躍馬橋。
橋上,橋下,橫躺着上百具屍體,皆死狀悽慘。
殷紅的鮮血順着青石地面,流淌入橋下的渭河。
空氣瀰漫着一股壓抑的氣息,幾乎每個人都能聽到身邊之人急促的呼吸。所有人的視線都放在屹立橋頭的那道身影。
“走或者死,我不想再說第二遍。”
無比壓抑的氣氛下,終於有人崩潰,一邊大聲喊着“不要殺我”,一邊瘋也似的往遠處跑去。
可貪慾永遠是沒有止境的,它能讓人癲狂。
仍有數百人不願就此作罷,和氏璧,楊公寶庫,無盡的財寶,染紅了他們的眼睛,也矇蔽了他們的心神。
“大家不要怕他,就算他武功再高又如何,他終究只是一個人而言,總會有累的時候,我們這麼多人在,莫說是他,就算是天下三大宗師來了,我們一人一刀也能將他們砍死。”
人羣中,當下有人大聲鼓吹道。
“不錯,楊公寶庫是天下人的,我們不用怕他。殺王禪,分寶藏!”
“殺王禪,分寶藏!”
“殺王禪,分寶藏!”
......
羣情激涌,在這一刻,他們眼中彷彿再也沒有地上那上百具的屍首,有的只是金光燦燦,數之不盡的寶藏。
一個個瘋了似的,拔出手中武器朝王禪殺去。
“要是人多有用的話,那還要武功幹嗎?弱者再多,也不不過只是弱者們而已。”看着轟殺過來的人潮,王禪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一抹森然的笑意。
......
就當王禪在躍馬橋獨戰羣雄時。
長安西城,秦王府。
此時除了身在外地,有任務在身的人之外,天策府謀臣、武將俱在,他們一個個神色焦急,在等李世民的決定。
“秦王,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都怪太子府那邊的人亂來,如果這次秦王的計策給他壞了,我程咬金就算拼了這條命不要也要讓他們付出代價不可。”一魁梧大漢粗聲粗氣道。
而李世民一直在大堂回來踱步,同樣顯示他此刻內心的不平靜。
就在這時,他忽然停了下來,背對着衆人,開口道:“繼續等!”
“寧前輩已經去了,一定能給我們爭取到時間。”
......
太陽漸漸西沉。
殺戮一直在繼續,可身爲主人家的李唐卻像縮頭烏龜一般,根本沒有露面,李建成派出的那幾個逗逼除外。
滿地都是屍體,滿地都是鮮血。
那些江湖人士終於是怕了,他們聚在一起,畏畏縮縮地不敢前進。顫抖的身軀,震顫的瞳孔無不顯示他們此刻內心的懼意。
就在他們終於忍不住,要逃跑之時,一艘小漁舟忽然出現在衆人的眼中。
奇怪的是,這艘小漁舟並沒有船帆。
而且是在泛紅的渭河上,逆流而上。
船上坐着一位峨冠博帶的老人,留着五縷長鬚,面容古雅樸實,身穿寬厚錦袍,顯得他本比常人高挺的身材更是偉岸如山,此刻正凝神垂釣,頗有出塵飄逸的隱士味兒。
王禪站在橋上,看着這個老人,昏黃的陽光下,看不清他此時的表情。
“嘿,做狗的總是比主人家要來得心急。”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天下三大宗師之首,被譽爲中原第一人的散人寧道奇。
這時,只見寧道奇嘴角逸出一絲笑意,凝神注視手中垂絲,忽然面露喜色,像小孩子得到寶物般嚷道:“上釣啦!”
魚竿猛地上提。
衆人順着他的聲響望去,心中均想寧道奇這次釣到的魚肯定重達數十斤,因爲整條魚竿竟吃不住牽力,以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彎曲起來。而那根細小的魚竿卻偏偏沒有折斷。
譁!
一條大魚躍出水面,狠狠砸到了漁船那冰冷的船板上。
衆人不可置信地看着釣絲緩緩從魚嘴裡抽出,赫然竟是空絲,沒半個鉤子。
寧道奇直到這時,才收起釣竿,擡起頭看着王禪,緩緩開口道:“老夫寧道奇,見過王居士。”
老人輕飄飄的一句話,猶如天雷般在那羣進退兩難的江湖人士腦海中炸響。
這些本來已經準備放棄的江湖人士眼中再次亮起了不可言喻的光芒,他們身子仍在顫抖,只是這一次卻不是由於害怕,而是來自激動。
竟然是寧道奇?!
天下三大武學宗師當面,這又如何能讓他們不激動。
尤其是在現在這個時候,在他們看來,寧道奇既然已經來了,那麼眼前這個殺神囂張不了多久了。
他們從未見過這樣的一對眼睛。
這是一對與世無爭的眼神,瞧着它們就像看着與這塵俗全沒關係的另一片天地,彷彿能永恆地保持在某一神秘莫測的層次裡,當中又蘊含一股龐大無匹的力量。從容飄逸的目光透出坦率、真誠,至乎帶點童真的味道。配合他古雅修長的面容,有種超乎凡世的魅力。
衆人的情緒慢慢穩定了下來,心中對王禪的恐懼不知不覺間,也拋諸腦外。
王禪自然察覺到了這些江湖人士情緒的變化,可他的目光卻是放在了船上的那條大魚身上、
只見那條大魚無論如何掙扎,卻始終無法離開船板,好似有一道無形的束縛在始終壓制着它,讓其無法超脫。
寧道奇注意到了王禪的視線,微微一笑道:“這條魚我已垂釣數日,一直從渭河逆流而上,來到了這裡。無論是身長,還是重量,抑或是攻擊能力,它都當之無愧是渭河中的霸主,可它無論如何強大,如何不同,始終只是一條魚,離了水面,便什麼都不是。”
“王居士不妨在看看這夜空。”寧道奇嘴角掛着笑容,仰頭看着夜空。“你說這無垠的星空像不像是渭水的水面。”
“在浩瀚的天穹之下,我們與這條魚沒有什麼兩樣,永遠也無法擺脫自身的桎梏,難逃超脫,你想說的是這個嗎?”
王禪嘴角微微揚起,只見他看着滿天星河,緩緩開口道:“今晚的星空確是異乎尋常的動。像散人這種毫無抗爭心,只懂屈服,做慣了走狗的人或許不明白,這世上有一種人,他永遠逆命而生,背光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