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超閉門修繕新門規、盧昊跑外交、尹凝拉老人,朱嘉森出差靈寶道,陽鑫陪王川統計門人修爲資料,公彌兩人帶着研修弟子住在外圍趕御劍劍法的進度。
這幾天,天問峰內圍裡面的人,就只剩你一個了。
你不是第一次在道館裡面感到寂寞,但你確實是第一次這樣閒下來沒事可幹。作爲作者,你沒辦法寫小說,因爲你把精力交給了道教事業。作爲道士,你沒辦法修煉,因爲你把時間交給了掌門人工作。作爲掌門人,你沒辦法離開道觀,因爲整個道派只剩你一個人鎮守山門。
你可以選擇繼續往洛書裡面跑,但沒人能保證你的三天閉關期內道觀裡出不會什麼意外。以前你可以無所謂,但現在這一片欣欣向榮和活力繁盛是你一手造就,屬於你的成果你必須去守護住它,就像雌虎會守護幼崽一樣。
那麼你只好在百無聊賴中繼續修煉驚鴻劍和飛龍劍,當然,你沒有郭靖或是張小凡一樣的耐心,你的投機取巧讓你自己都懷疑自己是不是主角。所以像這種討不到巧只能軟磨硬泡的水磨工夫,讓你的耐心極其有限。
不能出山,不能安排寫作,又沒有需要你出面的活動,而且不願繼續練功。這天睡丹後的清晨,沒有遲鈍的笨蛋叫你起牀,沒有餓死鬼在客廳掠食,也沒有溫和可靠的兩位師兄互道晨安。空無一人的六如小寮,讓你覺得無所事事和不知所措。
洗漱完畢,往衣領裡縮着脖子,打開門,外面更加空曠。
福建沿海這邊的秋季不太冷,但山上的海拔和秋季的枯葉昏鴉讓你感到了寂寥以外的清寒。你招手喚來了自己的鐵樺木佩劍,像遛狗一樣讓它跟在你身邊。
天問峰的道觀的確該擴建了,從十月住進這裡以來,你已經把四處轉了個遍,埃菲爾鐵塔還是鐵塔,去一百遍也是鐵塔,你已經對這個院子裡的細節都瞭若指掌。門檻從左往右二指處有個白斑,第三排松樹頭朝右,葉冠下面正好一窩螞蟻。
山庭侶青槐,
階隙泄綠苔。
道侶伴蒼松,
途盡守翠柏。
連接着這天問觀內、外圍的三百步石階梯,是你的移動範圍。你不能離開這,因爲你要保證有人從這裡拾級而上能夠找到他們的領袖,以應付即將發生的一切疑難雜症。不自覺的,你坐在階梯上,支頤看着這座天問峰,思緒飛到了天邊。
其實直到現在你才明白李師孚到底想幹嘛。她似乎想攪動這個一成不變的世界,她將亂真派這局棋子佈置定當後交給了你,隨即出行旅遊。但你在道派裡認識的任何一個人都不認爲她會在這個時機去外面遊玩,連你也不相信。
隱隱秘秘的容貌,難以理解的舉動,神機妙算的睿智,不擇手段的陰狠。她是一頭龍,但卻是引發世界末日的尼德霍格,這樣一頭邪龍如果安然蟄伏,那她一定是在啃食世界樹的根莖。
你看不穿她的目的,但卻知道她在引導整個道法世界產生震盪。顧秉鬆、亂真道、自己,全都是她棋局中的一個眼位。
“想成爲她的對手。”不自覺的脫口而出讓你覺得自豪,又感到不自量力。但你內心中始終覺得,你會和她正式交手。
你自忖不是一個好鬥的人,但對她卻有一種難以名狀的征服欲,是初次見面的壞印象?還是對心儀異性的引力?或者是被她算計後的不甘和報復欲?
難說,可能都對,也可能都不對。
無聊的胡思亂想總歸無濟於事,於是你回到六如寮,第一眼就看到了客廳裡的那臺遊戲機——
“難怪。”
看來風平浪靜的時候,領袖會很閒。不自覺的,你也打開了主機和屏幕,像當時的她一樣坐在這裡盯着屏幕開始玩遊戲。
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慣於一心二用,但針對某些事,人是希望一心二用的,比如思考——
你在散步,你在觀察指甲,你在等咖啡稍涼一點,似乎都能讓人此時的思考變得更有效率。然後就像等價交換一樣,你原先乾的事情開始沒有意義——
你的狗跟着別的男人跑了,你的指甲被無意間啃掉,你的咖啡涼過了頭……你在無意義地按着手柄上的按鍵,憑着直覺操縱畫面裡的人像瘋子一樣滿世界打打殺殺。但與之相對的,你的思緒有了進展,沒有解開的謎題開始漸漸有了頭緒。
“自己爲什麼會留在這個道門裡?”
你明白,一開始或許是被脅迫的,但現在已經沒有人能脅迫你,因爲你已經變成那個可以脅迫別人的人。那麼目前的停留,就是你自願、自發地留在了這兒。
至於爲什麼,或許李師孚說對了一點:你創造故事是爲了影響別人。所以能讓人依靠、被人所需要的現狀的確讓你感到滿足和充實。
以前用文字創造故事,現在用雙手創造故事,雖然職業不同,但似乎性質一樣。所以你才能將創造者的執着和掌門人的責任融和起來,不顯矛盾。
這個解釋已經夠了,可你還是覺得它說得不在點上,自己留下的原因到底是什麼?羅貫中的賞識、李師孚的許諾、道教世界的廣闊、倍受尊敬的領隊、御劍飛仙的神通……
不是,客觀來說這只是故事,只不過自己創造了一段頗爲少見的故事。但作爲作者,你見過、也創造過更爲奇妙的故事,這對你來說並不稀罕,所以,你還是迷茫了。
“爲什麼會留在道門世界?”
下午,你放下了遊戲機,帶着昏昏沉沉的大腦到了前院,外面的景色變了,變得更加淒厲荒涼,幾片枯葉掛在樹上將落未落,在秋風中打着擺子。慘淡的黃昏伴着無聲無息的山林,馬致遠當年一定和現在的你感同身受,纔會寫出那麼可憐巴巴的小令。
這次巡視還是沒看到一個人回來,可憐的孤寡老人轉身之際,聽到了一聲清晰的響聲,是棋子落在木板上的清脆利落。
循着聲音,你看到一個人,但你的驚訝中帶着意料之內的安然。
那個紙盒子腦袋正坐在一桌棋盤前破一個連環劫,你找到了留在道門世界的答案——在她的棋盤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