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苓眼下哪裡還管得着這小賊反成了敵軍的迷魂藥, 牽了一匹日行千里的好馬道:“我去救他。”
李靖:“將軍!此去龍潭虎穴,您孤身一人犯險,怕是有去無回。”
馬銀平:“可若是再起戰事, 一時分不出高下, 也救不回人啊。”
李靖:“不若再等等……”
蘇苓捏緊繮繩:“等?”
楊帥突得想起一件事, 又不知該不該說:“張大人之前對我說, 若他犧牲了, 讓將軍不必在意,只管帶軍直踏他鐵蹄百萬。我當時只道是笑言,張大人在城裡好好的怎麼會犧牲……沒想到……”
又是這樣……自作主張, 自作自受。
從牢裡出來如是,隨軍北上如是, 如今又自以爲是的做了她的替身。
以爲自己是什麼?
蘇苓又氣又急, 心中竟還有隱隱的難過:“我等不了。”
三人還要再勸, 一幸災樂禍的男聲插入。
“等不了就對了,這個張弦月瘦馬嘰嘰的, 看着沒什麼用,還挺清楚形勢。別看那十三皇子傻子一樣的,他們戎族可不會對俘虜手軟的。尤其還抓錯了人,他要是硬氣點還好,不要出賣我們, 興許能留個全屍。”
蘇苓擡頭一看, 樊城靠在一輛戰車邊, 悠哉悠哉的。
她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他們會……怎麼對他?”
樊城輕啓脣, 殘忍的說:“他們折磨俘虜的法子多了, 十大酷刑,比我們有過之無不及。”
蘇苓一聽, 飛身上馬。
“等等!要去也等天黑了再去,現在去當活靶子嗎?”樊城毒舌,“你們兩口子真是奇怪,一個只有腦子,一個完全沒腦子。”
蘇苓纔不在意他的嘲諷和打擊,覺得有理,就差人爲她準備一套夜行的黑衣。
“準備兩套吧,”見蘇苓不解的看自己,樊城解釋,“我和你同去。”
“你?”不止蘇苓,在場所有人都一臉懷疑。
“幹什麼這麼看我?雖然在朝堂上我們分屬兩黨,是死敵,可是國家大義上,我不會以公謀私。本將軍與戎族在這邊界對抗數年,保家衛國,還不至於與他們沆瀣一氣爲禍同僚。”
他說的漫不經心,偏就是能讓人信服。
蘇苓點點頭:“好。”
她現在也急需一個熟悉情況的人帶路,也許這個樊將軍……沒有她想的那麼壞。
他們這邊已經決定了救援,戎族大帳內卻炸了鍋。
阿諾亞踩着地上五花大綁的男人道:“哈提提,我的眼睛有沒有毛病,這是個男人吧?只是長得像女人了一些……這是個男人吧?”
哈提提眉頭一挑,感覺事情不太妙:“沒看錯……”
怎麼會呢?如此精確的情報系統,如此縝密的計劃,怎麼會抓錯人呢?
阿諾亞發飆,踹的腳底下的人悶哼了幾聲:“格老子的,老子要一個壯碩的男人!老天非要給我一個壯碩的女人!女人就女人吧……看習慣了還挺帶勁的,格老子的也就接受了!現在老子想把這個女人擄回來,老天又給了我一個娘們唧唧的男人!”
日了TM的大黃狗!
哈提提不知如何安慰他,假裝看自己的新鵝毛扇:“命途多舛、命途多舛。”
阿諾亞狠狠地捏了一把被縛的男人下巴:“其實……這小臉蛋還不錯,我三哥最好這口。可惜老子最討厭娘娘腔……”
誰讓你自己就是個娘娘“腔”呢……哈提提閉眼裝木偶人。
“送給我三哥吧,正巧他今年生辰我還沒有準備禮物。一個異域風情的周謨美男……他肯定喜歡。”
哈提提立馬睜開了少年獨有的圓圓眼:“不行!此人識破了我們的計劃,在敵軍中一定是軍師一類的角色,留不得他的命。”
“是嗎……”阿諾亞一聽來了精神,兩手一合嬌聲道:“上刑啊,我喜歡。”
說着陰惻惻的一臉刺激的盯着地下寡語少言的男人:“綁起來。”
戎族營帳內,有一處堆得亂七八糟的雜物營,已廢棄很久不用,今日卻一反常態的燃起爐火,在矇矇黑的黃昏裡如星星之火,閃閃爍爍。
賬內光線昏暗,地上堆滿了形形色色的鐵製刑具。
燒紅的烙鐵正往綁在木架上的“俘虜”腹上招呼。
而那人就跟半死了一樣,疼到極致才哼哼幾聲,彷彿那焦滋滋的皮肉不是自己的。
世上真有沒啥痛覺的人嗎,可能有吧……但絕不是眼前這人。
阿諾亞佩服這娘娘腔的忍功,竟讓他一點快感也尋不到。
“我再問一遍,你到底是什麼人?”他重新燒紅了烙鐵,感覺自己所剩不多的耐心快要沒了。
張弦月臉色灰敗,周身的皮肉沒有一處是好的,張嘴氣多於聲:“我是……”
阿諾亞湊近:“什麼?”
“我是……”張弦月忽得嘴角揚起來,噴出一口血沫,眼睛烏沉沉的:“我是……你爸爸!”
阿諾亞眼疾手快躲開了,眼睛一眯,手中的烙鐵翻了個帶刺兒的面,朝他肚子上一按:“爸爸?”
“啊——”這一下穿破皮肉扎到骨頭的疼痛激的張弦月深抽一口氣,猛烈掙扎起來,銬着鐵鏈的手腳處都被磨破。
聽這聲音就知道,男人正在遭受常人不能承受之折磨。
血從他腹部汩汩流出,侵溼了破破爛爛的盔甲,侵染了本來已乾涸的血痂。許是因失血過多,又像是痛到極致無法承受,總之,他暈過去了。
“想不到這娘娘腔還挺硬氣的。”阿諾亞眼神示意一旁的士兵用冷水將他潑醒,忽然心情好的怪笑起來,“這種嘴緊的往往是有東西可吐的,直接殺了確實可惜。”
待張弦月感到周身火辣辣的噬骨痛與冰冷刺骨一起折磨他已然破損不堪的神經時,睜開眼屋內已然換了個“新人。”
一個綁着頭巾的少年裹着厚厚的皮草,舉着一把花花綠綠的羽扇,頗有風度的搖來搖去,在他面前走來走去。
看他的表情自有一種決勝千里之外的氣度和盡在掌握之中的自信。
然而在張弦月看來,他這身打扮真的很……難以言喻。
“你醒了。”少年扯了一個讓人沒有防備的笑容,“看你年紀輕輕,難道已經做好了以身殉國的準備?可惜啊,可惜啊,英才易早逝,棟樑總多難。”
見張弦月無甚反應,他親自遞了一杯水送到他嘴邊,殷勤的餵給他:“你是怎麼看出我的計劃的?之前沒有見過你……你不是編制內的人?”
“要在很短的時間換上與蘇將軍相同的行頭,這不太可能。可是若說你早有察覺防備,我又不太信……”
溫水流過喉嚨,讓張弦月腦內的神經舒緩了一點點,卻還是沒有一點喝了水好說話的意思,儼然一副暴力也不配合的模樣。
難啃的硬骨頭。
“其實吧……我對你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哈提提從兜裡掏出一顆糖果,言語裡還藏着更大顆的,“只要你肯回答我幾個問題,我就可以求求阿諾亞皇子,讓他把你放了……”
眼見張弦月終於動了動黑沉的眼珠子,瞟了他一眼,急忙補充道:“當然,你這一身傷,也可以幫你治好,安安全全的送回去。怎麼樣?畢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難道你真的想年紀輕輕死在這裡?”
他說的是真是假,張弦月都沒有興趣。
更不想多說一個字。
阿諾亞將一顆紅色的圓潤喜人的糖果伸出來,散發出香甜的氣息:“現在可以告訴我……你是誰?”
回答他的,只有帳篷外呼呼作響的北風。
“……”
油鹽不進,軟硬不吃啊。
哈提提正想着再將酷刑繼續,阿諾亞那方就出了事。
十三皇子——阿諾亞正在刑具間裡搜搜尋尋,挑挑揀揀,最愛自己做手工的他眼神裡充滿了嗜血的興奮,不消片刻手裡就改造了一個類似於夾人手指的帶着倒刺的拶指。
身後捕捉到微微的異動,讓不得不分神的他很不爽:“三更半夜的,哪裡來的老鼠?”
躲在帳外的樊城向蘇苓使了個眼神:你是他日思夜想的夢中情人,你這時候出現最好。
藏在門口的蘇苓狠狠的翻了個白眼。
這時候阿諾亞突然靈光一閃,興味十足:“老鼠啊老鼠,賊兮兮的老鼠,讓我做個強力捕鼠夾可好?”
樊城向蘇苓比劃了幾下,又指了指阿諾亞,又比劃了幾下。
蘇苓搖搖頭,一下也沒看懂。她緩緩地踏出了幾步,站到了阿諾亞的身後。
等對方轉過身來,高深莫測的裝逼表情還來不及變化,一下子定住,又一點點變成咧着嘴的笑,變化的別提多生硬多突兀多可怕了。直接給三歲啼哭的小孩一看,能直接嚇抽噎過去。
“蘇娘子!”看着面前一身黑衣的女人,阿諾亞面上驚喜,心裡卻門兒清着:蘇將軍親自來救的人,他們還真是俘了一個不得了的人物。
不過……他的重心還是在他的驚喜“小甜心”上。
此刻阿諾亞就像一個陷入初戀的十八歲毛頭小子,覺得自己身上哪哪都沒穿好,手上啥啥都沒準備……實在是太失禮了!
阿諾亞準備將手中的刑具當做定情信物送給蘇苓:“深更半夜的,我真沒想到你如此熱情!”
蘇苓一點也不想跟他廢話:“阿諾亞,白天你們抓的那個男人在哪?”
阿諾亞想都沒想:“死了。”
雖然理智告訴她是假的,但是蘇苓的心臟還是猛不丁疼一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