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雪看着她,不語。
“你還記得你答應過我的事嗎?”童雅凝視着她,“你說,只要你還活着一天,你就會開心一天。”
蔓雪是她來這個世界第一個承認的朋友,她希望她能夠幸福。
蔓雪漠然,一雙清眸裡,閃過一絲複雜。半響後,她道:“答應你的事,我自會遵守。”
童雅無奈的笑了笑,她以爲自己閒得很,跑這裡來催她麼?
爲蔓雪理了理被子,拿起一旁的茶水,聞了一下,大喝一口。“你還是先管好你自己吧。看看你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一張臉白得不用塗粉就能裝鬼嚇人了你是想死嗎?若是想死,本小姐不介意給你一刀。”說完,還拋了個媚眼,一副你別客氣的模樣。
蔓雪看着她。
“我知道你的苦,但是啊……這一切,不是你自己折騰出來的麼?。”童雅睨了一眼蔓雪,“你做出這幅要死不活的樣子,給誰看?”
蔓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又轉頭看向窗外,緩緩伸出手,悠悠道:“你現在才知道?”
童雅抽抽嘴角,她當然不是現在此知道。但是,她很清楚,現在纔是適合出現的時候。這個女子,比她倔強得多了。容不得別人看到她一絲一毫脆弱的模樣。雖然,現在看起來也是要死不活的。但她知道,這是蔓雪的面具,是她的保護色。
也是,她已然沒事的象徵。
“阿雅,我本以爲,我能夠做得到的,實際上……”
童雅又大喝了口酒,“那又如何?你們還沒怎麼樣,就這麼悲觀了。說起來,當初遇見你的時候,你也差不多這幅模樣……”
蔓雪一怔,也是嘿嘿的笑了起來。
是啊,當初她們的相識,真可謂是奇妙。
在那個季節將要結束的時候,童雅出逃了。別看她現在這幅爽朗利落的模樣,以前也有過中二時期。
那時候,因爲家裡的時期,爭吵連連後,童雅一氣之下,就離家出走了。
離家的時候,已經是正午時分,天空上灑落下不屬於那個季節的明媚的陽光。很刺眼,但疼得確是早應失去知覺的心。
“一張車票。”站在售票廳前,童雅對着因爲無聊而顯得昏昏欲睡的女售票員說。
“阿?請問你要去哪裡?”有點莫名其妙的售票員,像是確認的問道。
“……雲南吧,就去雲南。”要去哪裡呢?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所以,去個最遠的地方吧!童雅其實是想說,隨便來一張,就可以了。然而,她當時的心靈並沒有現在這麼強大,沒辦法做到完全無視別人目光的行爲。
就好比,一個精神不濟的人,去藥店買安眠藥,絕對沒人會賣給你。而她,不想被當做瘋子。
“雲南很大噢,你要去雲南的哪個地方呢?”
“瑞麗。”看着一臉關切的售票員,轉過頭,望向其她地方。
“三百八十五元,十六點十分開車,在三號通道上候車,車廂號11,你的座位號是9號。要提前半個小時到月臺等車!一路小心噢,小姑娘。”
“謝謝。”童雅承載不了這樣的目光。當時心還有不夠堅強,別人的注視,帶着色彩,都讓人難以承受。所以只好撇開頭,說着微弱的謝語。
很快,就上了火車。
靠在車窗上,看着窗外急逝的風景,火車奔馳在鐵軌上發出的轟隆轟隆的聲音以及風聲在耳邊交替。車廂內在喧鬧着,孩童的嬉笑天真、年輕男女的甜言蜜語、成年人的經營計算,一切的一切,都在這狹窄擁擠的車廂內得以展現。
坐在對面的是個帶有面容安靜的長髮女子,右耳上扣有一個竹夾型的耳環,抱着一把吉他,很有個性的暗紅色吉他,在座位中間的架空小桌想放有一本樂譜,樂譜下壓着的是火車票,準確說來,是兩張,但她的身邊卻沒有任何人。她埋着頭,頭髮遮住了她的眼,在調試了幾下音後,徑自的彈了起來。
朴樹的,《傻子才悲傷》。
車廂內漸漸的安靜下來了,雖然也有着幾絲微弱的埋怨聲。孩童不再嬉戲吵鬧,安靜的呆在父母身邊,用着天真好奇的目光望向這邊,年輕的男女不再談情說愛,牽着手靜靜的聽着,偶爾注視着身邊的人兒,成年人亦不再忙碌紛繁,停下了在筆記本上忙碌的手指,輕柔着太陽穴微皺着眉毛閉着眼,似乎在享受着這暫時的休憩。
“耳環,真的很特別……”一曲終了,沉默了片刻後,童雅不知爲何,想要與她聊些什麼?卻不知該聊些什麼,只好如此開始。
但後來想想,這種在火車上彈琴的行爲,真的很……二逼。
她擡起頭,風吹開散落在額前的常常的劉海,那雙被遮蓋住的雙眸此時很是平靜的看着童雅,平靜得幾乎沒有任何情緒。
“……抱歉。”那樣的注視,是童雅從未遇見過的。所以,只好撇開頭,望向窗外。
“沒事,我也如此覺得。不過,這是別人送的。”
童雅很意外她會回答,更意外她的回答。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繼續的看着窗外。隧道的風聲格外的響亮,在耳邊呼嘯。四周一片漆黑,看不清楚一切。
“打算去那裡呢你?”隧道的盡頭,是模糊在黑暗邊緣的微弱的光明,然而,卻不知道那個盡頭究竟在哪裡?是遠在天邊,還是近在咫尺?
“不知道。那你呢,你要去哪裡?”
“……我也不知道呢。”火車穿出隧道,迎面而來的強風的聲音,在肆意的呼嘯着,有些耳鳴,險些聽不見自己究竟說的是什麼。
“你知道嗎?”
“嗯?”
“你知道讓?雷諾嗎?我很喜歡他。”她突然道,看着童雅。但是,童雅卻莫名的覺得,與其說她是在問着誰,不如說是在自言自語。
“嗯,知道。你旁邊還空着一個位置,一直沒人嗎?都過了這麼多站了。”雖然知道讓?雷諾一個電影的男主角名字,但是,童雅那時候對電影一點兒興趣都沒有。於是乾脆利落的轉移了話題。
“啊……”
“就是,是另一張車票的主人呢?沒到嗎?”這是很老套的臺詞,卻仍然命中那被隱藏的事實。她原本毫無情緒的表情及音色,在說起那一句“她很喜歡她”之時,瞬時變得滄桑與無奈。
“算是吧。”
“抱歉,我多言了。”
她淡淡的笑了笑,無所謂的道:“不是,當時就是想着買兩張票,一個人獨佔兩個位置,不是挺好的麼?”
童雅一瞬間覺得很無語。
中二病時期通常都會覺得自己的思想很成熟,所以那時候童雅不懂在她們這樣的年齡裡,究竟要承受些什麼?或許是真的太過自以爲是,在這衣食無憂的充裕的環境下,正因如此,不用去考慮衣食住行的她們,纔會有着大把大把的時間與精力去思考一些無聊的事情。是否正是因爲她們考慮得太多,所以才……
是呢,無聊的事情呢。譬如說,愛情……之類的東西。
“其實,本來這個座位纔是她的,而她的……”
“爲什麼她沒有來呢。”童雅順着她的目光看向身旁的那個空着的位置,空置的座位被擱置在一旁的吉他佔據着。
吉他豎立在座位上,琴絃的那一面面向着下方,像是在守候着什麼?想要詢問她什麼,卻不明白自己爲何用陳述的語氣說了出來!
“約定的破壞與承諾的無常,不是常有的嗎?在這個年代裡。”她淡淡一笑,道:“其實,這本來是和家人一起的旅行,但是他們突然間出了點事情,就沒有前來。”
“非常抱歉……”
二人又閒聊了好一會兒後,最後扯來扯去,扯到了愛情。
說到底,女孩子在一起,談的話,主題無非就那幾個。
“曾經我聽過一句話,聽到的那一瞬間,無論是身體還是大腦,完全沒了反應。有人對我說‘這就是愛吧’。”童雅繼續說着,她沒有任何反應。但是,奇怪的是童雅卻能明白,在她那平靜的表情,是什麼意思,她能明白她在等待童雅繼續說下去。
“這就是愛吧?”她重複着童雅的話,用疑問的語氣。
“當時我不知道,那句話是用什麼語氣說出來的,是陳述?疑問?反問?抑或是諷刺?呵,當然,直到現在,我仍然不明白。”
“之前,我喜歡了一個人,但是,家裡的人不願意。我也沒辦法。”童雅聳聳肩,無奈的笑了笑,道:“雖然我知道,現在最主要的事情是學習,可是……”
“所以,你才‘逃”出來的嗎?”
“呵,哈哈,有這麼明顯麼?”尷尬的笑着,卻並沒有如同語氣裡那般的輕鬆。這樣拙劣的措辭,以及太過明顯的強裝。不需要用到“謊言”,現在只需要在這裡盡顯出自己的真實,如同匆匆流逝的風景一般。暫時,這至少暫時對自己誠實,真實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