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枕頭的我聽着方曉蘭的話,不知道爲什麼感覺袋子裡的枕頭越來越重。不對,應該是在慢慢蠕動纔對。
呼哧呼哧呼哧,從袋子傳來這種聲音。
黃‘色’孤獨的馬路一直朝前延伸,彷彿根本看不到頭。
不知道何時,開始在意參加熟悉的人的葬禮了。畢竟比起婚禮來說,快樂容易感染,但死亡的悲傷即使有了感覺誰也不願意承認,那種感覺就好像自己站在一條長長的隊列上
,歪着腦袋看着前面的人一個個進入那名爲死亡的大‘門’,想要離開,卻又無能爲力。行禮過後,主家叫住了我們。
“你們都是小兒生前的同窗好友,他在臨終前堅持要將這些禮物送給你們。”
說話的語速非常緩慢,語調柔和得像剛從被緊緊包裹着的的衣服裡掏出來的溫潤‘玉’塊。我不得不承認,眼前的中年‘婦’‘女’比起大多數同齡的‘婦’‘女’要大方高雅得多。據我所知,這個‘女’人就是死者的母親,準確地說該是繼母。
我們三人都不約而同地表示了些許驚訝,我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卻可以看到米軍和方曉蘭的。
米軍的小眼睛飛快地轉了一圈,接着吞了口唾沫,而方曉蘭本來一直低着的頭突然擡了起來,方形眼鏡背後的眼正死死地盯着那‘婦’人的臉。我看着已經瘦成照片的昔日同窗好友,腦袋裡卻是一片空白,彷彿根本就不認識此人,根本找不到半點想回憶的地方。
‘婦’人招了招手,從身後走來一個穿着西裝的高個男人,他手裡拿着三個一樣大小的黑‘色’所塑料袋,看不清楚裡面是什麼,不過看樣子東西的外形很大,袋子鼓鼓囊囊的。
“這是你的,小劉。”‘婦’人將期中一個袋子遞給我,我惶恐地收下了。奇怪,看上去很大一袋的東西提在手裡卻分量頗輕。
“謝謝阿姨。”我點點頭表示了謝意,本來不想接受,但在這種場合下收下就收下了吧。
“他們家這麼有錢,禮物肯定不會差啊,也不枉我們大老遠來參加葬禮。”這是米軍的原話。
說這話的時候站在一邊的方曉蘭冷冷地哼了一聲,或許聲音小,或許米軍根本不想理會,總之我笨以爲他們會吵架,結果卻相安無事地一直到葬禮結束。
“天‘色’太晚,不如在這裡用過晚飯住上一夜,明天我派車送你們回去?”
我回頭看着米軍,他有些尷尬的表情。
“不用了阿姨,我們現在就回去。”方曉蘭搖了搖手。
‘婦’人看上去沒有勉強的表情,只是笑了笑。
“太可惜了,我本來打算留你們吃頓晚飯的,既然堅持要回,我讓司機送你們回去吧,禮物只是一點心意,多少你們和小兒同學一場也是緣分,請千萬收好。”
我們三人點了點頭。
回去的路上車廂裡氣氛頗爲沉悶,我們都沒有打開袋子看裡面是什麼,雖然我伸手擠壓了下發現居然很柔軟,但是看着其餘兩人一臉嚴肅,我也不好勸說大家來比較下禮物。
萬幸車速很快,十幾分鍾後我們就在市區十字路口了。
“今天週末,要不要去喝一杯?”下車的時候天已經擦黑,街上人頭攢動,米軍似乎在葬禮上壓抑許久的熱情終於顯‘露’出來,他大力地吸着鼻子邀請道。
“和你沒興趣。”方曉蘭將手‘插’在‘褲’子口袋裡提着所料帶轉身就走。
“真是敗興的傢伙。”米軍轉過身來看着我,我一臉苦笑地搖着手。
“明天還要出差,等我回來一起聚聚吧。”我央求道。米軍呲牙咧嘴地罵了幾句。
“你們這些傢伙,就是看不起我而已,罷了罷了,要是今天趟棺材裡的那個傢伙還在的話,一定不會拒絕的。”米軍嘆了口氣,一個人朝着不遠處的大排檔走了過去,沒多久背影就被人流淹沒了。
我站在原地,口裡小聲嘀咕着。
“不是不會,是不敢吧?”
三人終於散開,我腳步不停地朝着自己的家走去,迫不及待想要看看裡面是什麼東西的心情折磨得我太難受了。從小便是如此,我對密封的東西都有一種要拆開的衝動,如果有一盒禮物,我絕對不會等着讓它過夜的。
算上大學四年,到這個城市已經七年了,在這個狹小的一居室房子裡也住了兩年半了,我喜歡一成不變的生活、重複機械的工作,我害怕改變,害怕新鮮的東西。
房間裡一片漆黑,我也懶得開燈‘浪’費電,徑直走到那套二手沙發前坐下,扭開臺燈急不可待打開袋子。
啊?有沒有搞錯?
居然是個枕頭!
如果有鏡子,我當時的臉孔一定可笑至極,我拿着那個白‘色’的柔軟枕頭在等下呆了足足有好幾秒鐘,無論如何我也無法理解爲什麼那個‘女’人要給我一個枕頭。
枕頭倒是不錯,白淨柔軟,上面也沒什麼圖案這倒符合我的喜好,我喜歡淡‘色’調的東西,‘花’裡胡哨的看着難受,越簡單越好。
一想到自己最近睡眠不好,枕頭也破舊不堪,雖然禮物有點出乎意料的普通,卻十分適合自己的需求,所以我也很樂意地接受了。這段時間我的睡眠很糟糕,幾乎整晚睡不着覺。
把原來的枕頭扔掉,我將那個白‘色’的枕頭整齊地擺在自己的單人‘牀’上,接着疲勞感突然涌了上來。
要不,現在就來試試這枕頭吧,我這樣想,幾乎同時身體也躺了下去。
黑暗之中從脖頸處傳來的是綿軟的柔和感,就像有一隻‘女’人的手捧着我的脖子,比起以前堅硬凹凸不平的枕頭,真是太舒服了。兩耳和顱骨被枕面完整地包了起來,恰到好處地抵擋了窗戶外面的嘈雜,我頓時感覺到自己以前真是太愚蠢了,幹嗎不用個號枕頭呢?
對了,爲什麼他臨死前要送我枕頭?
或許是某個我自己都不記得的時刻抱怨過睡眠不好吧。這傢伙總是十分細心,就像‘女’孩子一般,閉上眼睛的時候,不知道爲什麼眼前擦過的都是他那雙略帶討好味道的細長單眼皮和總是時刻低垂着的眉‘毛’。
突然覺得老是想着一個死去傢伙的臉頗有點不吉利,我努力讓自己去思考些別的東西,順便趕緊睡着。
很快,我覺得身體鬆軟開來,像被融化了的蠟,整個身體似乎都與‘牀’融合在一起了,我知道自己即將睡着,我很享受這種感覺。
呼哧呼哧呼哧。
耳邊突然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就像是窗戶沒關緊順着縫隙進來的風聲,我不以爲然,可是那聲音又來了。
呼哧呼哧呼哧。
我不耐煩地轉過腦袋,側着頭睡着。
呼哧呼哧呼哧。
聲音越來越清楚,越來越大,就在耳邊。
我睜開雙眼,那聲音又消失了,一閉眼那聲音又出現了。
奇怪的是,我反而沒有醒過來,那一夜被這奇怪的聲音折磨下的我居然一覺睡到了天亮。爬起來的時候我回頭看了看那枕頭,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可是難以名狀的感覺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我並沒有欺騙米軍,我今天的確要出差,所以我順便洗漱了一下,簡單地收拾好行禮就準備去火車站了。
臨行前我看着枕頭,不知道爲什麼突然冒出了一個帶着這個枕頭一起走的怪異想法。
我有嚴重的失眠症,特別是在不熟悉的陌生環境裡。
即使是好不容易睡着也會被無休止的夢境煩擾着,但是昨晚雖然聽到了整晚的奇怪聲音卻睡的很舒服,夢什麼的也沒有出現過。
想到這裡,我講枕頭拿起來塞進了昨天的黑‘色’塑料袋。
路途不算近,我買了硬臥中鋪,車子上的人不算太多,我這裡的六個‘牀’位只有四個人,對面的兩個和我的下鋪,三個人都是年輕‘女’孩,笑嘻嘻地洋溢着青‘春’的可愛,我恨羨慕她們。幾年前我也曾經有過,但現在這玩意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可以和三個‘女’孩一起享受旅途,我的運氣似乎不錯,也許是託了枕頭的福吧。上車的時候已經是七點半了,稍微休息了一下後三個‘女’孩一起坐在我對面的‘女’孩的下鋪聊天,我躺在中鋪時不時地‘插’上一句。
“你的枕頭怎麼比我們的大啊,真不公平!”一個年輕的長髮‘女’孩突然像發現了什麼似的指着我的枕頭,其餘兩人紛紛表示同意。我只好告訴她們這是自己帶來的,看着三人怪異的眼神我只好解釋說自己有失眠症,必須使用這種特別枕頭。
“哦,原來如此,不過你聽過關於枕頭的怪談嗎?”另一個小臉蛋留着劉海的圓臉‘女’孩眨着眼睛神秘地說。
“哎呀,快說快說!”其餘的兩人坐在她的兩側很有興趣地抓着短髮‘女’孩的雙手。
“說一下吧。”我也笑了。
“那好哦,不過大叔千萬不要假裝害怕跑來佔我們的便宜哦。”短髮‘女’孩朝我笑道,我也只有尷尬地笑了笑。
“據說很久以前,多久我也不知道啦,反正是古代,有一個很有錢的人,他很年輕,繼承了自己父輩的豐厚財產,但是身體卻十分羸弱。這個年輕的富人有三個朋友,
四人經常一起出遊娛樂,後來這三人在賭場中輸掉了錢財,於是打算從這個富人朋友那裡討要一些,起出的時候年輕的財主還算慷慨,對朋友的要求一一滿足,
但是時間長了這三人居然將他當作了付款的機器,理所應當起來。年輕的財主有些生氣,開始拒絕朋友的請求,三人之分惱怒,加上外面的債主‘逼’迫,於是一起合謀
打算夜裡去財主家裡偷盜,當天夜裡事情十分順利,因爲三人經常進出,所以對路線什麼的熟悉得如同自家後院。可惜的是正當得手之後想要離開時,年輕的財主因爲
身體不適劇烈的咳嗽起來,驚醒的他看到了三個平時的好朋友居然來自己家裡偷盜,他怒不可遏地打算阻止他們。
三人慌‘亂’之中打算制伏財主,他們一個人按住財主的雙‘腿’,一個人按住他的雙手,另外一個死死地捂住財主的嘴,可惜這年輕人本來身體就弱,這樣一來居然窒息身亡了,
他就這樣死在了自己家的‘牀’上,死的時候雙目圓瞪,一副仇恨的樣子,三人嚇壞了,立即逃離了現場。第二天便傳來了死訊,財主家一片戴白。”
說到這裡,‘女’孩突然停了下來。
“這和枕頭有啥關係?”長髮‘女’孩問。
“笨蛋,關鍵部分要來了哦!”短髮的‘女’孩嘿嘿地笑了兩下。
不知道爲什麼,我突然覺得一陣寒意,那溫度從脖子下面換換升起來,直接鑽入皮膚滲入骨髓,就像被鞭子在後背上狠狠‘抽’了一道。
“話說沒過幾天就是頭七,這三個兇手打算去奔喪以掩人耳目。雖然有些良心不安,不過還是去了,萬幸的是沒有任何人懷疑他們,這三個人覺得幸運的時候,死者的母親忽然提出要‘交’給三人禮物。
三人一人一份,而且叮囑回家後再打開。這三人覺得有些奇怪,但看主人家如果真的知道是自己所爲早就應該報官嚴辦,所以也就沒有懷疑,拿了禮物回家了。”
“其中一人回到家後打開一看,居然是個全新的布枕頭!他有些不解,但想想也沒什麼,就拿來用了。”
“結果奇怪的事發生了,自從找個人使用枕頭後,每當即將入睡的時候總會聽到呼哧呼哧的硬物碰撞的聲音,接着是一聲聲的呼吸聲,由輕到重,臉頰兩邊總覺得有東西貼着一樣,這人終日惶恐不安,直到有一天……”
啪,講到這裡的時候燈突然滅了,列車員走了過來大聲說:十點熄燈,大家睡覺吧。
黑暗之中我聽到幾個‘女’孩相互嬉笑了幾句,然後其中一人扭開了‘牀’頭的小燈。小燈昏黃不堪,照不到多遠的地方,我只能勉強看到她們幾個。
“繼續啊,繼續啊。”另一個‘女’孩拉着短髮‘女’孩的手搖晃着。
“後來那人怎樣了?他扔掉那個枕頭不就好了嗎?”長髮‘女’孩不解地問,忽然又看了看我。
“我說大哥你那個枕頭看上去也‘挺’新的哦。”
“那男人之所以不扔掉枕頭,是因爲一旦離開那個枕頭他就再也睡不着覺了啊,就像這位大哥一樣。”短髮‘女’孩回答道。
三個‘女’孩忽然笑了起來,我覺得有些尷尬。
“好了,繼續講故事吧。”我回答說。
“哎呀,不記得了,我也就聽到這裡爲止呢。”短髮的‘女’孩衝我吐了吐舌頭,“我只是看到你的枕頭,突然想起來而已。”
我突然又想把枕頭扔到她臉上的衝動。
列車漸漸恢復了安靜,我下鋪的‘女’孩和對面的閒聊了幾句後也很快睡着了,隨着列車的節奏晃動的車廂讓我也很快有了些倦意。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又聽到了那熟悉的呼哧聲。
不由自主地睜開眼,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眼前晃動着。
我眯起眼睛,這時候車窗外正好經過一輛對面開來的火車,車燈將車廂裡照得通明,雖然只是一閃而過。
我分明看到,一條手臂從我上面的‘牀’鋪垂了下來,微微蜷曲着的如同青蟲般的手指頭在離我的眼睛最多隻有幾公分的地方來回晃動着。
那一刻,我的呼吸都驟然停止了,列車試過鐵軌的聲音也一下子停了下來,能聽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
等對面列車駛過,我立即扭開了‘牀’燈,結果發現那手臂又沒有了。
也許是我睡眠不好眼‘花’了吧。
我自己安慰道,突然覺得一陣口渴,慢慢爬下‘牀’的我拿起桌子上的被子超車廂尾部的飲水機走去。
走過一個又一個‘牀’位,看着兩邊疊放着的三層‘牀’鋪,我油然而生一種莫名的噁心感。看着各種睡姿的乘客,我覺得他們就像電影裡停屍房裡碼放起來的一具具屍體,整個車廂就如同狹窄的停屍房。
嚥下一口唾液,我走到車廂連接處,扭動了一下‘門’把手。
居然打不開!
我又試了幾下,還是一樣,沒有辦法,我只好返過去朝另一邊走去,可是那邊也同樣鎖住了。
是列車員乾的?也許她是無意的?
我看了看手錶,十二點了。
車廂裡安靜得可怕,沒有辦法的我只好拿着空杯子朝自己的‘牀’位走去。
不知道爲什麼,走過過道的時候我總覺得有點奇怪。
車廂裡什麼時候這麼多人了?
我明明記得上車的時候很多中鋪、上鋪甚至整個‘牀’位都是空‘蕩’‘蕩’的,而現在斜眼看去,全部水滿人了。
如果是中途上車的話,第一次停戰的時間明明是一點半啊。
更奇怪的是,在狹窄的車廂過道上居然排起了隊伍,在我面前整齊地站着好幾個男人,雖然身材、衣着不同,卻保持着同樣的姿勢全部低着頭顱站在我面前,隨着車廂的擺動身體有節奏地左右晃動着。
這怎麼可能?哪裡有同時起來上廁所的啊?
我的‘腿’有點哆嗦,希望儘快回到自己‘牀’上去就這樣躺倒天亮。
不知道何時,隊伍朝前移動了,我看到他們似乎一個又一個走進了其中一個‘牀’位。
我算了一下,有四個。
莫非這些傢伙逃票?兩個擠一個‘牀’位嗎?
也可能是本來買了硬座票的人實在太難受跑到臥鋪車廂找空‘牀’位歇息一下嗎?這種事情我以前倒也是常幹,也許他們就是趁着車廂裡的其他人睡得正熟的時候趁機找空‘牀’位躺下來吧。
前面的人數一個一個在減少,我終於看到這些人走進去的居然正是我的‘牀’鋪。
不會吧?加上我和三個‘女’孩,這裡只剩下兩個上鋪了。
上鋪。
我又想起來剛纔好似幻覺般的垂下來的那隻手。
疑‘惑’地擡起頭,我看到這的確是自己的‘牀’位。
走廊過道里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我走了進去看到下鋪的‘女’孩子睡得很熟,轉過頭的時候卻看到自己的‘牀’位上躺着人。
嗯,躺着人,而且還不止一個。
中鋪的空間很窄,也就七八十公分,我看到自己的‘牀’位上像搭積木似的一個摞着一個躺着四個男人,全部臉朝下地趴着。雖然瘦小,但依然像塞沙丁魚似的一條一條壓得緊緊的。是啊,那瘦長的男人就好像一條條死魚一動也不動地壓在‘牀’鋪上。
那場景就好像商場裡堆放的廢棄的假人。
幾乎是同時,我聽到了那種熟悉的呼哧聲,這是我第一次清醒的時候聽到。
走錯‘牀’位了?
不可能啊!
呼哧呼哧呼哧。
聲音更大了。
我追尋着聲音的源頭,發現就是趴在最底下的那個人傳出來的。
他的臉完全陷進了那個鬆軟的枕頭裡,那怪聲變得密集而清脆起來。
看着眼前的六個人,我只好爬上了右邊的上鋪睡下,可是不管如何總是會在意自己旁邊層疊着趴着睡在‘牀’上的那四個人。
我突然想起死去的小C也喜歡趴着睡,而且他就睡在我的上鋪。
因爲實在沒有勇氣踩着那趴着的四個人跑到那邊上鋪,我只有睡到旁邊‘女’孩的上鋪去了。可是從上往下看去更加難受起來,那四個傢伙像一團巨大的‘肉’果凍,隨着車廂的搖擺顫動着,讓我一陣噁心。
面對這樣的情況,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如果我是個‘女’的,可以放聲尖叫,但我知道這隻會讓自己停站後被拉到‘精’神病院去而已。那一晚我不知道該用什麼睡姿,
背對着吧,總覺得好像有人用眼睛看着自己,正對着吧,又怎麼都睡不着,結果我就這樣兩個姿勢來回翻騰着,彷彿自己就是一張煎餅。
接近天亮的時候,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我睜開眼發現對面的‘牀’位已經空了。
‘牀’下一陣嬉笑聲。我也爬了下來。
“啊,我還以爲你上廁所了。”長髮的‘女’孩驚訝地看着我。
“我說你怎麼跑到上鋪去睡了啊?”短髮的‘女’孩調侃道,“是不是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嚇得跑到上鋪去了?”
“看不出你膽子這麼小啊?”
“大哥有幽閉恐懼症嗎?”
“可能是我的故事嚇到他了,罪過罪過。”短髮‘女’孩子的嘴巴就像機關槍一樣,我嘆了口氣爬到中鋪睡了下來。
剛剛下站我就買了回去的火車票。當然,這次我買的是軟座,我得趕快回去,着枕頭有問題,我必須找米軍和方曉蘭問清楚。
我還不知道他們受到了什麼禮物呢。
回到A市我就打電話給米軍,雖然我已經全身痠痛兩‘腿’晃悠着快支撐不住了。
“我在廣場鐘塔下,快出來。”我知道這個地方離他家沒幾分鐘路。
“我在打牌,你不是出差了嗎?”米軍懶洋洋地回答。
我覺得奇怪,他聽上去似乎‘挺’安逸。
“給你兩個選擇,一是走出來,二是滾出來。”
米軍沉默了下,掛斷了電話。
掛斷電話後我終於坐了下來,靠着牆休息了會,沒多久米軍晃悠着腦袋走了過來。
“你找死啊?火急火燎叫我出來!”他罵道。
我跳起來抓住米軍的肩膀搖晃起來。
“禮物呢?給你的禮物是什麼?”我喊了起來,米軍像看瘋子一樣看着我。
“什麼狗屁禮物?哦,你說那次我們三個接受的?我帶回家就扔沙發上了,然後被朋友喊去打牌,打了整整一夜,這不剛被你拉過來,有話快說啊,我還得回家睡覺。”米軍打了個哈欠,嘴裡噴出一股子酒味。
難怪,他一直沒睡覺嗎?
“回家,你帶我回家,去看看你的那份禮物。”我拽着他的手。
“急什麼,你想要的話送你好了。”
“送個屁,回去我再告訴你!”我吼了起來,米軍沒吭聲,通宵玩他都是這樣,沒力氣高聲叫喚,以前大學的時候我都是等他通宵完後再罵他或者揍他的。
米軍的家比我家還‘亂’,他老婆半年前就跑了,這傢伙一直單身。米軍一邊打着哈欠流着眼淚,一邊在一堆髒衣服臭襪子空酒瓶子裡翻出了那個黑‘色’禮品袋子。
我迫不及待地拿過來打開它。
果然,那東西也是個枕頭。
不用問了,方曉蘭的也是個枕頭。
“到底怎麼回事啊,你要不說,我可要睡了。喲,這枕頭不錯,我拿去用用。”米軍一把從我手裡搶過枕頭。
“別他媽睡了,現在就和我去找方曉蘭。”我一把扔掉枕頭,拉扯着稀裡糊塗的米軍奪‘門’而出打了個出租直奔方曉蘭的家。
方曉蘭是我們幾個之中‘混’得最好的,畢業那年就直接分到市宣傳部。我知道他是靠了‘女’朋友的關係,當然他也的確有本事,一個寢室裡方曉蘭雖然也和我們一起光屁股洗澡、
打着赤膊喝酒、通宵上網、逛酒吧,但他身上始終散發着和我們不一樣的味道,那味道就好像獅子同老虎的區別,那味道提醒着我們,他和我們不是一路人,不會走一條路。
不過方曉蘭對大家依舊熱情,這也是他的最大優點,無論對誰都是笑臉有加,沒人討厭他,除了一個人。
米軍。
方曉蘭從來不給米軍好臉‘色’,米軍也不喜歡他,這兩人不管一起通宵過多少次,喝過多少瓶酒卻始終保持着距離。或許米軍也的確不招人待見吧,其實我也不明白爲什麼方曉蘭總是那麼在意米軍說什麼。
說的什麼呢?
其實也不過是一句話而已,第一次見面的一句話。
“你就是隻披着羊皮的狼。”米軍接過方曉蘭遞過來的香菸的時候突然冒出這麼一句。我也嚇了一跳,當時生怕兩人打架,但方曉蘭臉上絲毫沒有變‘色’,只是笑了笑而已。
當時我就知道,方曉蘭不是普通人。
因爲他的忍耐力不是普通的強,換句通俗的話就是臉皮不是一般的厚。那之後我問過米軍爲什麼第一次見面突然說出這種話,米軍只是埋頭‘抽’煙,半天才擠出一句。
“沒什麼,我只是有感而發。”
“那你看我和C君像什麼?”
“你們?”
“嗯。”我饒有興致地看着他,米軍吐出一口菸圈。
“兩隻羊,一隻有角,一隻沒有。”米軍笑嘻嘻地說,他說完後我就揍他,大家又嬉笑在一起了。
坐在出租車裡,米軍靠着窗戶一下子就睡着了,我卻睡不着,腦袋裡就這樣閃過幾年前我們四個一起的畫面,不知道爲什麼怎麼刪也刪不掉,就像是有人‘逼’着我看一樣。
眼淚突然不自覺地流了下來,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好像真的老了。
而C君,已經死了。
前天,我們三個纔出席過他的葬禮。
車窗外的景‘色’飛快地朝後掠去,我想起了列車上那三個‘女’孩,她們看上去多像幾年前的我們。
我想起了她們講的那個財主的故事,我害怕,我不敢再睡着了。
汽車停了下來,付過車錢我就一巴掌扇醒米軍,然後像拖着一條死狗似的拖着米軍走到方曉蘭家樓下。
我撥通了方曉蘭電話,響了好幾聲後纔有人接。
“喂?”
“是我。”
“哦,六子啊。”我的外號是六子。
“我要見你。”我斬釘截鐵地說。
“你說什麼?”
“我在你單位外面。你在加班吧?”
“沒,沒,我在家,正準備出去,明天再說吧。”方曉蘭果然這麼說。
“那太好了,剛我騙你的,我就在你家樓下,不信你從窗戶外面伸出頭看看。”我乾笑了兩聲。
“X你媽。”方曉蘭收起了市宣傳部的官場嘴臉,‘露’出了在寢室裡打拖拉機被貼滿紙條的原本樣子,那一刻我很舒服。
他果然伸出頭望了望,然後招了招手。
“你們兩個孫子上來吧。”
過了幾秒鐘,鐵‘門’“啪”一聲打開了。
看着黑漆漆的樓道口,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推着米軍走了進去。
這是我幾年來第二次來方曉蘭家。
第一次就是通知他小C死了,當時方曉蘭正在喝着一杯咖啡。我的話剛結束的時候他正好把咖啡杯舉了起來,圓白如饅頭般的咖啡杯底部正好遮住了他半個臉,
我看到許久咖啡杯都沒有放下來,等放下來的時候方曉蘭的嘴‘脣’正在發抖,臉憋得通紅,就好像哮喘病人發作了一樣。
他自從升官搬家以後我並沒有來過,雖然他總是邀請我,我知道如果我要來一定會帶着米軍,但方曉蘭是並不願意看到米軍,所以我乾脆就不來了,這次我管不了那麼多了。
“你不是出差嗎?”方曉蘭打開‘門’還沒等我坐下就劈頭蓋臉地問道。
“出個屁差。”我嘆了口氣,當我看到方曉蘭看着我的眼神有點困‘惑’的時候其實也知道自己的臉‘色’一定很難看,雖然我平時的臉‘色’就很難看,像是還有十年要死的樣子,但現在一定是死了十年的樣子了。
“禮物呢?”我也等不及了,對着方曉蘭伸出手。
“禮物?那天小C葬禮的?”方曉蘭指了指沙發的角落,我斜了一眼,那個袋子好好地放在沙發上。
我衝過去打開了黑‘色’的塑料袋,裡面也是個枕頭。
“我還沒來得及看呢,那天回來就扔那裡了。”方曉蘭坐了下來點燃了根菸,又扔了根給米軍,米軍眯着眼睛一頭栽在沙發上,似乎很困。
“全都是枕頭,全都是枕頭。”我抓着枕頭喃喃自語。
“廢話,禮物當然是一樣了。”米軍罵了一句,接着從我手裡搶了過來墊在自己脖子下面,“我都困死了,你們兩個讓我躺一下。”
我已經來不及阻止他使用那個枕頭了。
“你到底是來做什麼的?”方曉蘭猛吸了一口煙,架着二郎‘腿’疑‘惑’地望着我。
“有鬼,”我嚥了口唾沫,“那枕頭有鬼。”
方曉蘭半張着嘴,我看到菸圈從他嘴裡飄了出來,當那個菸圈徐徐散盡的時候,方曉蘭開始放肆地大笑起來,笑得手裡的煙都沒拿住掉在了地上。我就那樣看着他撿起煙掐滅在菸灰缸裡。
“好笑嗎?”我問道。
“你是不是最近失眠症又厲害了?你說那枕頭有鬼?什麼鬼?小C嗎?”
“我不知道,總之我覺得有問題。”
不知道爲什麼,我突然想起了那個火車上的故事。
“可是現在米軍不正在用嗎?他睡得可比你香多了。”方曉蘭轉過頭指着米軍。
我也看了過去。
米軍的確睡得很熟,熟得開始發出奇怪的聲音。
呼哧呼哧呼哧。
我想都沒想就抓起桌子上的菸灰缸想朝着發出聲音的源頭砸過去,我什麼也不管了,那聲音實在太噁心了。
方曉蘭的反應很快,他一把就從我手裡搶過了菸灰缸。
“你瘋了?他不就是睡覺磨牙嗎?我睡他上鋪四年都沒想‘弄’死他,你才四分鐘,至於嗎?”方曉蘭一隻手掐着我的手腕一隻手放下菸灰缸,接着一腳朝米軍的屁股踹了過去。
“別睡了!腦袋都差點被砸開了!”方曉蘭怒吼了一聲。米軍嚇得一骨碌從沙發上滾了下來,爬上來的時候他‘揉’着眼睛奇怪地看着我和方曉蘭。
“夠了,老六,我知道你有嚴重失眠症,你肯定是出現幻覺了。我敢保證這個枕頭沒有任何問題,如果你實在不相信,我們一起扔了這個枕頭再去找個心理醫生幫你看看。”
“扔了也沒用,下午、下午你們跟我一起回小C的家,帶着枕頭一起去,我要證實一些事。”我勾着頭雙手抓着膝蓋。
“什麼事?”米軍問。
“嗯,關於小C是怎麼死的。”
當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房間裡安靜了下來,安靜得我們三個好像都是蠟像,安靜得都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了。
米軍撲過來把我從沙發上拽了起來接着又扔在地上。地面上是冰冷的,不過我覺得‘挺’舒服,米軍把大‘腿’壓在我肚子上雙手揪着我的衣領。
“你瘋了吧!你瘋了吧!”
在我看來,雙眼通紅的米軍更像瘋子。
“我們說好一起保守這個秘密的。”方曉蘭就站在旁邊,我擡起頭看着他低着腦袋俯視着我的樣子,無比的陌生。
“我受不了了,我以爲葬禮過後看着他被埋在那一堆黃土裡我會好點,但現在越來越嚴重了。我怕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走到天台跳下去或者拿根筷子****自己的嗓子裡去。”
“聽着老六,那不是你的錯!那是意外,是意外!小C一直都喜歡趴着睡的,他有嚴重的哮喘這也是誰都知道的,我們也告訴過他很多次,那天是他非要很我們喝酒,怎麼勸都不聽啊,所以這不是我們的錯,更談不上是你的錯,你知道嗎?”方曉蘭將米軍從我身上趕走,接着把我拉了起來抓着我的肩膀搖晃着。
的確,那天晚上如果不是玩得那麼瘋,如果不是喝那麼多酒,如果小C沒有趴着睡,如果我沒有因爲失眠爬起來的話。
爲什麼?
爲什麼我會找錯了房間跑到小C的‘牀’上?爲什麼我就那樣暈暈乎乎地躺了下去連被子底下還有個人也不知道?
是我殺了他,我突然想起了火車上的人‘肉’罐頭。
埋在最下面的,就是小C啊。
“要不是我早上起來得早把你拉起來的話還真說不清了,現在不是‘挺’好嗎?大家都認爲小C是喝多了導致晚上哮喘發作死的,這病死人再正常不過了,你幹嗎要和自己過不去?”方曉蘭繼續苦苦勸慰我,事實上自從那件事後他一直在遊說我,用他那張巧舌如簧的嘴,那張經常在主席太作報告的嘴和舌頭勸我。
但是現在我已經聽不到他的聲音了,耳朵裡全部都是呼哧呼哧呼哧的怪音。我的世界只剩一種聲音了,方曉蘭的話在我看來不過是舌頭在口腔內的蠕動,像蛇一樣蠕動。
“等等。”我突然伸出手打斷了方曉蘭,他正說得興起,突然被打斷很不高興,我伸出手抓住他的腮幫子。
“你幹什麼?”方曉蘭很生氣。
“你的舌頭,怎麼可以捲起來?”我驚恐地看着方曉蘭的嘴,他的眼睛瞪得圓圓的,甩開我的手立即找到一面鏡子自己對着看了起來。
方曉蘭背對着我,過了好久才放下鏡子轉過來,他的臉‘色’很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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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我們三個都不能捲舌頭的,只有小C可以。他還很得意。”米軍在一旁顫抖着說。
方曉蘭一隻手按在自己的下巴上然後看着米軍。
“吃過午飯就去小C家。”
那一刻我稍微感覺到輕鬆一些,但是依舊無法睡着。
午飯吃得很豐盛,方曉蘭的‘女’朋友回孃家去了,他從飯店叫了不少飯菜,但是我和米軍都吃不下,三個人喝掉了四瓶啤酒。我以爲可以舒服一點,但只是冰啤酒滑過嗓子的時候稍微有點涼意,沒過多久變成‘尿’排出去後我又覺得煩躁和頭痛起來。
我看着米軍和方曉蘭,他們的臉‘色’也很難看,或許都差不多。小C的家離這裡有兩個多小時,方曉蘭有車,大概一點半的時候我們決定動身起程,當然也帶着那三個黑塑料袋包着的枕頭。
午後的太陽很厲害,我即使拉上窗簾也覺得刺眼。
“要開空調嗎?”方曉蘭在駕駛座上頭也不回地問道。
“不了,開了空氣太糟糕。”我回絕了。
汽車在駛往郊外的路上顛簸着,我覺得剛剛喝下去的啤酒‘混’合着少量的食物在胃裡開始發酵起來。一路上方曉蘭停下來好幾次等我吐完,米軍則蹲在路旁大口地‘抽’着煙,
空‘洞’‘洞’的眼睛無神地盯着自己的眼睛發呆。這條路很偏僻,基本沒什麼汽車經過,我也不知道家裡這麼有錢的小C幹嗎要跑這裡來修一座宅子,難怪他平時週末也不太愛回去,以至於直到大二我們才知道原來寢室裡住着這麼一位非主流的富二代。
汽車飛馳而過,不過後面的路況好了很多,最終我們在四點之前還是到了小C家。
叫‘門’之後接待我們的是小C家的老用人,她似乎有點認識我們,指着我們哆嗦半天說我們是小C的同學,方曉蘭寒暄幾句後讓她趕快去找小C的母親。
“夫人在睡覺,我去喊她。”用人點了點頭轉身走進大宅,並安排我們在客廳坐下休息用茶。
小C家很安靜,整個宅院空氣流通很好,我們坐在客廳裡感覺到一陣涼意,大概過了十五分鐘,小C的母親走了出來。
其實我們只見過她三次,這是第三次。第一次是畢業設計後小C邀請我們來他家玩,他指着這‘女’人說這是他母親,至於父親,小C輕描淡寫地說過世了。
不過我總覺得,這‘女’人作爲母親來說太年輕了。
第二次是在葬禮上,我們匆匆而來,行完禮就走了。我記得那次好像所有賓客都不在,我們三個是最後的客人了,那次這‘女’人穿了一件黑‘色’的素裝,表情談不上悲傷卻非常肅穆,很像是那種舉行莊嚴盛典的主持人一般,高貴不可侵犯的樣子。
“你們怎麼突然來了?爲什麼不事先打個招呼?”那‘女’人面帶微笑看着我們問道。我們三人互相對視了一番後方曉蘭站了出來。
“我們其實是有點事,關於您送給我們的禮物。”
“你說枕頭?”
方曉蘭和我同時點了點頭。
你錯了。”‘女’人嘆了口氣,沉默了幾秒鐘,接着擡起頭來。
“其實這是很早以前小C爲你們準備的,他說要在今年送給你們,但是沒想到突然發病,所以我只是完成他的遺願。”
“他?他一早就準備了這個送我們?”方曉蘭吃驚地提起了手裡的袋子,我也不可置信地看着米軍,這傢伙倒好像什麼都沒聽到一樣低着頭擺‘弄’着手裡的茶具。
“是的,是他準備的,準確地說是他親手製作的,枕頭都是他縫製的,我也奇怪這個孩子爲什麼喜歡做這種現在‘女’孩子都很少會做的針線活。”小C的母親的臉上閃過一抹略帶鄙夷的表情,只是那麼一下而已。
“既然這樣,我們也堅持不想要這個,要不我們把這個三個枕頭還給小C吧?”我站起來說道,這時候方曉蘭和那‘女’人同時看着我。
“還給他?”方曉蘭問,“怎麼還?”
“當然是燒給他。”我面無表情地說。
“你腦袋壞掉了吧?你以爲這是清明中原祭拜啊?你聽過燒枕頭的嗎?”方曉蘭抖動着手裡的袋子嘲笑我。
“我覺得你可能理解錯了,我不知道你們爲什麼突然在這麼快又跑回來拒絕小C的禮物,但我想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這個孩子生前的‘性’格就很‘陰’鬱內向,
但是他又有着超出常人的執着,所以我剛纔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我把他生前經常唸叨的願望告訴你們三人吧。”小C的目前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我和方曉蘭、米軍也不由自主站起來。
願望?
這傢伙有什麼願望可言,坐擁幾千萬資產,哪裡像我們一樣要爲了後半輩子的安逸拼死拼活,他知道什麼叫辛苦、什麼叫勞累、什麼叫忍受,明明纔敢不如自己的‘混’蛋靠着家世背景行賄送禮爬到自己頭上再像使喚狗一樣辱罵自己的痛苦嗎?他永遠也不會了解吧?
“實際上,小C沒有什麼朋友,他畢業後就經常很不開心,我爲他爲什麼,他說自己最高興的日子就是和你們幾個在寢室裡,沒有貧富地位的差別,大家都是同一種身份,
睡着同一種‘牀’鋪、使用同樣的工具甚至在同一個澡堂洗澡,那四年他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和充實感。但畢業後他又回到了以前的孤獨日子,所以他很像邀請你們來這裡住一晚,
後來他爲你們建造了一個和以前寢室一模一樣的房間,像偶爾回味一下在學校的日子,但他一直沒辦法開口,加上你們也都在爲工作生計忙碌,三人同時有空的時候幾乎是不可能,
他每次打電話邀請你們的時候都是興高采烈,但總是因爲某人的拒絕又神情沮喪地把自己關在那間寢室一樣的房間裡。我實在不想看到這麼大的家族生意讓這樣狀態的他來打理,
所以那天特意讓你們來這裡住一晚,結果沒想到他太高興喝酒過多導致夜晚哮喘舊疾發作,本來他是打算讓你們在他親手準備的寢室裡多待幾天,結果沒有機會了。”
“上次來他沒有提到有這樣一個房間啊?”方曉蘭疑‘惑’地問。的確,小C死前的一天好不容易我們三個都有空受邀來這裡,但是他的確沒有提到過建了那樣一個寢室房間。
“他一直在猶豫,該不該告訴你們建造了這樣一個房間,他害怕你們嘲笑他幼稚長不大,沉溺在過去的校園回憶裡,所以他原本打算第二天再告訴你們,結果沒有機會了。”
“所以,這三個枕頭?”我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應該是四個,他縫製了四個,希望和你們三個可以像以前一樣在一間臥室裡度過一個晚上。”那‘女’人終於說了出來。
太他媽荒唐了!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前浮現出小C微微駝着背勾着下巴的瘦弱身體和始終帶着黑眼圈的眼睛像‘精’神病人般喜歡喃喃自語的樣子。這就是他的狗屁願望嗎?還是說不答應的話就這樣纏着我們幾個?
“也就是說我們今天睡到那房間裡,用這三個枕頭就可以了吧?”方曉蘭晃了晃袋子。
“我想應該可以讓這孩子安心離去吧。”
“那好,我們今天就睡那個房間。”我看着方曉蘭堅決的眼神知道他打定主意了,回頭看看米軍,他依然雙眼‘迷’糊。
“隨便吧,能睡一覺哪裡都行。”
“太好了,我吩咐下人爲你們準備晚飯。”小C的母親微笑着朝客廳外走去。
接下來的幾小時我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度過的,三個人在小C家隨便逛逛磨蹭到飯點,吃完晚餐後就閒聊到九點,然後在用人的帶領下朝着那個小C親手佈置的房間走去。
他們家大得出奇,感覺像是一個別墅年,互相之間可以連通,我也不知道繞了多久,終於來到一個房間的‘門’前。‘門’漆成了暗紅‘色’,果然和以前寢室一模一樣,上面還掛着401的寢室號。
“這傢伙是來真的。”米軍感嘆了一句。
打開房‘門’後我幾乎有種時光錯位的感覺,整個房間真的和原來的寢室一模一樣,兩張高低‘牀’,中間的書桌,甚至連牆壁上的貼畫位置都一樣,還有廁所和陽臺,牆角的飲水機,我真的恍若回到了幾年前。
“小C果然是個很細心的人,而且記憶力真好啊。”方曉蘭撫‘摸’着牆上的貼畫說。
以前在學校就是小C睡上鋪,現在我的上鋪則是空空如也。
整理好‘牀’鋪,小C的母親站在‘門’外向我們道晚安。
“晚上最好不要離開,這裡很大,我怕你們找不到房間,如果有什麼事直接拿起牆上的電話就可以了,24小時有人值班。”
果然是有錢人!
說完以後她打開‘門’伴隨着有節奏的高跟鞋聲漸行漸遠,房間裡只有我們三個了。
“睡吧,睡醒了就什麼事都沒了,希望那小子早點安生。”米軍拿出枕頭放在‘牀’上,我看到自己的上鋪也有一個枕頭。
我感覺到嘴裡很乾,因爲我想起了火車上上鋪垂下來的那隻手。
“你們就這樣睡?”我問正在朝上鋪爬的米軍,他疑‘惑’地看着我,接着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那笑聲相當放肆,方曉蘭開始也很奇怪,隨後跟着笑了起來。
“你害怕了?”米軍抹着眼淚說。
我無言以對。
“算了,我睡你上鋪吧,免得你半夜嚇得鬼叫。”米軍吹着口哨穿着短‘褲’打着赤膊走了過來,爬上我的上鋪,將原本放在那裡的枕頭扔到方曉蘭‘牀’上,接着重重地將身體砸在‘牀’鋪上,發出巨大的聲響。方曉蘭低聲罵了一句,將枕頭扔到自己上鋪也睡了。
“熄燈睡吧。”方曉蘭喊了一句,和以前一樣,每次都是他喊出這麼一句後我就跳下‘牀’關燈,接着大家隨便閒聊幾句後就睡覺了。
黑暗之中我無論如何也睡不着,豎起耳朵仔細地聽,卻聽不到那奇怪的聲音了,但是就這樣躺着失眠症卻依舊存在,我腦子裡像放電影一樣過着上次的事情。
如果不是我躺錯‘牀’將趴着睡着的小C壓迫得窒息而死的話,是不是就不會有這麼多事了?
或者說我不喝那麼多酒半夜‘迷’‘迷’糊糊起來小解的話。
總之都太晚了,不知道爲什麼腦海裡總是想起那些大學時代電臺裡聽來的鬼故事,生怕一個翻身就看到方曉蘭原本空‘蕩’‘蕩’的上鋪上突然多出一個人來,但始終什麼也沒發生。
那之後我就這樣時而醒着時而睡過去,有時候自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醒着的什麼時候是睡着的。上鋪傳來米軍的鼾聲,我很嫉妒他這樣也能睡着,不知道方曉蘭睡着了嗎,不過起碼我沒聽到他像我一樣的嘆息聲和翻來覆去‘牀’鋪發出的嘎吱嘎吱的聲音。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總之在這種情況下人對時間的判斷誤差很大。我最終還是醒了過來,但卻如何也睡不着了,或者說畏懼熟睡過去,就好像小C那樣趴着一睡就再也無法起來了,所以我決定哪怕冒着被這兩人責怪的風險也要喊他們一起熬到天亮算了。
我正要開口,卻聽到對面的下鋪傳來方曉蘭重重的嘆息聲。
“講故事吧。”他在黑暗中建議,我立即附和,但是上鋪卻傳來如雷鼾聲。
“別裝了,我知道你小子沒睡着。”方曉蘭喊道,果然米軍笑了一聲。
“將就講吧。”
“你們聽過財主和三個朋友的事嗎?”我第一個說。方曉蘭和米軍沒有吭聲,我便開始敘述在火車上聽來的故事。
靠着不完整的記憶我好歹還是講完了,實際上這個故事並沒有結束,但我也只是知道這些而已,我說完後過了片刻方曉蘭才奇怪地問。
“完了?”
“是啊,感覺沒有完啊?”米軍也說。
“我也是聽來的,就知道這麼多。”我老實回答。
“其實我也聽過一個類似的故事,但好像和你的不太一樣。”米軍吸了吸鼻子。
我和方曉蘭同時表示讓他說,米軍清了清嗓子,在一片漆黑之中我聽到他那帶着磁‘性’的聲音響了起來。
“其實前面嘛也和你差不多,關鍵在於那財主怎麼死的卻不同。我聽說的是三個朋友本來是去財主家做客,年輕的財主拿出了很多自己的珍藏給他們觀看,三人之中其中有一
個動了歹心,暗自記下了財主存放寶物的地方,也就是財主自己臥室裡的櫃子。於是半夜他悄悄爬了起來跑到財主的房間裡偷盜,結果沒想到在拿東西的時候驚醒了年輕的財主,
結果兩人在爭鬥之中小偷失手殺死了自己的財主朋友。非常害怕的他很擔心此事被揭穿,於是將他翻轉過來趴在‘牀’上接着逃回了自己的房間,回到房間後卻發現另外的兩人也醒了
過來,結果看到了他手裡的寶物,其餘的兩人也動了歹心。於是三人又返回到財主的房間想再取一些,不過之前的那人並沒有告訴同夥財主已經死去所以他以爲這次去會很容易,
加上拖這兩人下水也算有個幫手,可是奇怪的事發生了,當他們走進財主的房間打算偷盜的時候,一點聲響卻又將按理原本死去的財主驚醒了!於是三個人驚慌失措,
一個按住手,一個按住腳,而之前的盜賊則驚恐地按住財主的口鼻,他就那樣眼對眼地看着財主的臉,看着那雙瞪圓的眼睛在黑暗之中僅有的從窗口處‘射’進來的月光下慢慢失去光澤,那人害怕極了,他彷彿看到財主對自己喊道:“你殺了我兩次,你殺了我兩次。”
米軍的聲音越來越慢,越來越慢,就好像按下了慢放的磁帶,我感到一陣眩暈,如果不是在‘牀’鋪上我或許會整個人栽倒下去。
“我說米軍,聽說你賭博輸了不少錢吧?打算炒股又借了高利貸,老婆也跑了對嗎?”方曉蘭突然問米軍。
米軍沒有回答。
“我也聽說了,你最近爲了人事調動四處走動,還要和你‘女’朋友結婚買房。對了,你那雙職工的爸媽拿不出這筆錢吧,要是你‘女’朋友跑了,你哪個對你升官有影響力的岳父也就跑了吧?”
米軍反‘脣’相譏道。
“哈哈哈。”方曉蘭大笑起來。
“嘿嘿嘿。”米軍也笑了起來,兩人的笑聲‘交’織在這個狹小黑暗的房間裡就好像兩條蛇從我腳心處蜿蜒攀爬而上。
“都他媽閉嘴好嗎?睡到天亮就走人!”我再也無法忍受了,用力握緊拳頭在‘牀’沿上吹了一下,房間立即安靜了。
時間的流動再次變得粘稠緩慢起來,後半夜我似乎勉強睡着了一會,然而我又聽到了那熟悉的怪聲。
呼哧呼哧呼哧。
就在房間裡,就在我耳邊,但我不知道在什麼地方,似乎是在各個角落,包圍着我。
我閉着眼睛對着方曉蘭的‘牀’,但最終還是轉了過來,當我慢慢睜開眼睛的時候生怕看到方曉蘭的上鋪多出一個人。
問題是結果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非但沒有多出一個,方曉蘭也不見了。我立即清醒過來從‘牀’上下來,擡頭看了看上鋪,米軍倒是還在,背對着我睡的正熟。
方曉蘭呢?
我轉過頭去在飲水機那裡拿了個紙杯倒滿水一口氣喝下,覺得舒服多了,我朝陽臺看去的時候才發現方曉蘭正趴在那裡。我‘揉’着眼睛走了過去,發現他正在‘抽’煙。
“想心事?”我怕了怕他的肩膀。
“沒什麼。”方曉蘭勾着頭眼睛發直地看着下面,我也看了看,黑漆漆一片。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我把手放在他肩膀上,我感覺到從手心裡傳來的是他身體微微的顫動。
“其實,不是你喝醉了酒壓死的小C。”方曉蘭把煙狠狠地掐滅,接着咬了咬自己的下‘脣’低聲說道。
“你什麼意思?”
“你還記得那天喝醉後小C帶我們去看他房間的保險櫃嗎?他真的醉了,他以爲我們和他一樣,對那些‘花’‘花’綠綠的紙毫無感覺可言,
他從小接觸那些東西就像我們從小接觸的是畫片或者報紙折出來的玩具那麼普通。可我們不同,我當時就酒醒了,我被震撼了,真的,我從小到大根本就沒看過那麼多黃金和現金,
在電視裡看到和那麼近距離看到根本就是兩種概念,你知道嗎?”
我看着臉部扭曲的他,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我知道你當時是真的喝醉了,你還記得小C說什麼嗎?他說‘我的就是大家的,我們四個是一輩子的好朋友,我什麼也沒有,只有這些東西,如果你們誰要缺錢只要說一聲就行’。還記得嗎?”
我依稀間好像記得小C這麼說過,卻又模糊了。
“對,他是很大方,但是那是喝醉了酒的事,誰會把醉話當真?何況借多少我們也要還,他壓根和我們是兩類人,他太天真了,真的,其實我也沒打算去偷他的錢,
我只是拿一點而已,反正他也不會去數,他家有的是錢對嗎?”方曉蘭一邊說一邊充滿祈求地看着我,我知道他想從我這裡得到證實,證實他做的是合乎情理的,是對的。
我沒有說話。
“是你殺了他?”我只是這麼問了一句。
“我沒殺他,我去的時候他已經死了,不管你信不信,他已經死了,我覺得是米軍乾的。”方曉蘭說。
而我則充滿懷疑地看着他,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相信眼前這個所謂好兄弟的話了。
“也就是說,是你們把我?”我絕望地對着方曉蘭問,方曉蘭不敢看着我,不安地擺動着腦袋。
“對,是我和米軍建議把喝的爛醉上了廁所回來的你背到小C房間裡然後壓在他身上的。”
“你個王*八*蛋,幹嘛要這麼做?”我壓低聲音怒吼着。
“我們三個一起來的,小C死了誰也脫不了干係。你必須要和我們捆在一起,否則的話,我怕你會告發我們,我是隻一時喝醉酒昏了頭而已,我有遠大的前程,我不能就這樣被抓緊去坐牢。”方曉蘭的語速很快,一臉的懇求和驚慌的表情我從未見過。
“所以你們就眼睜睜看着我受良心譴責?”我幾乎快要哭出來了,我不知道這段時日子是如何過來的。
“我也不知道,你別問我,我告訴也是不忍心看你變成這個樣子,什麼枕頭、寢室,什麼死不安寧,都是鬼扯的。明天一大早我們就離開,你也不會有事了,至於錢我也沒拿,全部放回去了,這事就當從來沒發生過,爛在肚子裡行嗎?”方曉蘭拍了拍我的肩膀。
“到底是不是你殺的?”我拍開他的手。
“也許我把你牽扯進來不對,但我發誓我去的時候小C已經死了。”方曉蘭的樣子不像說謊,但是最爲一個在官場上‘混’跡的人我該相信他嗎?
“不行,我得去叫醒米軍,我沒辦法相信你。”我轉過身朝寢室走去。
方曉蘭突然拉住我的胳膊,他的力氣很大,攥得我很疼。
“你說什麼?”我轉過頭看到方曉蘭背對着黑‘色’的天空瞪着眼睛盯着我,像貓頭鷹一般,胳膊上的汗‘毛’都一根根豎立了起來。
“叫醒米軍啊。”我又重複了一句。
“米軍不再‘牀’上,剛纔起來他說沒煙了,打了個電話後就跑出去了。”方曉蘭說話的聲音在哆嗦着,手臂也在哆嗦。
透過淡藍‘色’的陽臺‘門’上的玻璃,我看到自己上鋪躺着的傢伙慢慢從‘牀’上坐了起來。
方曉蘭拉着我朝後退着,知道身體緊緊壓在陽臺的欄杆上。
“那是什麼東西?”我很勉強才聽清方曉蘭說的話。
但是我實在沒辦法回答。
因爲我清楚地聽到從寢室裡,從那張‘牀’傳來了越來越大聲的呼哧呼哧的聲音。
就在此刻我終於記了起來,一直有哮喘的小C每次發作厲害的時候就會發出這種蕾絲風箱破掉的鼓風聲。
我和方曉蘭就這樣背對着陽臺,‘牀’上的傢伙也就那樣坐着一動不動,不知道僵持了多久我才感覺到全身被戶外的冷風吹的冰冷發麻。
嘎吱,‘門’突然開了。
“靠,總算接到一包煙,這地方也太大了,找半天。”
我聽到了米軍的抱怨聲。
“喂,你們站在陽臺上幹什麼。”他站在自己的‘牀’邊衝我們喊着,我則長了張嘴什麼也說不出來。
我看到‘牀’上的傢伙又慢慢躺了下去後才感覺身體鬆弛了下來,一下子癱軟了下去。
米軍拿着香菸走了出來,奇怪地看着我們兩個。
“別裝了,我剛纔把所有事都告訴老劉了。”方曉蘭一頭冷汗,氣喘吁吁地對米軍說。
“說就說了吧,我早說了直接告訴他得了。”米軍一臉的輕鬆。
“是不是你殺的小C?”
“不是。”
“那天晚上都喝的爛醉,我們三個的房間離他臥室不遠,誰知道哪一個半夜爬起來過去殺了他?”方曉蘭嘀咕了一句。
“再說了,我幹嗎要啥他,我是很缺錢,但沒必要殺人。”
“我過去的時候小C已經死了。對了,雖然說後來是我和方曉蘭擡着老六你過去的,但誰也說不好一直睡眠不好的你是不是有夢遊什麼的,跑過去無意間壓死了小C也說不定啊,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天曉得。”米軍點燃了根菸,一甩手把火柴扔了出去。
“我們該告訴他媽媽。”我說。
“你最好不要這樣,否則我們三個都脫不了干係。明天早上離開這裡吧,就當做什麼也沒發生過,你那純粹是心理問題,趕快睡吧。”
米軍幾口就將煙‘抽’完接着伸了個懶腰返回自己的上鋪。我和方曉蘭對視了一下也只好回到‘牀’上。躺在下鋪的我聽到上面米軍躺下來發出的聲音,
依稀想着的是剛纔看到的‘牀’上坐起來的那人的畫面,說老實話那身形的確很像小C。
我們三個在接下來的時間都沒辦法入睡,只好有一搭沒一搭地先聊着,知道天變成魚肚白趕緊起‘牀’離開了那間像極了寢室的房間。
“看你們的樣子好像睡得不是太好。”小C的母親將我們送到‘門’口時說了一句。
“洗完成了他的願望吧,至於枕頭我們還是不要了。”方曉蘭將裝着枕頭的塑料袋遞給她。
“既然是小C給你的禮物,我覺得你們還是收下吧。”她笑了笑記者轉身走進了屋子。
早晨的空氣很好,回去的時候我依舊坐在前排一身輕鬆,也沒有來時的那種煩躁和嘔吐感了。
從後視鏡望去,米軍的‘精’神卻很好。
“小C到底怎麼死的?”一路沉默了許久,我還是說了出來。
“我也聽過一個故事,你要不要聽聽?”方曉蘭說。
“說吧。”我和米軍一齊回答道。
方曉蘭講的也是年輕的財主和三個朋友的故事,只不過他的故事裡多了一個人財主的繼母。
“那晚第一個朋友偷偷潛入了房間裡驚醒了財主,接着將他打暈後離開了房間,這個時候路過的繼母發現了這事,於是他走了進去。繼母窺視着繼子巨大的財產,
於是順手牽羊用繼子的枕頭將他活活捂殺,回到住處的朋友驚慌失措的樣子正好引起另一個人大懷疑,於是第二個人也來到房間,結果正好看到做賊心虛的繼母從財主房間裡跑出來。
這人進去之後纔看到財主的屍體,他不敢久留打算離開的時候卻看到財主臨死前緊緊握着自己的枕頭。也就是說,被朋友背叛、親人憎恨的他在痛苦的窒息中死亡的時候一直看着的就是那白‘色’的枕頭。”
抱着枕頭的我聽着方曉蘭的話,不知道爲什麼感覺袋子裡的枕頭越來越重。不對,應該是在慢慢蠕動纔對。
呼哧呼哧呼哧,從袋子傳來這種聲音。
黃‘色’孤獨的馬路一直朝前延伸,彷彿根本看不到頭。
下巴處感到一陣‘潮’熱,像有人對我呼出熱氣一般,我低下頭,看到袋子口一團黑‘色’的‘毛’茸茸的圓形無題慢慢爬了出來。
呼哧呼哧呼哧。
小C臨死前喘不過氣發出的就是這種聲音吧。
汽車猛地一震,我感覺到身體朝一邊傾斜得厲害,接着頭部重重地又撞在了車‘門’的窗戶上,旁邊的方曉蘭拼命握着方向盤但是車體還是飯了起來掉了個個摔在了地上。
我不知道剛纔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我知道我們發生了車禍,而且是在這條根本好無人煙的公路上。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劇痛刺‘激’的我醒了過來。車體的金屬完全變形將我卡在了一個狹小的空間裡,脖子處一陣溼熱,有粘稠的液體從上面流了下來,起初以爲是汽油,後來一陣腥味才感覺到那是血。
我全身可以動的只有脖子了,在我下面還卡着一個人,以趴着的姿勢臉埋在從所料帶裡掉出的枕頭裡,我的鮮血和從我上面滴落的鮮血把白‘色’的枕頭染得鮮紅刺眼。
“還好嗎?米軍!”
我以爲下面那個是米軍。
可是當我看到散落在臉部旁邊的碎玻璃的時候,才發現在我上面卡住的一張臉纔是米軍的。他的半張臉全部毀了,血正是從那裡滴落在我脖子上的,而在米軍上面趴着的卻是方曉蘭。
也就是,按理我應該是最下面的那幾個。
呼哧呼哧呼哧。
急速的喘息聲從我身下的那個趴着的人傳了過來。
我知道那是誰了。
呼哧呼哧呼哧,他的臉慢慢地轉動着,像上滿了發條的玩具娃娃,只是轉動的速度慢極了。
原來,這纔是你的願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