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你一個人來了，沒有個人跟着你嗎？”顧崢坐在石桌前，輕笑着問。
“那些人？”明言反問，“帶着他們來，他們什麼時候把我賣了我都不知道。”
顧崢搖了搖頭：“話不能這麼說，你就對你身邊的人這樣沒信心嗎？”
“我大概是對我沒有信心吧。”明言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慢慢來吧，忠心也只有時間久了才能看出來。”
顧崢提起桌上的茶壺，給她倒了一杯茶：“聽說陛下打算在玉龍山行宮過重陽。”
明言略有些沉悶的點了點頭：“是。”
顧崢見着明言這個樣子，有些好奇：“難得可以出宮，你怎麼反而不高興了。”
“想想到時候有大批王公貴族會一同前往，就有些頭疼。”明言扶額說道。
不管外面現在怎麼樣稱讚她天資聰穎禮儀周全，可能是在平雲閣住了這麼些年，她還是不喜歡那些迎來送往的場合。
顧崢看見明言絲毫不顧形象的躺在一旁的靠椅上，不時拿過一顆葡萄塞進嘴裡，他怎麼就一點都沒看出天資聰穎禮儀周全呢？
明言看見石桌上還放着筆墨紙硯，在謄寫些什麼，開口問：“你這是在寫什麼呢，從我剛纔來到現在，你手就一直沒有停過。”
“一本醫書的孤本，沒辦法帶出宮去，只好手抄一本。”顧崢道。
明言放下葡萄，坐了起來：“我一直好奇，你爲什麼不去讀書考取功名。”
她一直知道顧崢在詩書方面的天資不必他在醫術方面差，可不論是顧院使還是顧崢自己，好像都對顧崢讀書考取功名不怎麼上心。
“你聽說過青州顧氏嗎？”顧崢沒有直接回答明言的問題，而是問了一個不相干的問題。
“當然聽說過，那可是出過兩任丞相的青州顧氏。”明言這些天也是瞭解了一些這些名門大族的事情，突然，她不確定的看了眼顧崢，“你不要告訴我你們一家也是出自青州顧氏。”
顧崢笑着說：“你猜對了，我的祖父是青州顧氏的嫡系長子。”
“那怎麼……”顧院使會被允許學醫？
名門大族最注重禮數，身在大族中，雖然一出生就能獲得很多，但同時也會失去很多,像嫡系長子他們未來的道路早已是被安排好了的。
顧崢見明言不說話，開口：“你猜的不錯，如果不出意外我祖父應該是這一任顧氏族長。”
顧崢的祖父身爲當時顧氏一族的嫡長子，本來是被給予厚望，當然他也沒有辜負族中長輩的期望，年少時其文采便已聞名於朝堂之上。
顧崢喝了一口茶：“看過《百草情》這齣戲嗎？”
“好像看過戲摺子。”明言想了想。
《百草情》這部戲講的是一個有才華的世家公子喜歡上了一個醫家出身的女子，兩人相愛，男子的母親不同意他娶一個醫女自毀前程，因此將二人拆散，後來男子母親重病醫女將其醫好，最終同意了二人的婚約，構成一段佳話。
“難不成……”
顧崢看着明言一臉不敢相信的樣子，點了點頭：“這戲的原型就是我祖父母。”
明言還沒緩過神來，只聽見顧崢接着往下說：“其實我祖母也是出身杏林世家，但就論身份而言還是無法與我祖父相匹配。”
明言呆呆地問：“那你祖父母還是如戲中在一起了啊。”
“是，但還是沒有如戲中一樣的圓滿，祖母從來沒有被我的曾祖母所接納，我祖父更是因爲祖母而被逐出家族。”顧崢頓了頓，“這件事當時在世家之間被傳爲笑談，這齣戲更不知是哪個世家子弟所作，竟然流傳於市井備受稱讚。”
此處周圍樹木叢生，兩人都不說話，只餘風颳過樹葉的沙沙聲，不時有幾聲鳥啼。
過了半晌，明言纔開口：“世事無常，那有什麼真的圓滿，不過我想你的祖父應該也不後悔。”
“世事無常，我想你祖父應該也不後悔吧。”
“或許吧。”顧崢喝了一口茶，“我祖父一直想要證明自己當時選擇的路並沒有錯，因此父親與我全都跟隨祖母學習醫術。”
明言側過頭，看向顧崢：“你父親已然做到了太醫院院使，已經足夠證明了。”
“不，祖父想要的是讓青州顧氏認可祖母，認可醫者並不比所謂的讀書人身份就低一個檔次。”顧崢搖了搖頭，“可是青州顧氏哪怕現在已經不再輝煌，他們卻依然以爲自己是鼎盛時期，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真是令人作嘔。”
“呵呵呵。”明言嘲諷的笑了出來，“世家大族皆是如此。”
“是啊，我祖父本是當時復興顧氏一族的希望，可惜啊。”顧崢頭轉了過來，“其實在我得到陛下的稱讚的時候，顧家也曾來找過我。”
“嗯？”明言笑了，“我猜以你祖父的性子自是不肯，你祖父必定說，只有青州顧氏肯認你祖母那一天，他纔會攜一家老小歸族。”
顧崢點了點頭：“他們想讓我出仕，以保全顧氏一族百年來的榮耀。”
明言看着茶盞中漂浮的茶葉，輕聲問：“那你呢，你更喜歡醫術還是詩書。”
“我？”顧崢笑了笑，“其實這兩者我都不反感，也談不上喜歡，或許我現在更偏愛行醫救人，有朝一日我或許就會考取功名也不一定。”
“其實，我很羨慕你祖父母。”
顧崢有些好奇：“哦，我以爲你會同那些人一樣，認爲我祖父是‘衝冠一怒爲紅顏’呢。”
“怎會。”明言道，“難道真要錯過了以後，再去悲痛嗎，那時纔是真正的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