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衝本是要留周全一起喝酒的,但可惜周全還是沒有空。從昨天晚上開始,就有一些隊員的家人找到山上來了,估計今天可能會更多。
大過年的,家人上山倒沒什麼,反而可以穩定軍心,但現在最大的問題是,這幫人的身份太尷尬了,一色的土匪出身,雖然基本上是鎮海山區的人,但鎮海山範圍太大了,要想全部瞭解他們的底細,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周全最擔心的是會有別有用心的人夾在探親的隊伍裡混進來,要是再搞出點什麼事情來,那就麻煩了。
周全解釋了幾句,張衝只能嘆了口氣,道:“看來咱兩個真沒有酒緣啊!”回頭叫過光頭強將紅包拿來分給大家。張衝的紅包沒有鄧玉孃的美觀,但勝在實在。周全的那份最多,裡面裝了一錠十兩的銀元寶,其他的都是五兩的銀元寶,大家拿在手裡,一掂就知道分量,一齊上前上前謝過了大老爺,便又急急地回林場去了。
送走了周全,鄧玉娘也將前面的事情應付完了。二人合計了一下,一起去劉家寨裡轉了一圈,給老族長、村長並幾個耆老拜了年,直到中午纔回到山莊裡。
剛剛坐下喝了口水,張衝便吩咐光頭強備馬。鄧玉娘怪道:“馬上就吃中飯了,備馬做什麼?”張衝道:“反正也沒有胃口,飯就不吃了,我去別業那邊轉轉。”鄧玉娘攔住他道:“這大過年的,就算是不想吃,也得做做樣子。好歹吃一口,過會我陪你一塊過去,老戴他們的家人都來了,我不出個面,也不合適。”
張衝暗暗叫苦,隨口嘟囔了一句,“哪兒都有你。”鄧玉娘沒有聽清,便問:“你說什麼?”張衝知與這種女人沒有理講,真慶幸她沒有聽清楚,不然又得嘰嘰歪歪吵半天,只能笑着應道:“我說那樣太好了。不過,別業離這兒太遠,你辛苦了。”鄧玉娘很大度地笑了笑,自我感覺良好的道:“你也不用過意不去,都是咱們商行的事,說不上辛苦。”轉頭又對光頭強道:“讓別人去備車吧,你今天也跟着我們一起吃,吃了飯咱就走。”
屋裡的丫頭下去傳話,又有人進來安了桌子,幾個丫頭正在擺放杯箸,就聽外面有說話聲,畫眉跑到門口看了一眼,回頭道:“是戴大叔他們到了。”
張衝聽了,急忙起身迎了出去,戴敬幾個便已經到了門前,見張衝出來,大家齊嶄嶄地在門口跪了。張衝急忙將戴敬拉起來,對大家道:“都是自家兄弟,哪有行這種禮的道理。”又拱手向着衆人作了一圈揖,“過年好,給大家拜年了。”
大家又跟着還禮,戴敬便道:“剛纔見門口備着車,老大有事自去忙,我們就是過來拜年,沒有別的事,這就回了。”
張衝笑道:“我有什麼忙的,正準備到別業去看你們,沒想到你們卻先來了。快快進來,咱們好好喝一杯。”
鄧玉娘這時也跟了出來,大家又相互拜了年,這纔回到屋裡,重新按次序坐好,開懷暢飲起來。酒至半酣,劉財又跑進來,道:“門外來了一個自稱是興隆酒店東家的,過來給大老爺過年。”說着,便禮單呈了上來。
張衝看了看,禮單上寫着野雞一百隻、野豬二十頭、野兔一百隻、鹿舌三十條,熊掌十對,榛、鬆穰各二口袋,另有狐皮二十張,熊皮五張,虎皮兩張,俱是山中所出的特產。再看下面的名字,落的是王越,心中不禁一楞,看了看大家,將禮單扔給尚誠,問道:“這個王越是什麼人,你們誰認識?”衆人一齊搖頭,道:“這個名字沒有聽說過。”
山莊可是自己的主場,現在手下的幾員悍將又都在身邊,張衝的底氣十足,便是天王老子來,又能奈我何?更何況人家是來送禮的。“請他在前院稍候,我隨後就到。”張衝吩咐完,換好了衣服,帶着戴敬等人往前院裡來。
進了屋,戴敬突然上前一步,指着來人,驚道:“怎麼是你?”梅善也從後面跳起來,撲過去摟住那人的脖子,笑道:“原來是你,你叫王越啊,往日裡我只知道你叫病狼。”
張衝打量了一下這個人,大約二十七八歲的年紀,中等身材,精幹結實,黃麪皮,兩隻眼睛精光亂閃,一看就是個精明強幹的人。“怎麼你們都熟嗎?”張衝見戴敬等人和他親熱的樣子,笑着問道。
戴敬指着那人道:“他是我們驍騎衛突擊營裡的校尉,別看長得瘦,打起仗可猛得很,人稱病狼。和單朋是結義兄弟,我們以前經常在一起喝酒。”
那人也趕緊掙開梅善,上前行了個禮,道:“單朋大哥本是應親自過來給老大拜年的,但他的身份不合適露面,特差了小弟來給老大磕頭。”說着納頭便要拜,張衝哪能容他跪下,急忙拉住他道:“大家都是兄弟,不必如此,回去也給單兄弟帶個好,說張衝給他拜年了。”接着便安排人,將酒宴移過來,一起坐下吃起酒來。
接下來的幾天,進莊拜訪的人越來越多,有附近村子的鄉紳,也有鎮海山區做生意的富豪。張沖年前在劉家寨門前一戰滅了山裡絕大部分的土匪,威名早就揚了出來。大傢俬下里一打聽,聽說張衝竟然是河州張氏的子弟,特別是那些走南闖北做生意的,誰不知張家的厲害,都想過來結交,現在趁着過年,正好上門混個臉熟,搭上點交情總不是件壞事。
來的都是客,多個朋友多條路,對於上門的,不管什麼來頭,張衝都是笑臉相迎,熱情款待。大家見張衝雖然年紀不大,但處事老練,爲人謙和,都是讚不絕口,這大家出來的,就是不同凡響。
一直鬧到初五,山莊才安靜了下來。張衝便對鄧玉娘說:“待要走,三六九,明天正好是初六,你也該回家看看了。”鄧玉娘見張衝沒有陪她回去的意思,心裡難免有些失望,嘆了口氣道:“其實不回去也沒有什麼的。”張衝卻不同意,畢竟一個姑娘家,跟着自己出來這麼久,人家的家人怎麼會不惦記?鄧玉娘見張衝主意已定,也只點頭答應了。
兩人剛剛商定此事,毛豆便進了屋,道:“我看這邊的事也忙的差不多了,易安城裡的各處還是需要再走一走的。”鄧玉娘點頭道:“是有這個必要,我看咱們還是眀天一起回易安吧。”張衝搖頭道:“你還是先回家吧,快去快回,十五之前趕回來,再去走動也不算晚。”
張衝親自爲鄧玉娘準備了禮物,滿滿的裝了三輛大車。從山莊到黑泉鎮,坐馬車只怕得三五日的路,張衝放心不下,便讓戴敬回別業坐鎮,讓甄信和梅善帶着五十個人護送鄧玉娘回去,只把尚誠留在了自己的身邊。
啓程的吉時是鄧玉娘挑的,鄧玉娘不想這麼麻煩,但張衝死活纏着她算一算,只說大過年的,怎麼也得討個好彩頭。
張衝一直將鄧玉娘送出了鎮海山,到了岔路口,兩下分了手,鄧玉娘自回黑泉,張衝帶着尚誠、毛豆和小六兒則直奔易安城。
守城的官兵正好是年前跟着護送張衝的那隊,見他進了城門,紛紛上前給他拜年。張衝跳下馬來,一一與衆人招呼了,毛豆則很適時將紅包塞到大家的懷裡,衆官兵歡天喜地的將張衝迎進城來。
易安城雖小,但怎麼說也是縣城,比山凹凹裡的劉家寨熱鬧了不知道多少倍。剛過了年,許多店鋪都沒有開業,只有茶樓、酒家、賭坊、青樓的生意火得了不得。大街上人來人往,挑着擔子,推着小車,賣各種零食小吃,雜耍玩意的小販們賣力的大聲招呼着,易安城裡沉浸在一片歡樂祥和之中。
不覺到了張府前,大家下了馬,只見大門上面貼着“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茂盛達三江”的大紅春聯,一看就是出自小金之手。
大門沒有人值守,也沒有人出來迎接,毛豆只好自己將大家坐騎歸攏了,牽到後門去了。張衝帶着其他人,從側門進了,直到了垂花門前,都沒有見到一個人。
張衝皺了皺眉頭,停住了腳步,卻聽見院裡有狗子的笑聲,並鞭炮的聲音。“這個老二,搞的什麼名堂。”張衝象是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邁步朝院子裡走去。
進了門,轉過影壁,就看到狗子頭帶員外帽,身上穿了件黑狐狸尾翻毛的褐色袍子,揣着手,咧着大嘴,正在看幾個小廝放炮。
“石爺這年過得好啊。”張衝笑着大聲對狗子道。
狗子看得入神,猛聽有人叫他,嚇了一跳,回頭一眼看到張衝,樂地跳起來,跑到張衝的身邊,拉着他的手道:“大哥,你可來了,我還以爲你把兄弟給忘了呢。”
“你小子,不來看我也就罷了,還倒挑起我的不是來了。”看着狗子一臉興奮的樣子,張衝什麼脾氣也沒有了,不管外面穿着什麼,但裡面還是他那個沒心沒肺的傻二弟。
“依着我,早就想跑去找大哥過年了。”狗子突然壓低了聲音,湊到張衝的耳邊,小聲道:“嫂子臨走的時候交待了,要我好好看門,我要跑過去,讓她看見,還不得弄死我。對了,她來了嗎?”狗子這纔想起鄧玉娘來,有些驚慌地往張衝身後望去。
“放心吧,她回黑泉了,一時半會且回不來呢,你就可勁地造吧。”張衝忍不住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