸了黑雲幾下以後,好似自言自語般的說道:“的確是一匹好馬,可惜野性難馴。”聽罷黑雲立刻就站起了身來。
錢金虎把剛纔的一切都看在眼裡,心中不免存了些疑問。這時蕭書寒走了過來,見到錢金虎在沉思之中,便小聲詢問道:“虎爺,您這是怎麼了?要不要屬下去看一下大小姐?”
沒有理會蕭書寒,錢金虎此刻急着證實心中的疑問,對文誠說:“老夫見公子與此馬甚是投緣,常言道,寶馬贈英雄,不若老夫就將此馬贈予公子,不知公子意下如何?”錢金虎看見文誠騎了上去,熟練的動作,嫺熟的技巧,一氣呵成,沒有任何停滯,彷彿天生就是一個整體。
這時錢金虎不知是怎麼了,渾身一震,他只感覺到脊背微微發涼,陣陣的眩暈感襲上額頭。身上一晃,幸好蕭書寒及時攙扶着,纔沒摔倒。蕭書寒有些擔心的說:“虎爺,可是身體不適?要屬下請個大夫來給您看看嗎?”
錢金虎點了點頭,對文誠說道:“程公子,老夫突感身體不適,要回房休息片刻,公子自行方便就是了。”說完也不等文誠回答,轉身便向房中走去。
看着這父女二人的奇怪舉動,讓文誠有些摸不着頭腦。一個明明摔得這麼重,卻跟沒事人一樣。而另一個不過是被這晨風吹一吹,便已經手腳發軟站立不穩了。
文誠的內心略微有些愧疚,剛纔黑雲突然將錢小姐摔下馬來,多半是因爲自己的出現,於是決定走去向錢小姐賠禮道歉。離錢小姐的所在的偏房越來越近時,卻隱隱聽到啜泣聲。“那匹該死的野馬,竟然敢將本小姐摔下來,待我傷好之後,看我不好好教訓它……唉喲,你輕着點……”
哼哼,原來剛纔在外頭只是不願意失了面子,才強忍着傷痛,文誠聽到這裡便會意的笑了起來。
過去敲了敲門,門裡卻沒有了聲響。無奈文誠只好開口說道:“方纔是在下驚擾了寶駿,以至姑娘從馬上跌落,心中實在是過意不去,特來向姑娘道歉。”
在這時候房門被打開了,錢馨兒嗔怒的臉上像是憋着一股氣。本來她想出來好好罵一下這個送上門來的受氣包,發泄一下自己心中的不滿,但在看清楚文誠的容貌之後愣了一下。原來是剛纔自己墮馬的時候,那個最先衝到自己身邊將自己扶起的男子。哼了一聲又回身在桌子邊上坐了下來,繼續任由侍女給自己揉跌打酒。
文誠想了想,對錢馨兒說道:“方纔虎爺已將那匹千里良駒賜予在下,現在便要去後山試馬,姑娘若是有興趣,可與在下一同前往。”說完便飛身騎上黑雲,出了寨子朝後山飛馳而去。
“虎爺,您這到底是這麼了?”看着錢金虎一直用手扶着額頭,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語,蕭書寒詢問道。
錢金虎反覆思量了一下,最終還是對蕭書寒說道:“老夫就是覺得,此子大不尋常,極有可能……可能……”
“您是說,他可能不是二殿下派來的?”蕭書寒一臉驚訝,然後繼續說道:“要不然屬下修書一封,飛報二殿下,看看情況如何?再做權宜之計。”
“萬萬不可魯莽從事。依老夫看來,此子非池中物,日後必然大放異彩。倘若他真是老二的人,日後待他得知今日之事,對他而言,那便是極大的羞辱。你且派人留心他的一舉一動,也好讓我慢慢考慮清楚。”
“是,屬下這就去安排。”蕭書寒應聲退下後,只留下了錢金虎一人靜靜的坐在那裡。
其實錢金虎已經作出了決斷,只是暫時還不肯透露自己真正的想法而已。他回憶起六年之前,信帝命太子文詔監國,自己帶同二皇子文諾,及年幼的三皇子文誠,四皇子文諄,一同到安州以東的一處山中圍獵。時年十七歲的二皇子文諾已經開始悄悄的培植自己的勢力,當時錢金虎也有幸成爲二皇子文諾手上一支隱於暗處的力量。在他得知信帝並不像上一代國君那樣懦弱之後,又重新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得知信帝的圍獵之舉後,他悄悄求見了文諾,希望在圍獵當天,能扮作文諾身後的侍衛,以便可以窺見天顏。當時文諾只負責外圍的警備和安全,不參與行獵,至始至終都離聖駕有數百米之遙,當然也不懼怕錢金虎懷有二心,別有圖謀。
那是一個天氣爽朗的早晨,數千軍馬來到離目的地還有十餘里之遙的開闊地域安營紮寨。鬧騰一陣過後,一個身御金甲,頭戴盤龍金盔的中年將軍,帶同數十名騎兵,離開了營寨,浩浩蕩蕩向深山老林中開去。錢金虎此時在遠處的山腰上駐足觀看,爲首的金甲將軍騎射當是不俗,短短的半個時辰已經打到十餘隻獵物。就在這時,斥候兵在遠處發現一批棕黑色的野馬,將軍得知以後,立即命人過去,並下令馴服,片刻之後便隱隱有合圍之勢。
只可惜,將軍身邊數名侍衛上去馴服,皆被此馬摔了下來。正在將軍考慮是否親自上前之時,一名騎士飛身躍到了馬背之上。那野馬更是狂性大發,騎士在顛簸之下,頭上所戴的甲冑也掉了下來。這下錢金虎可看清楚了,那名騎士分明只是個十餘歲的少年。一刻鐘,兩刻鐘,侍衛們都小心謹慎的圍了上去,生怕再鬧出什麼意外。就在這時,野馬已經逐漸平靜下來。伴隨着侍衛們的高聲呼喊,錢金虎總算知道了,原來少年就是當今陛下的三皇子,文誠。
就是那時,錢金虎欣慰的感嘆道:“陛下有子如此,實乃是國家之幸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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