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月花?好熟悉的名字。我在大腦裡迅速的搜索,失口問道:“吳月花不是小美的姑媽嗎?”
小不點微微一愣,臉上掠過一絲不悅的神情:“你查過小美的檔案?”
我意識到了自己的莽撞,言不由衷的解釋道:“哦,無意中看到的。”
小不點不再追問,但我也知道,我的理由不足以讓她信服。
“可惜她,我的好姐姐,那麼年輕就死了!爲什麼好人都命那麼短呢?”小不點聲音裡浸潤着濃郁的哀傷。
“後來呢?”我害怕小不點糾纏檔案的事,趕緊引導她重新回到回憶裡。
“那一碗肉絲麪是我這輩子吃過的最香的一頓飯了。等我吃完了,大伯伯問我,這麼小的年紀,怎麼不在學校讀書,跑街上當乞丐了呢?
大伯伯聽了我的回答,長長的嘆了口氣,道:這種病哪裡是我們老百姓害得起的啊!兩萬塊的手術費,我這小飯館幹上十年也不夠啊。聽伯伯的話,這二百塊錢你拿去,還了醫院的欠款,把你爸接回家等死吧。
我急了,大哭道:不,決不!我爸爸還那麼年輕,我一定把他救過來。沒有他,我和哥哥都怎麼活啊!
大伯伯也流淚了,他說:黃泉路上無老少,這都是命啊。誰能爭得過命吶!聽伯伯的話,還是算了……
‘不,我爸爸他不會撇下我和哥哥的!’我倔強的把大伯伯的錢還回去,哭喊着向外走去,‘我一定要救活他,我爸爸不會撇下我的……’
大伯伯和胖姐姐攔住我,大伯伯問:‘閨女,你這是還要去哪兒啊。’
我說,我還到大街上去乞討,我一定會把我爸爸救過來的。
大伯伯和胖姐姐都哭了,大伯伯道:大家都很窮,你這麼討要下去,要到那年那月才湊得夠手術費啊,你爸爸能等到那一天嗎?大伯幫不了你什麼,念在你一片孝心,給你指一條路吧:你到縣政府門口去,興許哪一個大幹部發善心,纔有希望啊!
大伯伯的話就像黑夜裡的星光,讓
我一下子就看到了希望的路。我謝過大伯伯和胖姐姐,一路問着,終於找到了縣政府的大門。”
“我很慶幸,在縣政府攔住的第一個幹部就是大領導。當時,大領導在河川縣當掛職書記,那時的他剛過而立之年,風華正茂、才華橫溢。那時候的他真是一個好乾部啊。他在河川縣掛職一年,給河川縣的老百姓辦了很多好事,全縣的老百姓都認識他。
他心細的聽我說了我們一家的不幸,流着淚說,讓河川縣的百姓害不起病,讓這麼小的孩子走投無路沿街乞討,這是我這個縣委書記的失職。小姑娘放心,有我在,你爸爸的病就一定有辦法的。
看着他真情流露的目光,我就像漆黑的夜晚忽然看見了初生的太陽,所有的陰霾全都消散了。大領導,哦,那時應該叫他鄭書記纔對。鄭書記發動縣裡的幹部們捐款,又給醫院領導做工作,減免了一部分醫藥費,我爸爸才做了手術,把他從死神手裡拉回來。鄭書記也以此爲契機,率先在河川縣建立了大病救助基金,開全國醫療制度改革的先河,也爲他日後的騰飛積累了資本。直到現在,河川縣有一些年紀的人們,提起來當年的鄭書記還是念念不忘呢。只可惜,後來的大領導離當年的鄭書記越來越遠了。
後來,哥哥輟學做工養家,鄭書記把我接到城裡讀書。哥哥做工賺到錢只夠養家,我上高中和大學的錢都是鄭書記給的。
三年後,我爸爸還是癌細胞擴散死去了,我也明白了,這是命。人永遠也爭不過自己的命的。儘管爸爸離我而去了,可是有鄭書記在,我除了傷心,已經沒有當年的恐懼了。有他在,我再也不懼怕人生的任何風雨。他就是我神,我的天;我的生命,我的夢想!
那個夏天,我參加了聲播音學院的選拔。很幸運,我被錄取了。我第一個想到和我分享人生幸福的居然就是他。
他也很高興,帶我買了幾身衣服。他說,上了大學,就是大姑娘了,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我第一次穿上了我夢裡嚮往的裙子,是一身墨綠色的連衣裙
。他說,他大學裡的女朋友最愛穿這種顏色的,我穿上一定也很好看。
我從試衣間裡出來的時候,我發現他的目光有些異樣,眼神總是逗留在我已經高高隆起的胸脯上,我一看他,他便慌亂的把目光移向別處。十五歲的我,已經能夠覺察到他目光裡出來憐愛之外的另一種火熱的東西。奇怪的是,我居然沒有慌亂和害怕,反而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幸福和興奮。
穿衣鏡裡這個漂亮的姑娘我自己都不敢相信,那是我嗎?只是換了一件衣服,我好像忽然就長大了,不再是一個懵懵懂懂的小女孩,而是一個綻開青春花瓣的少女了。
我在穿衣鏡前打了一個旋轉,讓裙裾飛起來,露出我秀美的小腿,故意把胸脯高高挺起,問他,妞妞漂亮嗎?
我知道他的目光一直在盯着我,我從鏡子裡發現他呆呆的目光。聽到我的問話,一向從容淡定的他居然慌亂的臉紅了。
‘你剛纔問我什麼?’他居然沒有聽見我說的話。
我笑了,說,您都在想什麼啊?
他說,一段往事,都過去了。不必提起了。
晚上,他要帶我下館子,我說,我給您做一餐飯吧。您幫我那麼多,我都還沒有報答您呢。
他一笑,說,傻丫頭,我要你的什麼報答啊。不過,我食堂的飯是吃夠了,還真想吃一次家常飯呢。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媽媽在的時候,我就已經給媽媽打下手了,已經能弄幾個像模像樣的菜了。
他吃的很香,正吃着,他忽然停下了筷子,很憂傷的嘆了一口氣。
我問他,怎麼了?
他沉默着不說話。良久,才幽幽道:‘我看見你,就想起了她啊!’
‘她,她就是您大學的女朋友,不就就是現在的現在的嬸孃麼?她纔來看過您的啊!這麼快就想她了?’我咯咯咯的笑了。
他卻沒有笑,低頭良久,再擡起頭來的時候,已經淚光盈盈了。
看見他的眼淚,我莫名其妙的慌亂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