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目
劉鷹飛是劉家三代獨傳的少爺,還沒出世的時候,爹媽就盼着他光耀門楣,給他起了個好名字。鷹者,嘯傲長空之王者也。名字是好名字,可惜的是,劉鷹飛一生下來就是個睜眼瞎。就算鷹是空中王者,要是瞎了,不要說笑傲長空,根本飛也飛不起來的。
劉家少爺因爲眼盲而行動不便,自小便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養得跟深閨的女兒家一樣。庭院深深深幾許?分明是困坐愁城,無限淒涼孤寂。
劉家二老看在眼裡,痛在心裡。這打小也不知道爲他請過多少名醫,熬了多少湯藥,可是就是不見好,不過是百忙活罷了。等到劉鷹飛十八歲那年,據說有一位王神醫妙手回春,包治百病。
劉家花了重金請王大夫過來。王神醫望聞觀切了一番之後,直搖頭說:“公子這眼睛是孃胎裡帶出來的病,用一般的法子怕是治不好了。”
這分明是話中有話,一般的法子是治不好了,那還有不一般的法子啊。
“大夫但說無妨,只要有法子,我們家一定盡力辦到。”可憐天下父母心,劉老爺和劉夫人齊聲苦苦哀求。
“吃什麼補什麼,鷹的眼睛是極好的,只要活活剜出鷹的眼睛,保留了精華靈氣,公子服上九九八十一天,就能視物了。只是這法子有點貴……”王大夫這才吞吞吐吐地說了出來。
“沒事沒事,我們吃。”劉氏夫婦喜出望外,激動不已。
吃就吃唄,怕什麼劉家是大富之家,難道還在乎花這點錢?
每日,一百隻鷹的眼睛,盛了滿滿一盤。犀利的眼睛,活生生剜出來的眼睛,還帶着粘稠未乾的鮮血,慘不忍睹的,分明是那天空王者死不瞑目的怨靈,死死盯着劉鷹飛看。
可是劉家少爺既然是個瞎子,眼不見爲淨。他面帶微笑,一顆顆的吞吃入腹,貪婪而執着。那異樣的腥臭苦澀在他口中嘗來都是難得的美味。這是他的靈丹,他的妙藥。他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上面了。
都說有希望比沒有好,可是等待和希望原來都是那麼折磨人的事情。
在黑暗中苦苦等待,終於等過了煎熬一般的九九八十一日,劉鷹飛看見了。
看見可真好呢,藍天,白雲,紅花,碧草,五彩繽紛的,什麼都新鮮,什麼都好看。再也不是二十多年來那一片單調而絕望的漆黑。劉鷹飛忍不住喜極而泣,這個世界在晶瑩的淚光中看來更是分外美麗可愛。
父母和下人都體會到他狂喜的心情,讓他一個人好好地看看這個世界。
他正在陶醉的欣賞,突然,兩隻鷹呼嘯着向他飛來,他的雙眼被啄個正着。
粘稠滾燙的鮮血不斷從劉鷹飛的眼睛裡涌出,一片熱辣疼痛,他重新回到了死寂的漆黑深淵裡。可是已經見過了光明的美妙,這無邊的黑暗就變得比原來更加絕望可怕。
劉鷹飛右手捂住眼睛,左手在黑暗中摸索着,拼命想要逃,這是求生的本能。他在拼了命的逃命。
鷹,無數的鷹,鋪天蓋的地,它們哀嚎着,似一朵索命的烏雲一般惡狠狠地壓了過來。有力的翅膀使勁拍打着,帶來凜冽的寒風。
劉鷹飛怎麼逃的掉,怎麼逃的出復仇的這天羅地網?這是刻骨的恨,血債血還,它們今日來討還公道。
天空的王者落了劉鷹飛一臉一身,剝他的皮,抽他的筋,咬他的肉,喝他的血。
血腥味在四周濃烈地迷漫開來,天性嗜血的猛禽聞到這香腥的誘惑,更加兇狠瘋狂。
它們帶來了真正的腥風血雨。
劉鷹飛的皮,劉鷹飛的肉,落在地上化作一隻只的眼睛,鮮血淋漓的眼睛,犀利的眼睛,慘不忍睹的,分明是那天空王者死不瞑目的怨靈。
最後,只看見一具空洞的骨架,沒有了血肉,森森白骨依然維持着痛苦掙扎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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