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齊一直珍藏的記憶被毫無保留的呈現在眼前,修齊看到自己剛當將神之時,刀下亡魂無數,總是被惡靈侵擾,靈根受損的過去。
將神不只是掌管人界殺伐,仙界各族羣的殺伐之事,也是需要他出面廝殺平定。只不過,仙界的戰場比人界的要兇險慘烈許多。在仙界、各族的戰場上,對付惡最好的辦法不是感化,而是你要比他們還可怕。爲此,修齊早已不知吞噬多少惡靈,虧得當年幫助柳若試藥,氣海可以淨化毒濁之氣,保修齊氣海不備污濁。
池少爲幫助修齊擺脫惡靈糾纏,偷偷學招魂陣,以自己爲餌,將惡靈引入陣中,與惡靈廝殺,重傷倒地。而處於昏迷的修齊,卻由痛苦轉爲平靜,安穩入睡。
第二天池少趁着修齊還未醒來,留下那幾句任性的離別通知,逃難一樣的偷溜出將神府,飛出一條音訊。不久,柳若便找到倒在地上的池少,將池少接走,爲池少療傷。
修齊看到池少與柳若一起研習如何剋制惡靈的騷擾,看到池少將自己作爲試藥人,測試加強修齊氣海淨化毒濁之氣的能力的藥物。每當池少有些好轉,藥物有些進展,池少就會很得意的標誌性側臥一趟,表情十分恣意。
雨落沉沉,模仿他口吻,熟悉的眼神,標誌的笑容,不爲人知的隱忍,無不牽動修齊心絃。這些修齊都不知的事情,突然出現在眼前,讓修齊有些失了分寸,修齊警覺的看着周圍,努力尋找這些記憶的漏洞,試圖催眠自己,這些事假的,但終究無果。修齊怨恨曾責怪池少過於恣意妄爲的自己,厭惡懷疑池少善意都是有所圖謀的自己。
修齊每年都會參加一場極其殘忍兇險的戰役,其實就是藉此釋放自己的惡。如果一直壓制氣海元神中的惡念,會讓修齊苦不堪言。不論何時何地何因,只要修齊參加這種兇險的戰役,池少都會出現在修齊身邊,熟練的爲修齊淨化,馴服惡靈。
當初池少建議修齊收留阮珮,原因之一,便是阮珮可以召喚惡靈,這樣修齊可以時不時釋放一些惡靈緩解自己的壓力,阮珮會在無意間收服。此事只有池少和修齊知道,方法也是池少歷盡千辛尋來,爲此每當見到阮珮,池少都會得意的看一眼修齊。
忽然池少的靈魄出現在修齊眼前,又消失。繼而黑衣人一閃而過,池少靈魄兇狠的撲向修齊,又消失。
一個聲音告訴修齊,此地有池少的靈魄,但已成惡靈。慢慢四周陰影密佈,池少的靈魄早已失去亮色,由光潔變暗淡轉而混濁。你死我活的戰場再次開啓,只是對手不是別人,而是修齊誓死都要救活的池少。
黑衣人出現在修楚軒面前,問修楚軒:“妄雬,你要不要告訴她,這一世的不幸仍舊是你用盡全力爲她爭取的?”
早在千年前,修楚軒在遇見穆洛第四世記憶恢復之後,便開始不停的尋找穆洛下一世的輪迴。但在穆洛第六世之後,便再無穆洛輪迴音訊。於是修楚軒與黑衣人做了一筆交易,換取穆洛此世的輪迴與穆洛再相見。代價是收回修楚軒關於穆洛前六世的記憶和將修楚軒已經練好的聖骨仙靈取出。
黑衣人對修楚軒這個稱呼,修楚軒一直很在意。這個稱呼既熟悉又陌生,每當聽到這個稱呼,修楚軒體內似乎有什麼在掙扎,想到打破禁制衝出對修楚軒說一些話。
黑衣人繼續說道:“妄雬,你可知,當你讓我決定她這一世的輪迴之時,她這一世的結局便在我手裡。你想要她是喜,還是悲。你還有什麼可以和我交換。”
修楚軒剛想回答,黑衣人示意修楚軒收聲,繼續說道:“不如,先讓你看看,你的洛兒到底如何取捨。”黑衣人隨手一劃,通過鏡像,修楚軒看到穆洛此時所處的境地。
穆洛又一次看到那些讓她揪心的過往,再次感受到人情冷暖的荒涼。當曾經的過往以客觀的畫面呈現在穆洛眼前。穆洛清晰的看到自己自從來到這裡,不是一直在得到,而是一直在失去,一直在傷害,一直在犧牲別人換取自己的強大。可穆洛發現自己的強大終究毫無意義,還是要任人擺佈。
每一世死去的穆洛,一步一步向穆洛走來,穆洛奮力抵抗,抵抗自己的過往。瞬間,這些穆洛突然消失,穆洛鬆了一口氣。慢慢的,曾經每一世自己珍視的快樂向穆洛走來,穆洛恐懼的後退,穆洛不想擁有這些歡愉,也不想擁有那些痛苦。穆洛甚至,沒有歡的對比就沒有痛的徹骨。
穆洛開始拒絕感知周圍一切的情緒,不斷麻痹自己,讓自己的內心不再泛起漣漪。任憑這些過往變成兇靈、冤魂、惡魔、魅影向自己襲來,穆洛不抵抗,不接受,任憑他們怎麼努力都只是穿過穆洛的身體,無法進入穆洛的心房。這些惡靈似乎被惹怒了,開始不擇手段的攻擊,撕咬,穆洛似乎連身體的疼痛感知一起關閉,只見殘破的衣衫,劃破的傷口,身上的血跡斑斑,卻不見穆洛眼中泛起一絲波瀾。
黑衣人看到這一幕滿意的彎起嘴角,修楚軒滿眼心疼。
惡靈放棄了攻擊,開始嘗試變換成穆洛身邊不同的人,將過往的一切一遍一遍回放,試圖找到穆洛的情感的弱點。
忽然穆洛與修楚軒第一次見面的回憶闖進穆洛腦中,惡靈興奮的瘋狂將修楚軒與穆洛所有的記憶一併呈現,但是也只能進入穆洛腦海中,卻不見穆洛有任何反應。穆洛嘲諷的說道:“你們給我看到,不過是我想讓你們知道的。我與他那些不可知的回憶,你們再怎麼努力,都無法通過我描繪準確。你們只看到他強吻過我,卻不見他爲我誓死如歸;你們只看到他有事瞞着我,卻不知他說過,他只想終其一生在我這裡懂得愛,領悟愛,學會愛。愛情本就是兩個人的事,當事人都說不清楚是何緣由的捨不得,愛無畏。你們這些什麼都沒經歷過的早死鬼,哪裡懂得?!”
惡靈似乎被激怒一般,開始放棄心靈攻擊,直接武力攻擊。沒了控制意念的攻擊,穆洛應對起來十分輕鬆。穆洛開始嘗試抓住惡靈怒意的情緒,尋找惡靈情緒的突破口,學着惡靈知道幻象,擾亂惡靈心緒,盡顯人性百態,魑魅魍魎徒爲爾。穆洛盡情的舒展自己的尾巴,殺機四起,悉數盡滅。
黑衣人讚賞地說了一句:“聰明!”轉身對修楚軒說道:“我親手請來這世上的姑娘,果然不只是人漂亮。那麼,妄雬,你想讓她這一世怎麼離開你?”
穆洛擊退惡靈,學會了如何關閉五識收息,跟隨身上的伴光靈魄找到出口。修楚軒看到傷痕累累,雙手顫抖的穆洛,衝上前緊緊抱住。
不久,修齊也走了出來。三個人對於自己剛剛在裡面的經歷默契的諱莫如深。就在三人努力消化感剛剛發生之事時,恍神間,誤入滅靈域的禁陣。
黑衣人懸空漂浮出現在困於陣中的三人面前,將穆洛拎起,問穆洛:“他們兩個都跟我做了交易,你要不要也和我做筆交易啊?”
穆洛問道:“你能給我什麼?”
黑衣人說道:“爽快。不像下面那兩個,總是那麼多廢話。說吧,你想要什麼?”
穆洛問道:“我要的東西多了,你能全給我嗎?”
黑衣人回道:“也不是不可以,不過這樣的話,咱們就得長期合作了。”
穆洛不語,黑衣人也不着急,玩味的看着穆洛繼續說道:“我不喜歡跟沒有迫切訴求的人合作,但你是例外。爲表誠意,我可以保證,目前除了我,沒人可以取你性命,但是這皮肉之苦還是得受的。”說完黑衣人毫不憐惜的將穆洛從空中扔下,修楚軒穩穩地接住穆洛。
穆洛只是略帶疑惑的看了修楚軒與修齊一眼,並未詢問他們二人與黑衣人做交易之事。穆洛心想,修齊的訴求無非是池少,修楚軒的訴求無非是她自己。當這一念頭閃過之時,穆洛忽然發現,她竟是如此高估自己在修楚軒心中的地位。忽然,穆洛有些害怕失去,害怕失去這種自信,害怕失去這份無所畏懼的安全感。當你對一個人的愛,變得患得患失,那便說明,你已經淪陷其中。
他們三人中,僅修楚軒懂一些陣法之術,但並不通曉。關於禁陣,修楚軒也只是在小時候聽修林柔講過一些,禁陣主要是以噬魂、殺人、惑亂爲主,進入陣中之人,必須得失去些什麼,或者受一些傷,不然無法出陣。
修楚軒說道:“你們兩個身上都有傷,這一關我帶着你們闖。”
修齊說道:“阮珮說過,禁陣在滅靈域留存已久,吞噬了許多生靈,早已不是單純的陣法,他們也有些靈性,不可掉以輕心。”
禁陣彷彿受到認同一般,又將空間擴大了一些,讓他們三個人不用那麼擁擠。地上出現一個光圈圍着三個人一直轉,忽然在穆洛腳下停留。穆洛腳底一空,被拽向無底深淵,修楚軒縱身抓住穆洛,修齊用芷嬋送給自己的軟繩緊緊纏住修楚軒的雙腳,用力往上拽。
終於,三個人都回歸地面,那個無底洞也閉合了,可那個光圈依然圍着穆洛轉圈圈。
穆洛說道:“看來這位禁陣大神是選中我了,那煩請大神可否將我身旁兩位先放出去,我留在這裡與大神靜靜地聊聊天,可好?”
修齊抓住穆洛的胳膊,示意穆洛不要繼續說下去。修楚軒也十分緊張,目前他們三人就穆洛最爲虛弱,留下單獨對抗有靈性的禁陣,凶多吉少。
禁陣似乎很滿意穆洛的提議,直接將修楚軒與修齊推出去。修楚軒與修齊被另外一個陣法困住,不得動彈。
穆洛接着說道:“大神,咱們可說好啦。我要是完成了您老人家給我的挑戰,您就得跟您的兄弟們放過我們三個。”
空中立刻出現許多光圈,一起分到穆洛腳下,寫道:好!
瞬時,修楚軒、修齊、穆洛彷彿被帶到另一個世界。修楚軒、與修齊被一羣惡靈虎視眈眈,蓄勢待發。穆洛身邊則全是飛來飛去的圖騰符文。
一個妖豔的女子出現穆洛身邊,扶在穆洛耳邊指着修楚軒說道:“我想要你對面的那個男人。”
穆洛大聲說道:“大神這不好吧,我在陣裡面,你卻要派人去誘惑對面那兩個。就不能變一個俊俏的少年郎,誘惑一下我呀。”
果然,一名男子走向穆洛,不是池少、不是佔疑、不是修楚軒、而是穆洛在現代社會的前男友。那個讓穆洛信念崩塌、丟了色彩的男人,穆洛有些難以自制,覺得自己低估了這個禁陣。穆洛滿眼恨意,怒目視之,持鐗衝向那個曾讓穆洛世界變得一片漆黑的男人。男子並未閃躲,而是欣然等着穆洛的刺殺,穆洛忽然停下,收起妄獅鐗,走過去,給了男子一巴掌,然後轉身。
“大寶貝,今天回家吃飯,媽媽做了你最喜歡的土豆片。”如此熟悉的聲音,再次迴盪在耳邊,竟恍如隔世。
穆洛瞬間淚目,不敢轉身,渾身顫抖。
“大寶貝不想吃,媽就換個菜,但是今天得回家,媽都想大寶貝了。”
忽然,穆洛眼前出現的竟是媽媽家的房門,房門半掩着,等待穆洛推開。房門前出現一排字:我可以集結所有力量送你回家,條件是將這兩個人留給我們。
穆洛轉頭看向修楚軒和修齊,只見他們拼命的搖頭,好像在告訴穆洛不要這麼做。穆洛不知道他們是怕死,還是怕穆洛上當,還是其他。
穆洛說道:“證明給我看。”
所有禁陣集聚,在穆洛面前打開了一個琉光鏡,穆洛看到自己母親拿起穆洛每晚睡覺都會抱着的玩偶,輕輕的放在穆洛的牀頭。看到母親緩慢、仔細、認真地平整背角、牀單、枕頭,背影愈發蒼老,雙手也失去以往的光鮮,時不時的顫抖又努力調整呼吸。
穆洛不怕離開、不怕傷害、不怕死亡。穆洛怕的是,她的離開會給自己在乎的人帶來無法估量的傷害。穆洛確信,這世上唯一無法承受穆洛離開的人,便是她的媽媽。
wωω ▲тт kΛn ▲¢〇 穆洛從小便不忍讓媽媽失望,不忍讓媽媽傷心,不敢讓媽媽害怕,不敢讓媽媽擔心。小時候一張成績單、按時回家吃飯、每天分享學校趣聞,便可以完成這樣的目標;可長大了,穆洛卻難以承受這樣的壓力,無法完成當初簡單的目標,給了媽媽事業較好的成績單,卻給不了長久的陪伴;給了媽媽舒適的房子,卻給不了媽媽想要的溫暖;可以帶着媽媽旅遊,卻無法帶個好人回家見她......
又是媽媽的聲音:“媽什麼都不要了,也不逼你,媽只要你回來。”
穆洛看着頭上的集結的禁陣,緩緩飛到它們身旁,說道:“你們要信守承諾。”禁陣向穆洛聚攏,托起穆洛,將穆洛送到琉光鏡身後的黑洞口。忽然穆洛一個翻轉,將所有禁陣一併推向黑洞口,順勢在洞口做了一個洗符陣。緊接着用琉光鏡堵住洞口。
禁陣被激怒一般,瘋狂衝擊琉光鏡,越衝擊禁陣的力量越小。慢慢的一切恢復平靜,禁陣的符文鬆散,斑駁一地,穆洛將其化爲灰燼,趕盡殺絕。
困人的禁陣慌慌張張的想逃走,穆洛用烈火直接將其燃盡,不留一絲痕跡。修楚軒和修齊看着爲他們爭取到自由的穆洛,卻不知該說謝謝,還是其他。
修楚軒問道:“洛兒,你怎麼會洗符陣?”
穆洛平靜的回道:“你娘教我的。”
修楚軒還是沒忍住對穆洛說道:“那個禁陣不可能送你回家,以後不論誰說可以送你回家,你都不要輕易相信。”
穆洛冷冷地回道:“知道,我的媽媽從來不會逼迫我做任何事。”
最後一關,也是出口處,是懲戒。許多高手熬過了前面,卻熬不住這毫無殺傷力的懲戒之門。在他們三人面前只有一個門,進入懲戒之門,他們必須準確無誤的回答關於自己此生所作所爲的問題。每當回答錯一道題,便會被萬魂食魄一次。一共五道題,許多人不是答錯而是記不準,還有的人是難以承受這種食魄之痛。
人們擅長記住大喜大悲,卻不擅長記得小善小惡。人們可以輕易的說出無數個謊言,但是卻很難誠實的面對自己,更很難跟別人分享真實的自己。
幸運的是在他們三個面前出現的是同一個問題,找出三個人共同的難言之隱並非易事。但他們三個的一生,究竟從哪裡算起,他們都記得多少呢?
一個方形黑霧組成的方格,將他們三人圍住,門前出現第一題:你曾殺死過三人中的誰?
這一問一出,穆洛驚訝的看着修齊和修楚軒。穆洛知道自己被修楚軒殺死過,但並不知修齊曾經殺死過自己還是修楚軒。好奇的看着修齊,修齊平靜地寫道:穆洛。穆洛不知自己這一生該怎麼算,只能寫:無。
不料萬魂迸發而來,衝擊着穆洛仙魄與靈身時而分離,時而撕裂。穆洛頭疼欲裂,渾身似無數野獸在撕咬自己,刺入骨髓的斷裂之痛蔓延全身,全身筋脈被密密麻麻的利爪連續攻擊。修楚軒與修齊急忙從旁護住穆洛仙魄,守住靈身。當門前的問題與答案一筆一劃全部消失之後,攻擊也隨之停止。
修楚軒自責的扶起渾身發抖的穆洛,修齊在前面探路。修齊對穆洛說道:“下次回答的時候,如果不知道就寫一。筆畫越多被折磨的時間越長。”
穆洛咬着牙,打着哆嗦說道:“下次再出這個問題,我就現場殺一個,然後再回答。”
修齊驚訝的回頭看了一眼穆洛,修楚軒卻忍不住噗嗤笑了一下。
穆洛拍拍修楚軒說道:“還是你懂我的冷幽默,你們兩個殺千刀的,感情這輩子全靠殺我升級晉升了。”
不久,第二道門出現了,問題是:你與池少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