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室困嬰

黑暗中,有什麼閃了一下。

似兩顆驟然破土的明珠,在翻開黑暗的那一刻驟顯光華。

房間似乎很大,不,是相當大。

品字形宮室,堅實築牆,貼着烏色的不知材質的牆紙。更有兩塊石板嵌在牆中,饕餮猛獸精繪於上。那筆法當真高妙,無論舉止還是形態都惟妙惟肖,好似活了一般。隨時等着越牆而出,煊赫人間,讓人瞧一眼那鬼面獠牙,便忍不住一個哆嗦。

壁上有幽暗魂夢的燈,罩在雕琢精美卻古樸陳舊的蓮花形燈座裡。燈,是當世罕見的長明燈,淡淡的,在空曠的黑沉的密室裡微微閃動,那麼弱,好似隨便一縷風便能將其撲滅。

好在,這偌大的幽寂冷凝的宮室裡,沒有一絲的風。

一切,都是那麼的安靜,靜到詭異。

如果現在有人能夠走進這裡,一定會爲這裡過分的沉寂感到窒息。這種沉寂,幾已到了死氣沉沉的地步。除了散發着腐朽氣息的磚牆和銅鐵,什麼都沒有。甚至連螞蟻都不願光顧這裡,怕寂寞而死。

這其實是一座巨大的皇家地宮當中,一間構造極爲精巧的墓室。它的四周佈滿機關巧鎖,看似平平無奇的烏牆,一旦徒手觸上,便是屍骨無存。而若要走進這裡更是不容易,通往這墓室的唯一道路,其兇險無人得知——知道的人,大抵已經去地府報道了吧。

而就在這樣一個死氣沉沉,幽冷孤寂又四壁懸危的墓室裡,卻有一雙靈動的眼睛,在黑暗中忽閃着異樣的光芒。一對燦若明星的眸子,似黑曜石板閃亮,幽黑。光彩輪轉間,似包含了無限情愫在其中。那流轉無限,又深邃無限的眼眸,很難想象會是屬於一個嬰孩的。

是的。嬰孩。

一個*。

在這巨大的地宮墓室的正中,一具金色棺槨中,躺着一個不足兩尺長的*。那*裹着一身質地極好衣料華貴的襁褓,肉嘟嘟的小手臂不時掙扎兩下,似是想要爬起身來,再爬出這困了她五年的純金棺材。

五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然於這*來說卻恍若漫長的一生。五年當中,她沒有長過一分一毫,卻也奇蹟地沒有餓死。她小小的身體,籠罩在一束奇異的光圈內,與外界隔絕。

不生不死。

她數着頭頂目力所及的每一塊磚瓦,描繪着石壁上相貌猙獰的上古神獸。

一晃,五年。

她還能出去嗎?她不知道。

只知道,積壓在心底的怨和恨,如洪荒谷底熾熱烈巖,焚心蝕骨,無時無刻不在灼燒着那本已平靜了許久,早已看透十丈軟紅不懼俗塵的靜心。

故此,她每日裡醒來,每夜裡入睡,都會看着石壁上那最爲猙獰狂野的一具神獸,彎脣淺笑。

倘若有一日,她能活着從此間出去。定要浮屠山河,傾盡天下!

她不止一次在心裡這般發誓,卻沒想過,竟然真的會有這樣一天,當這天真的到來的時候,她竟然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那依舊是一個分不清時辰的時候,她一覺睡醒,準備用眼睛對壁畫上那對猙獰的神獸進行第一千八百二十五次的描繪。然,冷沉而又古老的墓室裡突然一聲極其輕微的響動,讓那閃亮的眸子一縮。

墓室本就是死地,那詭異的安靜原本就會讓一切聲響無所遁形。然這一聲,卻還是太輕了,那是什麼樣的一樣感覺呢?記憶中,她於某個難眠的午夜躺在一堆花叢裡,聽着花瓣在夜間悄然綻放。那聲音就是極輕極輕的,恍若不存在一般,卻又偏偏給你感覺到了。

而此時,就是這種感覺。

醇金棺木原本不大,卻在此刻突然顯得高了些,那高度直接影響了她的視線。她只能看到墓室頂端無聲裂開,探出一朵金色的光彩四溢的含苞蓮花。蓮花探出,在一片幻彩霞光裡慢慢綻放。而剛纔那聲音,就是金蓮綻放的結果。

金蓮綻放,光耀奪目,照得*忍不住眯了眼。

突然感覺身體被什麼東西重重一壓,小小的身體承受不住如此大的重量,氣息窒悶,險些暈厥。在忍到小臉慘白嘴角溢出血絲,幾乎只剩下一口氣的時候,身上的壓力驟然消失。就連那圍繞了她五年的光圈也不見了,身體頭一次有了對於空氣的感知。

正自疑惑,頭頂卻突然出現一張臉來。

那是一張只屬於孩童的,稚氣未脫的臉,小小少年溫潤如春水一般的眉,閃耀如星一般的眸,已經可見日後會是怎樣的風華絕代。那和善的眉眼,沒來由的讓人覺得喜歡,鼻尖一顆晶瑩的汗珠,被頭頂蓮花的霞光照得瑩潤剔透。

這是自出生後五年來第一次見到生人,還是一個如此漂亮的男孩。兩人四目相對,彼此間都有一剎那的震動。

少頃,男孩又往前靠了靠,探手去撈棺木中的*。他微長黑髮隨意搭在肩上,一俯身落下來,掃在*鼻尖。*抽抽鼻子,模樣頗爲可愛,換得男孩一笑。

那真是很美很美的笑容。恍惚間能夠讓人看到錦繡山河綺麗美妙的畫卷,又恍若浮雲天邊,仙人輕舟緩袍盪漾雲海,一俯首一回頭,便是浩渺蒼穹天地之間。

男孩將*抱在懷裡,低頭,額心相觸。

好似一抹光亮照在心間,撫平五年來凸起的傷,似溫柔的手輕輕一撫,柔化五年來積怨的恨。

周身暖暖的,似是被沐浴在最溫和的日光的裡,通透到心都是舒坦的。*閉上眼,在一陣似是低笑似是呢喃的輕柔語聲中,睡去。

“紅鸞,但望你忘記這裡的一切,幸福快樂地長大!”

碧煙浩渺,雲霞霧繞,傳說中的神仙境地,想必也不過如此吧。

忽聽得一聲清嘯,由遠及近。放眼望去,就見蒼翠杉柏之間,一抹白影疾掠而過。那白影飄到一處石脊上停下,竟是一丰神俊雅的男子。

男子微微側首,露出瓷玉清俊的面龐,粉紅脣瓣不似一般男子的那般薄,瑩瑩有些水潤之感。脣角微微翹起,帶着幾分溫柔若花的笑。拂袖一掃,一支青色玉笛橫在脣邊。修長的手指輕輕捏着,拂動之間,輕靈飄逸的曲子隨着清風流淌在山間。

男子一邊吹笛,一邊將目光定在不遠處,那一片煙花爛漫的花海之中。眼裡漸漸續起的溫柔,比花海的馥香還要濃郁幾分。

花海如煙,縈繞着層層的水汽,似薄紗遮面的美人,如夢如幻。忽聽得幾聲宛若銅鈴的清脆笑聲若有似無的傳來,讓吹笛的男子翻飛的手指一緊,神色間多了幾分期待。

花海間,淡淡的人影出現,像是自瑤池仙境歡娛而出的仙子,踩着輕快的步子,一步步向着男子走來。

女子一身緋衣,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卻已出落的亭亭玉立。俏臉上掛着天真爛漫的無邪笑容,以及閃亮的大眼中的幾分調皮之色,使女子越發地靈動可人。女子走到白衣男子跟前,啓脣,甜甜一喚,“師兄,你來啦!”

雲宸放下玉笛,溫潤的眉眼看着眼前嬌俏的女子,他的小師妹紅鸞。一段日子不見,越發光彩耀人了。

擡手揉了揉女子一頭烏溜溜的秀髮,笑道,“師父說你今日出關,特地來接你。”

“那,有沒有帶什麼禮物來啊?”紅鸞俏皮地眨眨眼,目光在雲宸身上遛啊遛。

“你這個饞貓,不給你帶禮物,敢來見你?”雲宸伸手去刮女子的俏鼻,被紅鸞笑着躲開,他也不介意,變戲法似的拿出兩串糖葫蘆,往紅鸞手中一左一右塞了個滿。

嚼着酸甜可口的糖葫蘆,擡頭看到雲宸正一臉寵溺地看着她,眼珠子一轉,噌一下跳起來,蹬蹬後退,糖葫蘆指着雲宸,驚道,“師兄,你,你,你的頭髮上有毛毛蟲!”

雲宸臉色大變。師妹怕蟲,碰上個蚊叮蟲咬就會長包,他怎麼忍心師妹因他而受委屈?當下再顧不得自己完美的形象,抖身拂袖手舞足蹈不倫不類。“哪裡哪裡,在哪裡呢?”

“哈哈哈!師兄啊師兄,你這個樣子好像跳大戲的小丑!”紅鸞坐在斜旁的大石頭上,晃着兩條腿,笑得樂不可支。

“師妹!你又耍我!”得知上當的雲宸滿臉的懊惱和無奈,一甩後襟就地坐了下來。

“師兄,師兄?”紅鸞湊過來,趴在雲宸跟前,眨着晶晶亮的大眼,“師兄不要生氣嘛,人家只是跟你開個玩笑嘛!”

“哼!”雲宸別過頭,努力不讓自己的視線落在紅鸞那紅潤的臉頰上。

“師兄不要生氣了啦,紅鸞知錯了行不行,紅鸞跟師兄道歉!”紅鸞又湊近一分,身上淡淡的花香撲來,縈繞在雲宸鼻尖。

雲宸嘆口氣,終於回頭對上紅鸞調皮的笑容,“師妹,你都這麼大了,什麼時候可以正經一點點啊!好歹我也是你的師兄,你卻總是這麼欺負我!”

“什麼嘛,我哪裡有很大,我不過才十五歲而已,師父說我還沒有成年呢,要好好享受童年的幸福生活。”紅鸞不顧自家師兄沉痛的勸告,信誓旦旦地對着雲宸示威,“師父說了,你要是敢讓我不高興,他老人家就罰你去寒潭,哼!”

“師父就會向着你,從來不罰你去寒潭,真是偏心!”想到這個雲宸就來氣。同樣都是徒弟,這徒弟跟徒弟之間的差別怎麼就這麼大呢?

他卻忘了,上次紅鸞意圖出谷被抓,差點被罰浸寒潭還是他跪地求情的呢。

“哎呀呀呀,師兄,你生氣的樣子真是帥呆了!”紅鸞眼冒銅光,金星亂竄,心道,師兄若是生在那個叫二十一世紀的時空,一定風靡全球,迷死一個巨國人口數。什麼李敏鎬元彬之類的都去靠邊站吧!

自個兒心裡頭嘀咕地歡,面上卻露出無比沉痛哀怨惋惜之色,“師兄,我敢打包票,你要是出去這麼晃悠一圈,保管迷死一大票青春少女!”

“放心吧,這種情況是絕對不會發生的!”雲宸微微一笑,如春風一般和煦。

紅鸞爬起來半跪在雲宸的跟前,“爲什麼不可能,莫非,你是不相信自己的魅力?”

雲宸不以爲意地挑挑眉,“我當然相信自己的魅力,但是我的魅力只會對着你一個人。別人,是沒有機會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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