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耐心,但願你可以一直這般鎮定下去。”賀蘭殤冷笑一聲,領人而去。
直到賀蘭殤帶着侍從旖旎着離開,衆人這才長長舒出一口氣來,終於可以走了!
司徒昭和秦冕一起將人一一送離皇宮,各自安排至驛站行宮不提。
夜迦羅看着在寢宮外穿梭不息的侍衛,面巾上頭的一雙眼睛閃過不耐的陰狠,“賀蘭殤太可惡了,這根本就是監視!”
寬敞華麗的行宮寢殿,是司徒昭授意下負責接待的官員特意安排。按說以宇文清一國之君的地位,就是在宮內安排住處也是可以的,卻不想給安排在了毗鄰皇宮的行宮。衆人雖然奇怪,心裡頭卻還是滿意的,哪怕現在外頭有“蒼蠅”在亂飛。
宇文清站在昏暗的宮燈下,靜靜擦拭着他很久沒有用過的劍。此時已是深夜,能入睡的早已酣夢三回,睡不着的就只能在孤燈下,對影成伴。
又過片刻,焦躁的夜迦羅終於按耐不住,腰間的鞭子一扯,就欲衝往門外衝。凌劍見勢頭不對,趕緊攔截,“你做什麼,皇上還沒說話呢!”
夜迦羅滿目憤怒,“你也知道說是皇上,大越的皇上就這樣被人監禁在此嗎?”
她這話喊得響亮,連外頭都聽到聲響,引出騷動。
院中侍衛聽着殿裡頭的動靜,手裡的刀迅速握緊,全神戒備。這時候,就算是一隻蒼蠅從裡頭飛出來,怕也是能被他們迅速砍成兩半。忽聽得“啪”一聲脆響,似乎是瓷器破碎的聲音。領頭的華方聽着,眉頭一皺,心裡頭對大越皇帝帶來的這個女人頗爲頭疼。
先前宇文清進宮參加典禮,這女人被留在行宮就折騰出不少事情。她脾氣暴躁,一手鞭子揮得頗是嚇人,讓他吃了不少苦頭。怎麼現在他們皇上回來了,她還不知道收斂,反而越演越盛呢?
正想着,殿門霍然打開,夜迦羅從裡頭衝出來,對着華方怒道,“茶具沒了,再弄一套來!”
華方一聽,頓時大怒,再也抑制不住,“怎麼又沒了,今兒一天,這已經是第五套了!姑娘你有氣可以去花園裡抽鞭子,沒事老拿茶具發什麼火!”
夜迦羅聞言冷笑一聲,“哎呦,原來你也會生氣啊,我還以爲你是塊木魚疙瘩呢!”
華方氣得青筋顫動,卻又因對方是客而極力忍着。他上次因守衛厲王府出了紕漏而被降級,若不是後來厲王做了皇帝,他只怕是連命都要保不住。這次奉命保護大越皇帝一行,看起來輕鬆體面,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這是件極爲棘手的差事。他來前早已做好了準備,動刀動槍他都不怕,卻最怕跟女人打交道,尤其是這般嘴刁又難纏的女人。
知道自己爭執不過,便也不再理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着人重新拿了一套茶具過來。
夜迦羅看了看侍衛手裡的茶具,目光又是一冷,“一滴水都沒有,讓我們聖上喝什麼?這就是你們西涼的待客之道?”
華方咬牙切齒,“去,讓小廚房泡最好的茶過來!”
侍衛領命而去,夜迦羅倚在殿門口,看着臉色青黑交加的華方笑。
夜迦羅直直地盯着華方看,任華方走到哪都躲避不開那道好似追魂鎖一般的冷厲目光。偏這眼神裡還凝着一抹笑,明顯的嘲弄,卻又比嘲弄多了些意味不明的東西,直瞧得華方渾身不自在。
好歹也是將領出身,起初的時候還能應付。可到底是血氣方剛的青年,時間久了,華方就有些支持不住。哪怕是背對着夜迦羅,也讓他有種如芒在刺的感覺。等到行宮裡侍女終於捧着燒了熱茶的新茶具來的時候,華方如蒙大赦,忙揮手逃到一邊。
夜迦羅掀開茶蓋看了看,又瞧了眼那送茶的侍女,冷冷道,“這裡缺個侍女,你進來伺候吧!”
華方急於擺脫夜迦羅,也不反對,只稍稍囑咐了幾句就讓那侍女跟了夜迦羅進去。華方看着那侍女進去的嬌小背影,心裡頭挺爲人家擔憂,可憐的丫頭。
奉茶的侍女進了殿,把托盤放到宇文清身旁的木几上,向着宇文清單膝跪下,“君上!”
宇文清停止了擦劍的動作,“如何,查清楚了嗎?”
那女子微微擡頭,一張小臉毫無怯懦,眸色清冷,只聽她道,“宮裡發生了意外。皇帝寢殿毀了一半,太后和懷安公主死在長樂宮。蒼穹楚王和紅鸞在一起,下落不明。”
“啪!”宇文清將劍往桌上一擱,孤燈之下,清瀲冷漠的眸子上,劍眉一動,“他們,出宮了嗎?”
“賀蘭殤派人在宮內搜尋了三遍無果,據屬下推斷,應該是出宮了。”
“你先起來吧,紅袖。”宇文清將劍送回劍鞘,對着燈座沉吟不語。
夜迦羅看看他們,焦躁的性子再次爆發,“皇上,爲了那個丫頭您已經丟下朝政數月,朝中大臣的不滿之聲已經衝上天了!”
白楊瞪大了小眼,齜牙咧嘴,“哎呦,女閻羅什麼時候也開始在乎朝中大臣說什麼了?上次翰林院的老頭聒噪的時候,你不是說但凡吭一聲,就殺無赦的嗎?”
夜迦羅大怒,“要你這個白頭灰須的做管閒事,小心我先宰了你!”
宇文清終於皺眉,“夜迦羅,你若再這般性子,即刻回去!”
夜迦羅一窒,忍了忍,副又低聲冷笑,“我倒是想回去,人家得願意放!”
她此語一出,衆皆沉默。夜迦羅說的不錯,現在外頭重兵圍布,賀蘭殤以保護爲名,實則看守。要想光明正大地出去,的確不太容易,更別提離開了。在找到紅鸞之前,賀蘭殤定會用這種理由將他們留下。而且……想到今晚在殿上賀蘭殤的那般神情,宇文清臉色更冷。這個時候的賀蘭殤,怕是魚死網破都做得出來。既如此……宇文清垂下眼簾,脣角彎起淡淡一弧。
“盯着賀蘭殤的人,他們去哪,我們跟到哪兒!”
長街上,到處都是重甲鐵衛,嘩啦啦地響徹在每一個角落。百姓們不知道發生了何事,然長居京都的他們本能地感受到了緊張,夜幕一落便緊閉門戶,各自鎖在家裡。而西街小巷上的一家酒肆的後院,有人舉着燈從地下酒窖裡爬出來,絮叨不止。
這人是這小酒肆的老闆,因位置偏僻,白日裡生意不好,便趕在晚上挑了擔子去夜裡鬧市街頭賣上一陣子。今日傍晚,他早早準備好酒挑子打算出門,卻被突然冒出來的巡邏護軍堵在了家門口。一問之下才知道,是天牢走失了要犯,兵部正在進行全城搜捕。爲保效率,夜市暫停。
夜市一停,這酒肆的小老闆就沒了生意可做。他罵罵咧咧地把酒罈子又搬回地窖,心裡頭算了下這幾日可能少賺的銀子,越發地氣惱,準備將這股子悶氣都撒到榻上婆娘身上,好好地幹上幾個回合。
他氣呼呼離開,小跑着奔進房屋,沒看到自己牆頭上趴着兩人,在他進屋後躍進院中,一掀地窖的蓋子,跳了進去。
原本以爲這酒窖定然昏暗,卻不想這酒肆的老闆竟然還留了盞煤油燈在這裡,於黑洞洞的地窖裡照出一小片渾濁的亮地。紅鸞走過去,踢開兩個空罈子,扯出被壓住的草蓆,一屁股坐了上去。
她擡頭,看着四處打量的鳳墨曦,目光幽幽,“也不知賀蘭玥現在怎麼樣了。”
鳳墨曦回頭,也不顧得髒,往土牆上一依,“還能怎麼樣,大概是凶多吉少了。”
“難道賀蘭殤會殺了自己的親生侄女?”紅鸞擰着眉,不知怎地,竟然會爲了那個神經上有些瘋狂的公主擔憂。
鳳墨曦瞧着她樣子,不太客氣地回道,“賀蘭殤爲人,你現在還不清楚嗎?他那樣的人,一旦忍耐衝破極限,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
知道鳳墨曦說得不錯,紅鸞啞然。這段時間的相處,她已然對賀蘭殤有了極爲深刻的認識和了解。這次的臨陣脫逃等同於背叛,定然引起了賀蘭殤的滔天大怒。也不知現在外頭成了什麼樣子,只盼那人別幹出太瘋狂的事纔好。
然即便是做了,又與她有什麼相干呢?昏暗裡,紅鸞冷冷一笑,一股怒氣上涌。
這口氣上的突然,一下子頂到胸腔,氣息被窒,胸口頓時脹痛。昏昏沉沉間,眼前人影一晃到得跟前,拂手一揮,瞬間封了她身上幾個大穴。根本等不到她反抗,掌心相抵,一股熱流灌入,輸向內息。四肢百骸頓時鬆散,沐浴在這股醇厚溫和的真氣之下。
黑暗裡不知時辰,等到胸口脹痛消除,鳳墨曦撤了掌,紅鸞懶懶地撫了下額頭,才發覺自己竟然出了一身的大汗。她看了看臉色同樣不太好的鳳墨曦,大大的眼睛閃了閃,指着身旁一點空地,衝鳳墨曦露出一口白牙,“楚王殿下如果不嫌髒的話,一起坐坐?”
“榮幸之至!”鳳墨曦微微一笑,一掀衣襬挨着紅鸞坐下。
鳳墨曦坐下,闔目不語,似在養神。紅鸞瞧了他幾眼,見自己的眼力沒有什麼效果,便也有樣學樣的閉上眼睛。大抵是真的累了,這一閉上眼,再睜開的時候竟然已是正午。
地窖的蓋子爲防止酒香溢出引來竊賊,做得很是嚴密。饒是如此,還是有一線青光不屈不撓地掙扎在縫隙間攤了進來。鳳墨曦似乎對時辰這東西很有研究,只看了一眼便已經斷定,他們這一覺已經睡過了一日中的一半。
紅鸞想了一陣,突然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睡過頭了。那個,我們什麼時候出去?”
“出去?”鳳墨曦長眉一挑,看着紅鸞的眼神像是在看怪物一般,“你失憶,不會腦子也不好用了吧。這個時候出去,準備再去給賀蘭殤做新娘嗎?”
紅鸞被嗆得臉色微紅,卻仍是不服氣道,“誰說我失憶了?本姑娘現在已經恢復記憶了!”
“真的?”鳳墨曦身子一傾,突然壓了過來,“那你告訴我,我是誰?”
“你……”紅鸞一張口,鳳墨曦那張美得天怒人怨的臉便完全蓋過了她的視線,還未等她反抗,口中一溜滑竄,已經纏上她的舌尖。一股馨涼芬芳灌入,透過脣舌間的交纏緩緩滑入肺腔。緊密的貼合讓人忘了呼吸,卻因着這特殊的馥郁讓人一點也不覺得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