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您老吉言！”鳳墨曦微笑點頭，舉止間盡是對老者的尊重敬意。他的禮儀做足了，到讓老村長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那日鳳墨曦向小夜打聽漁商的事情，紅鸞起初很是不解，而後來這兩天裡總算是弄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原來他們漂到的這個漁村雖然還在西涼的地界上，但也到了海陸邊境。漁村往外有兩條路，一條通往柔然。而另一條要翻過一座大山，才能到達最近的城鎮。即便是腳程快些，也要花費個七八日的時間。而這個來這裡收購海魚的齊公子，從村長那打聽得知，竟是從與都城涼州比鄰的曲州來的。若是能搭上這位齊公子的順風船回去，顯然要省時省力的多。
正說話間，身周忽然起了躁動。幾人凝目往海上望去，遠遠的便見到一艘大船往這邊開來。那船帆木巍峨，乘着海風急速而來煞有陣勢。船上水手船工影影綽綽，竟有不少人在上頭。
很快，大船駛到渡口邊，早有人放了甲板，迎了船上一隊人過來。老村長忙不迭地奔過去，還未來得及說話，對面爲首的一藍衣公子倒先開了口，“老村長，多日不見，您老身日可還硬朗？”
“託齊公子的大福，老朽好着呢！”老村長站在那人跟前，笑得合不攏嘴。
原以爲這所謂的齊公子不過是個肥頭大耳的商賈，沒想到竟還是個翩翩俊俏公子哥。看其年紀，也不過二十六七的樣子，除了眉梢處一抹輕佻，整個人看着倒還順眼。
眼見着這位齊公子和老村長一陣寒暄問候稍許，一擡手讓手下人擡來一堆東西。布匹裘絨瓷器陶罐應有盡有，全是日常所需之物。這些東西一擡出來，老村長和村民們登時兩眼放光，喜形於色。紅鸞和鳳墨曦兩廂一望，瞬間明白過來。原來他們所謂的買賣，竟是以物易物的交易。
這也難怪了。這小漁村地處偏僻，出去又不方便，就算有了錢怕也是沒地方去花，倒不如這些物件來得實用些。
老村長着人收了東西，指着一旁成片的籮筐笑道，“都是這兩日打的，新鮮着呢，公子看看！”
那齊公子哈哈一笑，隨意擺擺手，“老村長哪裡話，咱們做了這麼久的生意，齊某還能信不過您嘛！對了，生活用品有了，這錢也是不能少的。二百兩，您收好！”
齊公子身後，一侍從上前遞上一錢袋。老村長將那錢袋在手中掂了掂，越發眉開眼笑。
“呦，這兩位眼生地很，以前沒見過呢！”
鳳墨曦正望着那些布匹瓷器沉思，聞言收了目光，回過身衝齊公子微一頷首，“我們從別處來。”
“啊！他們是我們漁村的客人，遇上了海難飄落到這裡來的。”老村長接了鳳墨曦的話，看着齊公子略顯猶疑，“不知公子這次都到哪些地方收貨，幾時回去啊？”
之前也問過類似的問題，不過是出於關心的問候。可不知怎麼的，也許是心裡頭裝了事，說着同樣話的老村長，這次竟有些遲疑起來。
別人或許看不到，但離他最近的齊公子卻將老村長臉上的神色瞧了個清清楚楚。只是他依舊如之前一般，帶着幾分隨性的笑意，溫言道，“都差不多了，這裡是最後一路，完了之後就直接回去了。老村長可是還有什麼需求，需要齊某給您帶來的？”
“不不不！夠了，都夠了！”老村長連連擺手，口下吞吞吐吐，就是不知道該怎麼把應承鳳墨曦的事情說出口。
“是這樣的。我們兄妹二人原想去涼州探親，不幸遇上海難流落至此。聽聞齊公子來自曲州，便冒昧前來求個方便，看是否能帶我們一路。當然，這船資是絕對不會少的。”鳳墨曦一手按在老村長肩頭，示以安慰，對上齊公子略帶探尋的目光，謙和有禮。
那齊公子含着笑，目光在一旁的紅鸞身上一轉，又落在鳳墨曦身上，眉頭一揚道，“何必說得如此見外！相逢即是有緣，齊某沒有別的愛好，平生除了生意之外最喜歡結交朋友。朋友有難我齊某人自當盡力相助，兩位稍作收拾，我們稍後便可啓程！”
兩人一路漂來，身上衣服都是村裡人的，實在沒什麼可再收拾的。不過道別的時候，小夜小姑娘倒是哭了個驚天動地，扯着鳳墨曦的袖子擦了好久的眼淚鼻涕，看得一旁紅鸞不住抽搐。好不容易脫了身，幾人上了船劃出好遠，小夜小姑娘還立在碼頭上凝望着。
於其說是收貨的商船，不如說供人娛樂的遊船來得更貼切些。這齊公子當真是個很會享受的人物，明明收的是海貨，穿上卻一點魚腥味也無。收上來的東西也不知被他塞到哪裡去了，一點蹤跡也尋不到。反倒是美酒佳餚，珍奇異玩堆了不少。甲板上站了一衆隨從，紅鸞和鳳墨曦默默瞟了一眼，互相一望又各自調開。
“今兒天氣不錯，咱們就在這外頭開宴吧，順便欣賞一下海景。”
鳳墨曦含笑點頭，“客隨主便！”
齊公子又將詢問的眼神投向紅鸞，後者聳聳肩，“我無所謂的！”
於是乎，一桌香氣四溢的酒菜很快便擺上了桌。三人圍着桌邊坐下，紅鸞目光一掃，笑道，“齊公子當真是個好享受的，出門在外竟然還帶了這麼多好東西。”
對紅鸞的話，齊公子不置可否地笑笑，拿了酒壺親自爲紅鸞和鳳墨曦倒酒，“別公子公子的叫了，怪生分的。在下齊鈺，祖籍便是曲州，不知兩位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啊？”
“從來處來，到去處去唄！”紅鸞對着自己跟前的杯子嗅了嗅，嘖嘖出聲，“哎呀，這個可是大越的名釀梨花白啊！齊公子真是好本事！”
齊鈺聞言露出驚奇之色，“姑娘認得這梨花白？不錯，這酒的確來自大越。爲了弄到這個，我可是花了不少功夫呢！”
“據說這梨花白因爲是名釀，已經被大越皇宮收爲宮廷御酒。尋常人家，非達官貴人或富商不可得。而如今大越和西涼正在開戰，公子還能弄到這酒，當真是要費些功夫的。”鳳墨曦捏着酒杯晾在脣邊，眼底投下淡淡笑意。
聞言，齊鈺又是一番驚訝之態，“難道兩位不知道，大越和西涼已經休戰了嗎？南安王親自到大越去談判，兩國修爲友邦之國。半月前還代表我西涼參加了大越新皇的登基大典，聽說過幾日，這位新皇還要來西涼做客。算算日子，也約莫快到了吧。”
“你說什麼，月無痕登基了？”紅鸞大驚之下差點跳了起來，幸得鳳墨曦瞭解她性子，及時在桌下按住了她。
察覺到自己反應真的有些大了，紅鸞傻傻一笑。這一笑樣子雖傻，卻很好地化解了尷尬，“那個，你的消息讓我有些驚訝罷了！”
齊鈺那本就上挑的眉梢又揚了揚，好奇的目光在紅鸞身上轉啊轉，突然往她身旁一湊，問道，“在下已經自報了家門，還未請教姑娘芳名呢！”
“我叫紅鸞！”
“她叫……”
齊鈺一語問出，沒想到竟是鳳墨曦和紅鸞同時開口。齊鈺到沒覺得什麼，紅鸞對鳳墨曦的積極卻很好奇。只是等她看向鳳墨曦的時候，後者卻在淡淡搖頭，眼底一抹無奈流轉。
耳畔，齊鈺在愣了一愣之後叫了起來，“紅鸞？你就是紅鸞？天啊，原來你就是紅鸞！”
鳳墨曦的目光凝在齊鈺身上，紅鸞更是像見了鬼一樣瞪着他。齊鈺卻好似沒發現自己有什麼不妥，激動地好似撿了寶貝一樣。一邊盯着紅鸞左瞧右看，一邊摩拳擦掌。那架勢，活像見了獵物準備開動的姿態，瞧得紅鸞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鳳墨曦終於忍不住擡了擡衣袖，一道勁風向着齊鈺襲去，後者立刻晃了晃身子險些站不住腳。守在邊上的侍從們見了噌一下圍了上來，又被齊鈺揮手支開。“一時激動，讓兩位見笑了！”
齊鈺重新坐定，又連着喝了三杯酒，才道，“早就聽聞大越國假太子的事件，是由一位叫做紅鸞的姑娘揭發而出的。大越新皇也親口說過，若不是紅鸞姑娘的鼎力相助，揭露了假太子和臨安王的陰謀，大越怕是真的要易主了。而且現如今誰不知道，紅鸞姑娘受女皇親封，乃我西涼國之大學士。更同時得到南安王和厲王的器重，於除夕晚宴上進行爭奪。還聽說紅鸞大學士爲了幫厲王覓得佳偶，掀起全城躁動，一時間青樓楚館競相……”
“停停停！”紅鸞垂首，閉眼，扶額，做無奈嘆息狀。
這人剛開始所提大越之事她聽得雲裡霧裡，到了後面竟將她在西涼的“風流韻事”全都給拎了出來，簡直比她自己還要清楚。還有那稱呼，幾句話的功夫就從“一個叫紅鸞的姑娘”變成了“紅鸞大學士”，再接着下去不知道還能蹦出些什麼來。
“我哪裡說錯了嗎，應該不會啊？”看着神情挫敗的紅鸞，齊鈺顯然會錯了意。“爲了找你，我可是花了重金專門打聽了關於你的一切，應該不會有錯纔對！”
“等等，齊公子方纔說爲了找紅鸞花了重金……齊公子找紅鸞做什麼？”先前齊鈺說了一大串，鳳墨曦始終沒有什麼反應。而此刻卻突然頓了喝酒的手，酒杯停在脣畔，笑着朝齊鈺望過來。
一頓飯沒吃什麼，齊鈺卻發出了第三次驚歎，“怎麼，難道你們還不知道，現在整個西涼上下都在找尋紅鸞大學士的下落嗎？”
“找我？找我做什麼？”紅鸞雖這樣問，但心裡頭也多少盤算了些緣由。怎麼着好好的一個大學士不見了都是要找找的，更何況還牽扯了那晚的事情。就讓她再自戀一回吧，賀蘭殤一定發動了很多人在找她！
然而下一刻，齊鈺給出的答案卻讓她驚得說不出話來，“紅鸞大學士的下落關係到兩件事。一件是厲王刺殺女皇案，第二件便是不久之後大越新皇到我西涼做客的最主要目的，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