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
但小曼仍沒有半點睡意。
她坐在燈下, 手握那條海川送給她的項鍊,怔怔發呆。
臨別時,海川的擁抱, 緊到快把她捏碎, 可是, 躲在海川懷裡的感覺, 像是飛累了的小鳥終於歸巢了一般, 叫她心動,叫她難以捨棄。
海川是因爲愛她才抱她的嗎?
海川是因爲愛她才送她項鍊的嗎?
天鵝形狀的鑽石吊墜在燈下散發出冰冷而又璀璨的光芒——
小曼的眼前又悠悠晃動出海川的身影……
初次見面,是在烈日炎炎的馬爾代夫, 海川戴着墨鏡、氣質超然、玉樹臨風地出現在小曼的視野裡,雖然當時把他誤認爲盲人, 卻絲毫沒有因此擊退小曼對他的動心……
再次見面, 兩人因工作關係走到了一起, 海川一改最初印象中的憂鬱文雅,而變得像小孩子一般野蠻、任性, 做事不講道理,差遣起小曼這個助理來簡直像舊社會的地主虐待他的長工似的,可是……
海川手拿相機、在攝影棚裡認真工作的模樣,卻也是名副其實的帥得叫人心旌搖盪——
小烏龜!你慢死了!
我要吃早餐!
不要買的!要你親手做的那種!
咖啡!
我的冰咖啡呢!!!!!
明明每次都是那樣一副頤指氣使的樣子,讓人氣得當場就想抓狂, 可是, 一旦他露出軟弱的一面……
小曼, 胃好痛, 快來救我……
就又叫人沒辦法將他置之不理……
海川, 這個妖孽,他就是天生有這樣的本事啊——恨時叫人恨到牙癢癢, 愛時又能讓人愛他愛到心頭髮酸。
只是……
現在的海川,還會是過去的那個海川嗎?
而——
現在的自己,又還會是過去的那個自己嗎?
小曼想到這裡,輕嘆了口氣,把項鍊小心地收進了盒子裡。
翌日一早,小曼還沒睡醒,就接到了媽媽打來的電話——
喂,媽,幹嘛?……什麼?!哦,我知道了,我馬上坐飛機趕過去哦,你別急!
掛了電話後,小曼馬上收拾行李。
小曼衝出門口,被隔壁的正準備開車去上班的陸一鴻叫住了——
小曼,你這麼風風火火的是要去哪裡?
機場!
怎麼了?
我媽出事了,我要趕去北京見她!
那我送你去吧!
不會耽誤你上班吧?
沒關係的,來吧,上車!
海川難得睡了個安穩覺,醒來時,他看到窗外已是陽光普照——
姐姐海琳親自送早餐到他房間來——
怎麼樣海川,睡得還好嗎?
海川露出微笑,很好!而且還俏皮地比了個V字,都把姐姐看呆了!
可是,當海川一邊吃着早餐,一邊打電話給小曼時,卻發生了令他意想不到的事——
小曼沒有接電話。
而且她還關機了!
海琳察覺到海川臉色不對,忙問他怎麼了——
海川卻突然俯到牀邊、哇的一聲、把剛吃下去的東西全都嘔了出來……
海琳抓起海川扔在牀上的手機,一看屏幕,明白了——
她馬上笑着安慰道:
小曼肯定在忙啦!或者,就是她手機忘記充電了!那丫頭,平常不就是這麼迷迷糊糊的嗎?快別擔心了,過會兒再打過去問問不就行了嗎?
海川神情凝重,一隻手按在驟然痛上來的左腹部上,許久不語。
小曼趕到北京後,馬不停蹄地處理起媽媽的麻煩事來——
忙了整整兩天,總算把問題解決了,這天晚上,她和媽媽兩人一起喝酒慶祝。
媽媽問起了小曼的近況——
小曼,你和陸一鴻的事怎麼樣了?他差不多也該跟你求婚了吧?
小曼搖頭說:
什麼呀,我跟一鴻只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難道是我記錯了嗎?陸一鴻不是一直在追求你嗎?
我已經拒絕他了。
拒絕?爲什麼呀?媽媽大叫:啊!……你該不會是嫌棄他有女兒吧?
纔不是呢!我很喜歡莉兒的!
那又是爲什麼?哦……是不是有別的男孩子在追求你?
小曼沒有回答,她靜靜地握着酒杯,陷入了沉思。
媽媽好奇地湊過來問究竟是誰在追求她——
也算不上是追求啦……小曼輕輕地吐出一句:只不過,最近我和海川——
什麼?海川?媽媽不等聽完就打斷了小曼的話:你是說那個倒黴的向海川嗎?你怎麼還跟那個混小子在一起啊?你是嫌自己被他傷得不夠深嗎?
小曼最不喜歡聽她媽說這種話了——
其實海川——
你別說了!媽媽立馬揮手阻止了小曼:反正向海川就是不行!我不同意!堅決不同意!媽媽一口氣喝光了杯裡的酒,然後把酒杯重重地敲在桌上說:你就算嫁給街上的乞丐,也強過跟那個沒良心的向海川在一起!!!
媽媽喝醉了,直接就躺在地上睡着了,小曼幫媽媽蓋上了毛毯,然後她來到陽臺上,獨自欣賞夜空中的星星……
不知道海川現在在做什麼呢?有沒有想我呢?想到這裡,小曼跑去拿手機,結果發現海川竟然打過電話給她……
啊!都怪她這兩天忙傻了,居然會錯過海川的電話!小曼懊惱得正想要回撥過去時,又發現時間已經很晚了,她怕打擾到海川休息,只得悻悻作罷。
她放下手機,重又靠到欄杆上——
耳邊又迴響起剛剛媽媽說的那些話——
沒想到媽媽竟會那樣反對她和海川在一起,雖然也能理解她做爲母親的擔憂和顧慮,不過,一想到如果要拒絕海川、不知海川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時,小曼就又開始糾結了……
海川……海川我到底該怎麼辦……
對着漆黑的夜空,小曼發出了無聲的吶喊……
海川終於忍不住到小曼家找小曼了,結果意外撞見了從家裡出來的陸一鴻。
兩個男人對視了一眼後,陸一鴻率先打了招呼:
你好!來找小曼?
海川沒有理他,徑直走到小曼家門前準備敲門。
小曼不在家。
沒留神,陸一鴻竟站在了自己的身後,海川嚇了一跳。
她去哪兒了?
海川生硬地問。
你找她做什麼?陸一鴻不答反問。
海川生氣了——陸一鴻那副趾高氣昂又氣定神閒的樣子,叫他好惱火——
這不關你的事!海川驕傲地說。
陸一鴻冷笑一聲:
如果你想欺負小曼!那就關我的事!
欺負?我怎麼可能會欺負小曼——
陸一鴻又是一聲冷哼——
難道你失憶了嗎?自己做過什麼事還需要我一件件地幫你講出來嗎?你把小曼傷得那麼慘,現在居然還有臉裝作沒事人一樣來找她!你究竟想把小曼怎麼樣!
海川張口結舌:
我、我哪有想怎麼樣,我喜歡小曼!我只是想、想跟她在一起!
跟她在一起?你配嗎! 陸一鴻毫不留情地諷刺道:你也不低頭看看你自己!你現在不過就是一個廢人而已,你能給小曼帶來快樂和幸福嗎?但凡你還有一點自知之明,你就不該再來找小曼!你更不該利用她對你的同情心又一次地連累她和傷害她!!!
海川聽完後,臉色慘白,汗如雨下……
海川迎着夕陽,站在礁石上,腳下不停拍擊的浪花,早已將他的身體打溼……
頭部像炸裂般地痛着,記憶反反覆覆……深夜,吵架,大雨,小曼離開,美崙慘死,他從長長的樓梯上一路滾下去,後腦勺重重地撞在臺階上,鮮血的溫度和味道、如河水般四下漫開……
所有經歷過的慘痛的畫面,如眼前的滔天巨浪一樣,是一場永不謝幕的演出——
你現在不過就是一個廢人而已!
你配嗎!
你能給小曼帶來快樂和幸福嗎!
你不該利用她對你的同情心又一次地連累她和傷害她!!!
小曼……
海川呆呆地低下頭望着腳下洶涌的海面,他好想一頭跳下去,以死謝罪也好,一了百了也好……小曼,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就能給你減輕負擔,從而讓你獲得快樂和幸福呢?
就在海川正遲疑地向前挪動腳步時,他突然聽到了小曼的聲音:
海川!向海川!你給我站住!!!!!
小曼一下飛機就聯繫了海琳——
海琳姐——
小曼!天,你去哪裡了,一直聯繫不上你!
對不起啊,我去北京辦了點事情,不小心錯過了海川的電話,不知道他找我有什麼事呢?
還能有什麼事呢?海川想你啊,不過,小曼,海琳遲疑了一下說: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不太願意再見海川啊?
小曼愣住了——
海琳姐……
沒關係的,小曼,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能理解,畢竟海川……不過,我也不瞞你說,現在能救海川的人,只有你一個了,所以我……
小曼聽了這話,越發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我這就去見海川!馬上去!
小曼得知海川去了海邊,立馬跑過去找,她跑遍了大半個沙灘,終於在一塊礁石上發現了海川的身影,她立刻衝着海川大喊了起來:
海川!向海川!你給我站住!!!
然後她飛快地向礁石跑過去,她打算也爬上礁石,結果腳底卻一直打滑,在接連兩次摔倒在地後,小曼向海川發出了求救——
海川,快拉我一把!我爬不上去!
海川緩緩回頭,巨大的海風將他的頭髮盡數地往前吹,長長的劉海下,他眼神冷漠,雖然他已經看見小曼了,但好像根本沒認出她來似的。
小曼急道:海川,是我呀!別愣着了,快拉我上去!
小曼笨手笨腳地爬礁石的模樣,真的好像一隻小烏龜……
海川一臉嫌棄似地走過去——
小曼笑了起來,她滿臉期待地伸出手遞給海川,結果——
你走,別來吵我。
哈?小曼傻眼:你說什麼?
我叫你走。
你說真的假的呀?
你看我像在開玩笑嗎?快走吧,不然被海浪捲走了,我可救不了你!說完,海川還真的管自己轉身走了——
小曼氣炸了——
壞蛋向海川!你又來了是吧?又開始要欺負我了是吧!我就不信這個邪了!
小曼怒道:不幫就不幫!神氣什麼!大不了我自己爬上去!
小曼擄起袖子、咬牙切齒,動用了全身蠻力、費盡了千般周折,最後終於成功爬上去了!她站在礁石上忍不住地歡呼跳躍了起來——哦耶!我上來了!你看啊,海川,我不用你幫忙也——
話沒說完,小曼突然腳底一滑,在她發出尖叫的瞬間,海川已一個箭步衝過來把她攔腰抱住了——
好險!
望了眼近在腳邊的海面,小曼驚出了一聲冷汗,結果回頭發現海川的臉色遠比她的更恐怖——
海川……
海川破口大罵:你這笨蛋!是想找死嗎!!!
這一聲笨蛋,令小曼的鼻尖瞬間酸楚了起來——
原來,海川還是原來的那個海川、並沒有變啊……
她的眼神柔軟了下來,她裝模作樣地輕輕歪歪頭、衝海川微笑道:
瞧,你這不還是挺緊張我的嘛!我知道了!這大概就是你喜歡一個人的特別方式吧?我只好自認倒黴了,誰叫我米小曼天生就是被你向海川欺負的命呢……
欺負?海川的眼眶突然紅了起來:果然,我一直都在欺負你,是嗎?
沒有啦沒有啦!!!小曼慌了,她連連擺手道:你只是跟我鬧着玩的!我都知道的——
可是!海川羞愧地低下頭去:你並不真的高興跟我在一起,因爲我是個廢人,我給不了你快樂和幸福——
海川轉過了身去——
看見海川落寞的身影,小曼心痛如絞——
她衝上去抱住了海川的後背、把臉貼在那上面說——
不要去管別人說什麼,海川,只要你捫心自問,是否,真的願意和我在一起……
海川轉過身來——
他牢牢地盯着小曼的眼睛,然後,他猛地抱住了小曼,並用力地吻了下去……
巨浪滔天。
шωш⊙ т tκa n⊙ ¢Ο
朵朵浪花如煙花炸裂般在兩人身後飛起……
海川吻得好用力,小曼有種快要窒息的感覺,卻——
如此真實。
再不是每天渾渾噩噩、像在做夢或是吃了感冒藥後頭昏腦脹、或是行屍走肉的狀態……
她復活了。
而這,全是海川給她帶來的。
海琳姐說,現在能救海川的只有小曼一個人了,可是,可是啊……能救她米小曼的,難道不也只有海川一個人嗎……
小曼緊緊地摟住了海川的腰,等海川放開她後,她望着海川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對他說:
海川,我喜歡你,這份感情,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始終沒有變過,雖然很多人都說我這麼做很蠢,可是,我不想欺騙我自己,我喜歡你,我願意和你在一起,我們,重新開始吧……
海川顫抖着嘴角說不出話來,他只是久久地凝視着小曼的眼睛、一隻手不停地輕撫她被海水打溼的臉頰和頭髮——
都溼了,會感冒的……他無限愛憐地說,小曼笑了,她傻乎乎地說:沒關係啦!我打小身體就跟鐵打似的,從來沒——啊七!正說着,小曼就打了個大噴嚏,嚇得海川趕緊又把她像寶貝般地抱進了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