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羊一的回答。蕭若心裡頓時沉沉的,滿腹都是疑惑,微微皺眉,擡眼看徐榮帶過去的是一隊運糧草的隊伍,更覺得驚訝……剛想往前走,腳上就傳來一陣劇痛,險些站立不穩……
羊一忙攙扶住,急切地問道:“姑娘傷要不要緊?”一邊指使人來將她的馬牽走,一面道:“小的背姑娘回去吧。”
蕭若一動不動地盯前方的戰陣看,察覺到羊一想來揹她走,也不說話,只是擺手。
她執意不走,羊一也違拗不得,只得退一步道:“那小的扶姑娘上馬?”說着扶她走到馬前,小心翼翼地將馬控好,扶着蕭若上了馬,牽好馬繮……
將他的動作看在眼裡,蕭若淡淡道:“不用這麼擔心,我現在控不了馬,不會上前去。”
羊一這才放了心,訕訕笑了笑道:“將軍也是爲姑娘好。怕姑娘被呂布傷到了……”
蕭若目光緊緊鎖在戰陣中的某處,眉頭皺的更緊,對他的話恍若未聞。
——徐榮到了之後,前面的戰事穩定了不少,他正與呂布說話,不過一會兒,便打馬後退,軍隊也往後撤,只留下一車一車的糧草。
呂布揮了揮手,立馬有人上前將糧車運走……
然後……呂布大軍開始撤退。
蕭若驚訝地看着面前這一幕,心裡疑惑萬分,只見呂布抽兵往回,帶兵在前,與她所在的部隊錯身而過的時候,斜過眼來,虎目裡怒火未消,冷冷從她的坐騎上移過——
順着他的目光低下頭,看到這匹毛色如炭的小紅馬,蕭若微覺不安,擡起頭來,呂布早已走遠,極目所見只有浩浩蕩蕩的的隊伍,還有糧草滾輪的聲音,朝陽初起,映照得帥旗上鮮紅色的“呂”字格外明顯。
見他撤兵,典韋和徐榮說了幾句話,便也開始朝朝着曹軍紮營的當陽山撤兵。
此時徐榮業已打馬而返。在她前方不遠處勒馬,冷冷斜了羊一一眼:“還不帶姑娘回城?”
聽他語氣不善,羊一忙答應着上前,蕭若握緊馬繮,撥轉馬頭,腳下用力,小紅馬立刻轉開頭走了幾步,靈活地避開了羊一。
“蕭若!”徐榮的怒火已經越過羊一直指向她。
見他如此疾言厲色,蕭若也沒來由地一陣惱火委屈,咬了咬下脣,不去看他,目光轉向他身側的韓睿:“糧草是怎麼回事,你說。”
“哦……”韓睿小心地看了徐榮一眼,見他沒有出聲制止,便道:“是司馬先生出的主意,昨晚將軍帶我等連夜過軒轅山,守住峽口,讓南面的張濟軍從滎陽過路,去打呂布的大本營陳留了……呂布今早也接到了消息,急着趕回去救陳留,沒想到姑娘會帶兵燒了他的糧草。呂布沒糧回陳留,所以纔會狗急跳牆,想打滎陽就糧……”說到後面,聲音漸次小了下去。
沒聽一句,蕭若就覺得心往下沉一分……
……話的意思很明顯,如果不是糧草被燒,呂布已經乖乖回去了……怪只怪她插了這一腳,這才橫生枝節。
“可……爲什麼不告訴我?”蕭若瞬間有些不知所措,目光閃了閃,轉頭去看徐榮,見他面色冷淡,眼裡滿是責備之意,心裡一陣冰涼:“我也是想趕他走來的……”
說出這句話,頓時也覺得一陣無力。
昨夜到現在就一直在作戰,滴水未進,早上幾番出入敵陣,再加上剛纔那一摔,能用的力都用盡了……現在聽韓睿一說,她做的都成了白忙活,反倒讓滎陽爲了停息戰事賠了不少糧草進去,蕭若瞬間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早上的風清寒透骨,吹得曠野瑟瑟,三軍無言。
韓睿又道:“司馬先生應該派人前去知會姑娘了……”
聽到這話,率兵殿後,方纔纔到的楊含終於忍不住開口:“我和姑娘昨晚在飲馬關前守了一夜,別說司馬徽,連個送信的鬼影都沒見着!”
一句話把韓睿堵了回去,說完又下馬,在他回過神想反駁之前又道:“擊退先登。俘虜高順,奪下鄄城是誰出的力?功過相抵總行了吧?”說着往前走了幾步,拉住了小紅馬的馬繮:“姑娘累了,我送姑娘回城休息。”
蕭若正進退不是,聽他出言解圍,鬆了口氣,應了一聲。
……
脫了鞋,衣衫往上卷一些,腳踝往上的地方一片青紫,磨破了皮,腫了很高,手一按上去就疼得倒抽一口涼氣……
“輕點……”蕭若忍不住出聲。
“夫人……”替她上藥的那侍女擡起頭來,小心翼翼地問:“現在……能上藥了嗎?”
蕭若靠回了榻沿上,點點頭。
想到這一戰下來唯一負的傷還是拜徐榮所賜,心裡就是一陣不是滋味。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停在了臥榻前的屏風外面,接着羊一的聲音響起來:“姑娘,郿城的劉鈺派人來道賀了,小的將賀禮奉上來?”
“這是什麼賀禮?”蕭若心裡納悶,順口問。
“賀將軍與姑娘新婚的。”羊一語氣更是納悶。
“新婚……”不說這事她自己倒要忘了……現在哪裡有什麼新婚的樣子……
“什麼賀禮,奉上來吧。”
聽她語氣淡淡的,羊一便明白是爲何。遲疑着,勸解道:“姑娘莫要怨怪將軍……昨日將軍聽到姑娘大開飲馬關,自己去和呂布正面交鋒已是氣得急了,立馬就帶兵想去飲馬關,又被司馬先生攔住了……”
“滎陽無人可用,司馬先生有意聯絡張濟,放他從南面沌口峽過,去打陳留,又擔心引狼入室,這才讓將軍帶大隊人馬連夜趕去沌口峽坐鎮,半夜送走了張濟。將軍一口氣沒歇,又馬不停蹄趕回來……”
蕭若靜靜地聽着,閉眼不答話。
“姑娘?”羊一又喚了一聲。
“他在哪裡?”下意識問。
“現在營裡不安定……可能會有譁變……將軍要留在軍營裡巡視營防。”羊一語氣瞬間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軍營之中營規森嚴,別說高聲叫喊,連沒事造造謠都有生命危險。
而且軍營是肅殺之地,“十七條五十四斬”,下層士兵都是提心吊膽過日子,經年累月下來精神上的壓抑可想而知。
在軍營裡壓抑得久了的士兵,一旦有一個機會發泄情緒,便會演變成恐怖的譁變,平日裡結了仇的都會互相鬥個你死我活,報仇報怨,把軍法視若無物。
這樣的譁變若鎮壓不住,還可能會演變成反亂。
雖然羊一說得小心,蕭若也隱隱察覺到,這譁變說不定和白天送出去的糧草有關。
滎陽原本就屯糧不多,今日送出一批糧草,說不定又要削減糧餉,這才釀成底層士兵的不滿。
想到早上去燒的呂布的糧草,現在卻導致了自己軍營的缺糧,沒來由一陣內疚,揉着額頭,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姑娘,小的把劉鈺的賀禮奉上來了?”羊一輕聲地問,得到蕭若的允許,才轉過屏風,將手中的一卷用紅綢緊緊縛住的絹書奉了上去。
“這是什麼?”
“不知道,小的也不敢打開。只是司馬先生走之前說此物定是重寶,要我親自奉給姑娘。”
蕭若一手接過,去解絹書上的紅綢,忽覺得什麼不對勁:“司馬先生去哪兒了?”
“小的不知。”羊一道:“司馬先生昨晚和我等一起去的沌口峽,與徐將軍密談一番就自去了,說是不日即返。”
說話之時,絹書已經打開了,從中間落下了一條飽滿的麥穗,還有結成一束的黑色馬鬃。
圖上細細地描畫着一張地圖,從北到南。冀城,天水,陳倉,散關,扶風,郿,藍田連成了一片,在關中雖然分了一席之地。
“冀城打下來了?”蕭若又驚又喜,再看絹書右下角的一排隸書——
冀城屯兵一萬三千馬五千
散關屯兵八千
郿屯兵五萬
青泥隘口屯兵一萬
練兵半年後可用,日前奉司馬先生之令屯田,秋收當可解吾主滎陽糧草之圍。
因地廣不便管制,屬下依司馬先生之言,擅作主張,招納賢才,設右僕射,左僕射,典農校尉,議郎,各一人,奮威校尉,長水校尉,破賊校尉各一人。
底下是長長的一串名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