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東京。
下午的陽光並不炙烈,暖洋洋的鋪灑下來。頭頂的天空有十分清澈的顏色,偶爾有云朵追着風蔓延過天際。
本是個和煦的好天氣,跡部景吾卻覺得那陽光明晃晃的灼眼。他坐在車上,單手支在方向盤上,撐起精緻的下巴。眼底一抹黯然。彷彿什麼也沒想,又彷彿陷入深深思索,俊美的臉上是驕傲且落寞的痕跡。
志季之森運動公園,熱鬧喧譁的人羣正慢慢散去,透過車窗往外看,男生女生都一臉興奮,討論着那註定成爲傳說的王者之戰。
哪怕對跡部景吾自己來說,幾個小時前慘烈的比賽,也帶給他太多震撼。
遺憾嗎?他自問。其實並不。
這比賽沒有任何值得他遺憾的地方,拼盡所有的他們,都從對方眼底看到理解與尊重。他不會否定自己做出持久戰的決定,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但不甘多少還是有一些吧?不甘心這比賽因爲手塚的手傷,生生添了殘缺,不甘心戲還未落幕,而他必須退場。
不甘之外,或許還有內疚?
作爲冰帝網球部部長,他的行爲無可指責;但作爲跡部景吾個人,他卻覺得欠了手塚國光。伸出中指揉了揉緊蹙的眉心,跡部景吾第一次覺得那冰山似的少年其實任性得緊。即使犧牲網球生命也要將青學送進全國的一搏,震懾住了所有人,當然也包括他。
他贏了,冰帝卻輸了,跡部知道原因不僅是因爲日吉與越前實力上的差距,他們也輸給了青學衆人在目睹手塚的自我犧牲後,爆發出的所謂精神的力量。隊友們解散離開時,即便是忍足,表情也有幾分黯然。跡部卻不能放任他自己的情緒。可以輸了比賽,不能輸了驕傲,那讓冰帝每一個人都爲之自豪的驕傲。
陽光下,紅色法拉利跑車熠熠閃光,這是他十五歲生日時給自己的獎勵。跡部景吾從來就不是個會虧待自己的人,他也有這個能力達成自己的任何願望。打開車裡的冷氣,掏出太陽鏡戴上。緬懷夠了,他還是會繼續向前,跡部景吾接受失敗,但不接受沉湎於失敗,冰帝哪怕輸了也必須站在頂端,跡部景吾亦然。
車子正要啓動,車門卻突然被拉開,一個墨鏡遮了大半張臉的少年探進身來。
“朋友幫個忙,你坐副駕駛!”二話不說把他擠到一旁,用的還是命令語氣。
“下去”,即使隔着太陽鏡,跡部的眼神也犀利得彷彿能將人穿透,聲線雖然優美,卻冷冽如寒冰。
那少年充耳不聞,“你有駕照嗎?竟然開這麼炫的車。Enzo Ferrari,雖然我不太喜歡它的外型,不過速度沒得說,尤其用來甩人,出彎入彎絕對一級棒。”
跡部不知道是否他的錯覺,這個奇怪的少年看到他的車,表情滿是狼看到羊的垂涎。不過就算口水都要流出來,出口的話還是十分欠扁。
表情一沉,正待再出聲攆他下車。車卻突然啓動,少年側眸,亮出一口白牙,笑得詭異,“你最好趕緊扣上安全帶,我可是事先提醒你了。”前後不過幾秒,跡部還來不及反應,車身一震退出車位,漂亮的甩尾後,速度立馬狂飆至150km/h,揚起一圈煙塵,往外衝去。慣性的力量讓跡部的後背緊緊貼在座椅上,表情雖不見慌亂,卻明顯是咬牙切齒的惱怒。
“吶,你怎麼還不把安全帶繫上,一會兒過彎你要受傷了,我可不負責喲。”開霸王車的人說着沒心沒肺的話,渾然不覺自己的行爲有多麼欠揍。“嘖,這車性能真好,我看看,最大馬力輸出660匹/7800轉,最大扭力輸出657牛/米/5500轉,最大轉速8200轉,太爽了,速度至少能飆到350km/n以上。吶,你很了不起嗎?這車可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連我也是第一次開。你怎麼還不把安全帶繫上?我要加速了唷。”
跡部忍住嘴角的抽搐,抓過安全帶繫上。不想跟他一般見識,也不想跟自己的命過不去。那少年看他繫好安全帶,又是一個詭異的笑容,通過反光鏡觀察後面的追兵,隨即猛踩油門。而跡部以爲已經到極限的速度,又飆高接近一倍。
雖然車窗關得嚴實,感覺不到窗外的呼呼風聲,但類似失重的感覺還是讓跡部胃裡翻江倒海。強忍着不適,沒有力氣再開口。他真是倒黴到家了,遇到這麼個神經病。這可是東京鬧市區啊,用這種速度飆車他究竟是想要怎樣?跡部第一次後悔自己的車牌在東京警署都有備案,不然隨便誰來制止下這個瘋子也好啊。
少年也不再說話,全心全意鼓搗跡部的車,在鬧市裡左躥右躥,秀出一堆驚險炫目的花招。不過十幾分鍾時間,就把鬧市區甩在身後,駛上了高速公路。上高速後,車身不再左彎右轉,跡部也漸漸適應了這樣的速度。心頭火起,四條院萱的飛機再一個小時就進港了,而他本來應該在去機場的路上,卻被這麼個莫名其妙的人打亂全盤計劃。
“停車”,沉着臉命令,“本大爺叫你停車。”
少年笑得滿意,對跡部的命令仍舊不理不問,“不要着急,一會兒就到了。”說話間,踩住油門的腳又一次施力,看清錶盤的速度,跡部完全無語。350km/h,新幹線也沒這麼快啊!
這樣的速度,尤其又在高速公路上,讓跡部輕易不敢有什麼舉動。認清現實後,反而冷靜下來。審時度勢選擇最佳處理方式,是他一貫要求自己的標準。想通了這一層,人也放鬆下來,開始打量這個從出現起就沒正常過的少年。深紫的發,削得極短極薄,墨鏡遮住了眼睛看不真切,鼻樑小巧微挺,皮膚白皙,應該是個長相挺不俗的少年,哪怕行事方式如此惡劣。
似乎是感覺到他的注視,那少年微微側頭,隔着墨鏡也將他上下打量一番。“你適應能力挺不錯嘛,第一次坐我開的車竟然沒有嚇到臉色發白,嘖,真了不起!”
跡部能感覺到他的嘴角又抽了抽,這樣的誇獎,不要也罷。恨恨的閉上眼,不再理會這小子。
車子駛離東京,不過兩小時時間,竟然就到了大阪。當跡部看見高速出口那熟悉的界牌時,腦門上一排黑線。“臭小子,你搶了本大爺的車,目的就是來大阪?啊嗯?”
開車的人不在意的聳聳肩,“你沒看到有人在追我嗎?事急從權,你就當日行一善吧,我會補償你的。”
跡部大爺冷哼,不再理會某人的自說自話。那少年也沒再多說,放慢車速掏出手機,“介,我到大阪了,一會兒老地方見喔!”沒理會電話那頭突然而起的喧譁,少年果斷掛了電話,臉上全是惡作劇得逞的笑容。
車終於靠着路邊停了,少年摘下墨鏡。跡部這才發現他的眼睛是深紫帶金的顏色,讓本就不俗的相貌更加出衆。許是車停了,少年的腦子也正常了,剛纔惡作劇般的調皮笑容全斂,疏離驕傲,讓跡部心頭又是一陣火起。
“能坐我開的車,你應該感覺榮幸”,完全無視跡部錯愕的神情,從兜裡翻出錢包,把除了現金以外的證件和信用卡全部掏出塞到揹包裡,再將錢包扔給跡部。“剛回日本,只有美金,不過數目也不小了。還有,我是女的喲,眼拙的大爺”,自顧自說完,臨了還調侃一番,拉開車門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跡部氣極,俊臉上青白交錯,瞥到錢包一角印着個張揚的“颯”字,恨恨的扔到車上的垃圾盒裡。“喂,給本大爺派架直升機來,在大阪,再找個人來把車開回東京。二十分鐘內!”冷靜下着命令,可還是火大得很!不管那瘋子是男的女的還是人妖,跡部發誓如果再見到她,一定要她好看。
車窗外的陽光,依舊帶着灼人熱度,而生活本就是不斷的相遇和重逢。哪怕此刻他們誰也不會想到,有些遇見,本是註定,而有些故事,已經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