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小報告蘇苓自然只能信得,這張府上上下下只要是個女人都……不好看。要麼滿臉雀斑,要麼大馬臉,小眯眼,禍牙齒,甚至還有大駝背的……
雖說不至醜無鹽,也都是可愛的孩子,但是跟張弦月,八竿子挨不上邊啊。
蘇苓忍不住懷疑張府這麼窮的,連個有姿色的美女都請不起。
她朝內院邊走邊看,許是心有所想,居然看到了一臉深情的張弦月正彎腰伸手,動作輕柔無比,眉眼彎彎的溫柔跟他平時大不一樣。
小妖精藏這裡了?蘇苓三兩步越過去,卻發現他手中拿的是……一張牛角弓。被他精細擦拭到光彩熠熠,確實是賞心悅目。
蘇苓讚歎:“好弓哎。”
張弦月回首,眼中柔色水波還未褪去,笑了笑,猶如水面綻開一片粉□□白的水蓮。
蘇苓莫名有點臉熱,尷尬的咳了咳。
張弦月練習拉弓,還是不能滿:“只可惜,跟了一個差主人。”
“我看看。”蘇苓上前右手摸了摸,弓身光滑曲線優美,有點重且張力大,“要我幫你嗎?”
張弦月擡眼看蘇苓,並未答應也並未拒絕。
蘇苓不在意這些,只是有點手癢。於是站在他身後,儘管矮了張弦月一個頭,還是右手環過他,握住了他拉弦的那隻手。
冰涼涼的有點舒服。
她左手摸了摸張弦月的腰:“這裡,要用力。如果痠疼,平時就要多鍛鍊腰腹力量。”
說完頭湊頭儘量貼着張弦月的視野,緩緩擡起弓,瞄準了遠處高牆上的靶子。兩隻疊在一起的手握緊,拉起了弦。
嗖的一聲,箭離弦,帶着破風之勢直中靶心。
“完美!”蘇苓興奮的去看張弦月,對方臉上沒帶什麼喜悅,但是耳朵到脖子都紅了。
後知後覺的蘇苓突然覺得……她這一系列舉動是不是有點……越矩了?
“嗯。”張弦月依葫蘆畫瓢又拉了個近滿弓箭,沒有那麼好的準頭,但是力度不減。
蘇苓替他高興撫掌道:“看吧,它的主人也不是那麼差吧。”
張弦月頭一低,乾脆話也不回了。
怎麼跟新婚小媳婦一樣。
蘇苓告誡自己萬不能這樣想,這下氣氛更尷尬了。
“那個……那日……你有沒有受傷?當時情況複雜又混亂,也沒來得及問你。”
張弦月:“並未,你救我一命,只可惜,我沒幫上什麼忙。”
蘇苓:“術業有專攻,不用這麼在意。”
張弦月握着弓的手緊了緊。
蘇苓:“而且我們不是那個……未婚,夫妻嗎,談什麼救不救的。”
張弦月勉強嗯哼了一聲算作贊同。
蘇苓:“那刺客的事情有眉目了嗎?我總覺得那個箭羽有點眼熟。”
張弦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蘇苓:“怎麼,就感覺在哪裡見過一樣,可是又對不上號。”
張弦月:“你還記得蔣武烈在春風閣裡偷襲你的暗器嗎?”
蘇苓:“記得啊,我見那小弓箭機關很精巧,射出的小箭又快又準,就自己昧了去……你是說?那蔣武烈是在哪裡買的這東西,去調查一下所有購買人,沒準能鎖定犯罪嫌疑人。”
張弦月拿出幾支跟那日一模一樣的短箭:“能連續射出十發以上的□□,可不是常見的兵器。”
蘇苓看了他半響,恍然大悟:“你說蔣武烈,這廢柴膽子有這麼肥?”
張弦月:“他膽子沒有這麼肥,他幕後的人有,而且做了精心佈置。那日若不是我帶着你進宮,恐怕他早就得手了。”
兩人一合計,蘇苓把從蔣武烈那裡繳獲來的□□交予張弦月呈給小皇帝做證物,好抓一個人贓俱獲。
這廂蘇苓覺得張弦月這招觀察入微洞悉真相的心思非常了得,此等大案就這麼順暢的破了。卻不知這幕後人勢力之大,小皇帝和張弦月加在一起都掰弄不了的存在。
勤勉殿。
“證物”赫然陳列在案几上。
小皇帝幾次提筆又放下,內心掀起巨浪。若是此次拿捏得當……讓攝政王服罪也未嘗不可。
屋中三人,相比於小皇帝和蘇宇的波瀾起伏,張弦月可謂波瀾不驚:“皇上,此事隱秘,萬不要再讓其他人知曉了。否則……所謂的‘證物’也就不是‘證物’了。即便是太后,也還是瞞着好。”
小皇帝意外:“爲何?”
張弦月:“沒什麼,後宮不參政,難道不是嗎?”
可是……小皇帝看向蘇宇。
蘇宇:“若太后知曉,便有更多把握。”
張弦月不冷不熱的:“萬萬不要讓太后知曉。”
這……
一時之間,無人說話。
臨走的時候,蘇宇特意與張弦月一道,心中隱有事放不下:“張大人,證物是你找來的,可還有其他發現?”
張弦月:“蘇將軍,並未有。”
蘇宇:“若是有什麼顧慮,但說無妨。你該能信得過我。”
張弦月:“並未有。”
一種奇怪的感覺促使蘇宇想說的更多:“張大人,即便是微不足道的東西,也可能是幫助皇上擺脫攝政王專權的重要線索。”
張弦月轉過頭來,冷淡的像一塊冰:“下官在其職,謀其事,□□只是就事論事,其他的,還有那些微不足道的東西,下官實在不關心。”
蘇宇任鎮國將軍以來,還有同僚敢懟到他無話可說。
“張大人的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好了,這是一個強硬中立派,一點都不偏不倚。蘇宇萬萬沒想到:“哪怕是有人謀朝篡位?”
張弦月:“謀朝篡位自然大逆不道,下官忠君愛國,蘇將軍萬不要曲解。否則下官怎會費盡心思追究幕後指使?”
蘇宇:“但若不是攝政王指使的,縱使他權傾朝野,手段通天,張大人也會不聞不問是嗎?”
張弦月:“攝政王權傾朝野,手段通天,只要他忠君尊主,那是他的本事,有何問題?”
蘇宇看着張弦月遠去的背影,眼神也漸漸冷了下來。
怪不得。
不是一道人。
勤勉殿,書房臥室。
再說小皇帝,自那日遇刺後就時常睡不好,睜眼閉眼都是被紮成刺蝟的凳面子。難道人長大之後,膽子竟會越變越小?
強迫自己再度翻身入睡,又夢到了蘇苓撈他的那刻,箭羽擦破空氣在耳邊擦過。
驚醒一身汗,一陣陣後怕,彷彿那纔是如在夢中。
“高公公。”
小皇帝叫了兩聲,外頭進來一個太監,畢恭畢敬的說:“回皇上,奴才姓秦,高公公已經不在了。”
是啊,高公公那日死了。
小皇帝愣住:“那蘇家女兒可提出要什麼賞賜了嗎?”
“回皇上,她想要參加下次的武舉。”
“武舉?一個女子?”小皇帝想到蘇苓一手救一個英姿,立馬釋然理解,“她想要入仕做武官?”
秦公公:“看來是的。”
小皇帝:“那朕賜她一個好了。”
秦公公不懂,怕說錯話:“這……”
小皇帝喃喃自語地翻身,看似又好像睡了:“可是蘇將軍未必會同意。”
秦公公等了半天,沒見他有什麼吩咐,剛要退下,小皇帝又坐起來了。
“可是這官,她做得。你說呢?”
秦公公沒料到皇帝會詢問自己,嚇得滿頭汗,絞盡腦汁也說不出來什麼:“回皇上,奴才……奴才……未聽說過朝堂上有女官,既然她想參加科舉,那若是能排上名次,再賜官也才……才……更名正言順。”反正他可不敢說給一個女人賜官。
小皇帝來了精神:“你可知當日在場的何好和郭懷山是什麼人?”
秦公公躬身聽。
“那是新提拔上來的武狀元和武榜眼,可他們怎麼樣?一死一傷。你說這個蘇苓跟他們比如何?”
秦公公更不敢回話了。
此事小皇帝也不敢篤定,可每次當他想拋諸腦後時,卻怎麼也拋不下。
“算了,左右也睡不着。你小心拿着那包東西隨我去母后寢宮。”
走了兩步復又停下來:“再幫我送一封信去蘇將軍的府中。”
說罷便覺得頭疼,腦袋中的那根弦又繃緊了,眼下還有更加要緊的大事。
夜已深,黑漆的庭院竹林隨着他的步伐,亮起星星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