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早在起草平板玻璃的“加盟”契紙之時, 石詠就已經將前前後後都想過了:他們眼下所建的這座玻璃廠,並不打算只做“平板玻璃”這一項。確切地說, 他想把十三阿哥的這間玻璃廠, 做成研發各種玻璃產品的基地。

反而九阿哥這樣財大氣粗, 要人有人, 要商路有商路的,特別適合作爲玻璃產品開疆拓土的急先鋒。

石詠心想:也不知九阿哥曉得了自己的心思之後會作何感想。但是爲了安全起見,他這點兒小心思, 是絕對不打算在九阿哥面前稍露一二的。

沒過兩天, 石詠就將玻璃廠新制的“煤油燈”給十三阿哥送來。

以前他在研究院工作的時候,養成了逛舊貨市場的習慣, 自然少不了見到各種形狀、各種式樣的煤油燈。這種燈具距離現代人的生活已經很遙遠。但是它在電燈普及之前的很多年內, 都充當了主要的夜間照明工具。較之這個時空里人們使用的燈具,煤油燈擁有相對比較科學的燃燒方式和數倍於老式油燈的亮度。同時這油燈外面罩着的一層玻璃燈罩則使其擁有防風防水的特性, 使這種油燈的使用避免了天氣因素的干擾。

在石詠看來, 這種燈具, 比這時空裡所有的燈具都要更先進些。可是他百密一疏,等到將燈製成了纔想起來,眼下市面上根本沒有煤油, 各家各戶點燈的大多是用素油, 也有用酥油的。所以石詠即使製出了煤油燈形狀的物事,也不能叫做“煤油燈”,只能叫做“油燈”。

饒是如此,這盞燈放在十三阿哥和薛蟠賈璉三人面前, 已經足以震撼這三人了。

這隻煤油燈的基座和燈頭是銅製的,基座裡有容器用來盛放燈油,而燈芯則從銅燈頭裡穿出來。燈頭旁邊還有一個旋鈕,可以將燈芯調進調出,控制燈芯的長短,從而控制燈芯的亮度。

石詠將燈油灌進基座,扣上燈頭,隨即借了火點燃燈芯,再將外面一隻梨形上小下大的玻璃燈罩扣在的基座上。

隨着燈芯越燃越旺,這隻油燈在十三阿哥的外書房裡大放光明。十三阿哥又驚又喜,連忙命人將屋內所有的油燈都熄了,衆人齊齊盯着這一座油燈,一起感嘆:“的確是比尋常油燈亮上不少!”

石詠則伸手,一調那旋鈕,這燈的亮度立即減暗,黑漆漆的屋子裡只餘一燈如豆。待他再將那旋鈕反過來一轉,燈立即又大放光明,照亮了一屋子的人興奮的面孔。

“茂行,你這是……這是怎麼想出這主意的?”

十三阿哥撫案感嘆。

石詠面不改色,說:“十三爺還記得我提到幼時見過的那名廣州工匠嗎?我曾經在他那兒見過這東西,據說也是洋人帶來的機巧玩意兒。那時頑皮,曾經把人家的東西拆下來看過,覺得好生神奇。”

他將一切巧思的“起源”都推到了那位“莫須有”的廣州工匠身上,並聲稱是西洋舶來品,這根本沒處查證。再者,另一個時空裡,煤油燈本來就是西洋舶來品,這樣一說,他也算是對知識產權保有了一定尊重的吧?

“但如今,咱們自己能造玻璃了,我回想起來,便覺得這油燈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找個銅匠,再加上咱們的玻璃廠,就能做出來。”

這具煤油燈,就是石詠找了當年在紅線衚衕的老鄰居銅匠李大樹,給他畫了基座和燈頭的圖樣,李大樹自己琢磨琢磨,敲敲打打一陣,便做出來了。

“只是有一件遺憾,”石詠想起來還是覺得煩惱,“當年那名廣州工匠曾經提到過,這東西叫‘煤油燈’,還說過煤油是一種從……叫做‘石油’的東西里提煉出來的特殊燃油,燃燒起來不會有煙,可是咱們的燈油……”

石詠說着一指。

衆人果然只見那玻璃燈罩之中隱隱約約有黑煙上升。這就是油質不好的弊病了,燃燒不完全,這燈燒久了之後燈壁上就會留下一層黑糊糊類似焦油的物質,很難清洗。除此之外,這種燈也需要頻繁地剪燈芯,總之沒有煤油好用就是了。

石詠說起這事,十分無奈,他一個學工藝美術的,又沒學過化學,要他再想辦法煉出煤油,那便是十二萬分難爲他了。

好在石詠另有對策,他打算將這種燈的燈罩都做成統一規格的,回頭燈罩糊黑了不能用,就再買一個新的換上就是。至於燈芯的問題麼,就只能讓使用者自行克服了。

豈料薛蟠支起耳朵:“石兄弟說什麼?煤油?”

石詠對薛蟠並不抱什麼希望,他有很大的把握,確知“煤油”不會在這個時間點出現。

哪知薛蟠說:“我家跑廣東商路的管事昨兒個剛回來,倒真是帶了一罐子,說什麼叫‘燈用煤油’的,點燈極好。我要不要拿來給你看看?”

石詠一下子睜圓了眼,點頭道:“要!”

他雖然對石油化工並不熟悉,但卻知道煤油是分成各個等級,“燈用煤油”只是其中一種,所以這是……有真的煤油用了?

薛蟠當即命長隨回薛家,將那一罐子煤油取了來。石詠則將早先燈座裡盛着的燈油倒掉,將燈座擦乾。

一時薛家的煤油送到,石詠聞了聞味兒,便點點頭:“就是這個煤油……就是當年那名廣州工匠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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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換過一條燈芯,重新裝上燈座,將燈點燃,這“煤油燈”立即亮亮堂堂地燃起來,只有一點點無色的煙氣,顯得油質非常優良。

石詠輕輕地吁了一口氣。實在是沒想到薛蟠家的管事竟幫他圓了謊,從廣東帶來的燈用煤油,將他此前編造的那個廣州工匠的故事,圓得天衣無縫。

不過,更教石詠興奮的是,從此以後,這“煤油燈”可以堂堂正正地叫“煤油燈”了,燈具美觀,燃料先進,在這個市場裡,誰還能與他競爭?

十三阿哥等人看着獨自坐着傻樂的石詠,也是忍俊不禁。

“文起,”十三阿哥問薛蟠,“你可知這‘煤油’,是廣州自產的,還是自海外舶來的物事?”

薛蟠卻不知,只回頭看着他家那位管事。

這是位在薛家當差當了好些年的老管事,極會看人眼色的,當下恭恭敬敬地彎腰答了:“回十三爺的話,是廣州自產的。聽說這家在廣州附近設了作坊,從海外進口一種叫做‘原油’的油品,在那作坊裡煉化,產出各種油,這‘煤油’,只是其中一種。”

石詠聽了,一疊聲地問:“可知對方主家姓甚名誰,作坊規模有多大,每年出產幾何?這樣一匣子油,價值幾何?……”

他激動之下,問題像連珠炮似地問出了口。

有了煤油之後,他的煤油燈何愁沒有銷路?

薛家管事立即感到難以招架。他得了那一匣子“煤油”,也只是圖個新鮮,帶給主家見識見識的,哪曉得到了石詠這兒變這麼重要了?

“這個……石爺所問的這些麼,小人還要命在廣州的人打聽一二。不過小人知道,這作坊的主家,姓傅。”

石詠一下子握住了拳,差點兒脫口而出:“可是叫做傅雲生?”

可是話到口邊,陡然想起這傅雲生原本是內務府的官員,十幾年前失蹤的。此間恐怕還有旁人知道他的事情,當即硬生生忍住,“哦”了一聲,轉頭看向十三阿哥,說:“恭喜十三爺,咱們這玻璃廠,又要多一門好營生了!”

石詠心裡已經認定了在廣州的那一位,一定是傅雲生。很明顯人家是個學霸,在這個時空竟然憑空將煉油的設備建了起來。只不過對方未必得閒,把玻璃也做出來。

倒是石詠這邊,因爲以前偶爾做過一個研究古代玻璃的項目,有這個機緣,將玻璃給搗騰出來。

他們這兩人,一南一北,竟在“煤油燈”這件物事上有了交集。

十三阿哥聽了石詠的話,凝神思考片刻,指着石詠所做的煤油燈說:“茂行看看,能不能再在這燈罩上方再加個把手,就可以拎着走動。”

石詠點點頭:“沒問題,十三爺。”

對於煤油燈來說,玻璃燈罩、燈頭結構、燈油,這三個大問題一旦解決,其他都不是事兒,只消交給能工巧匠們去做就好。

十三阿哥臉上立即露出些笑模樣,點頭道:“那便好,以後若是軍中也能配一些這種燈具,不畏風雨的,夜行的時候,用起來也方便。”

十三阿哥年輕時曾經自己帶兵,據說極爲悍勇,因此落了個“拼命十三郎”的綽號。然而後來爲康熙所不喜,年少時的志向便全化了泡影。此刻十三阿哥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煤油燈”,陷入沉思,不知是否想起了少年時的崢嶸歲月。

石詠他們三人彼此望望,都沒想到十三阿哥如今還惦記着軍中的裝備。這份心意,依舊赤誠,只是不知道龍椅上那位會不會領情。

石詠趕緊把話岔開,對薛蟠說:“文起兄,看來這事兒就要仰仗你了!”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薛蟠立即吩咐他家老管事安排人動身去南方,打算採購煤油進京。

石詠則將他已經做出來的一隻煤油燈樣品交給薛家管事,吩咐說:“將這隻燈交給傅……那位姓傅的主家看一看,就說這燈配的油,對方自然明白咱們需要什麼。”

薛家管事應了,又問過石詠等人收購燈油的大致價格,便告辭出去,即刻安排。

十三阿哥依舊沉思着,尚未能從惆悵的情緒之中走出來。

賈璉與薛蟠一起看向石詠,都知道石詠此人雖然不會刻意插科打諢,但有時一開口說話,能教人笑掉大牙。他們都盼着石詠能再岔點兒別的,逗十三阿哥一樂。

石詠撓撓後腦,當即有了主意。

“十三爺,除了剛纔那具燈具之外,咱們還有一樣,是馬上就能做出來的,且家家戶戶都要用的。”

他想說的就是,“鏡子”。

如今玻璃廠都已經能做平板玻璃了,鏡子對他們來說就沒有半點難度了。只要將已經做好的平板玻璃背面鍍上一層錫,鏡子就做成了。

如今他們的平板玻璃技術已經成熟,鏡子可以愛造多大造多大,甚至做窗戶的玻璃若是不小心碎了,也可以切割成小塊的玻璃,做成巴掌大小的方鏡圓鏡。

他提出這個主意,餘人一起點頭贊同。

“西洋鏡”這件東西,如今在京中,倒是比“煤油燈”更加常見些。比如賈璉就知道,他隔房的堂弟寶玉房裡就有一面,西洋進口的大穿衣鏡,能像人照得纖毫畢現。賈璉本想也討一面送給鳳姐兒的,然而那時當家的王夫人只說那東西金貴,只老太太得了一面,轉眼送給寶玉了,至於旁人,那可不得落空麼?

聽石詠這麼一說,賈璉立即喜動顏色,心想:給媳婦兒的禮物總算是有着落了。

他剛想到這兒,十三阿哥同時開口:“這感情好!這麼多年了,總想給福晉添一件又實用又好看的物事,既然廠子裡自己能做西洋鏡,那必須給福晉送一件……”

賈璉滿心喜悅,剛想開口說他也與十三阿哥想到一處去了,只聽十三阿哥笑着續道:“蒙塊布,送到福晉面前,只管告訴福晉,說這世上最好看的人就在這兒了,然後將鏡面一揭……”

一時外書房裡人們一起拊掌大笑,賈璉由衷讚歎:“這天底下最會哄媳婦兒,最曉得怎麼說甜言蜜語的,非十三爺莫屬啊!”

他聽到這裡,已經決定,盜用十三阿哥的這個點子,回家依樣畫葫蘆,看看阿鳳會是個什麼反應,沒準兒能任由他小意溫存,回頭再懷上個哥兒也說不定。

說着賈璉回過頭,看着薛蟠與石詠,笑着說:“你們二位可多學着點兒!”

在座只有薛蟠和石詠,還沒成婚。

薛蟠是已經定了親,未婚妻甄氏的生母封氏正在上京的路上,兩家已經算好了日子,等親家母抵京就辦婚事。

只有石詠一人是個標準的單身狗。

旁人都想到這一成,不忍心再刺激他,任由他面上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除了這煤油燈與西洋鏡以外,咱們其實還有好多能做的。”石詠雖然被小虐了一把,但是他一想到這玻璃廠的無限可能,心裡還是難抑激動,“只是我想,咱們先一步一步來,將那兩樣做好了,沒準兒又有人來找咱們要‘加盟’,那時候咱們就再讓旁人幫咱們將這生意做多做大,咱們自己個兒接着折騰新鮮的物事……”

煤油燈做得實在太順利,石詠忍不住有點兒飄飄然,一張口,不小心就將他心裡的話都說出來。

其實他真的還知道很多,還有很多可以做的,更何況,如今他很有把握,在遙遠的南方,有他的同類,他潛在的盟友,兩人做的事未必相同,但是卻能互補。

眼下這玻璃廠,已經能製作非常光潔純淨的玻璃,也就是說,“光學玻璃”的試製成功,也就近在咫尺了。能做出光學玻璃,市面上那些從洋貨行進口的玻璃眼鏡、老花鏡、放大鏡,他們就全都可以不靠進口,自己生產了。

除了眼鏡之外,他還想做顯微鏡,想做高倍數的顯微鏡,這個在文物修復時經常使用的老夥計,不久也能製出來了。此前他在承德的時候,還與於老太醫和牟大夫聊過此事,兩位大夫聽說了這等“奇物”,能將極微小的活物兒放大,看得一清二楚,都表示也許會對他們這些行醫之人有不少幫助。

除了這些以外,他還可以做玻璃杯、玻璃瓶、玻璃罐頭……區區一間玻璃廠能做的,實在是太多了。

石詠一點兒酒意都無,可是一想到將來,也忍不住手舞足蹈。

“今兒聊得暢快,”十三阿哥大笑道,“拿酒來!”

一時醇美的酒漿都送上,石詠仗着胸中那一股生機勃勃的快意,酒到杯乾,一會兒就被賈璉他們那幾個酒場上的老手給灌倒,人事不醒,由賈璉給送回了椿樹衚衕去。

翌日一早,石詠醒來,除了母親石大娘的各種抱怨之外,他還見到了賈璉昨晚送人回來時順手交給石大娘的一份文書。

待他三行兩行,將文書看完,石詠大吃一驚,伸手揉了眼,才確認自己不是在做夢——

十三阿哥做主,他們的玻璃廠分給石詠兩成乾股,同時九阿哥“加盟”生產平板玻璃的直隸玻璃廠,五分股所得的所有利潤,都將劃入石詠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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