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鎮的街道上，宅院裡走出來的身影從鎮北拐彎穿過巷子直走到鎮中一帶。
前方兩人慢慢行走，萬師傅則是跟在後頭。
一個是新進宅院的侍從，另一個是被派來幫忙拿東西的雜役。
這倆一走到街上就開始交談起來，邊走邊說着話。
侍從進來宅院不過幾日而已，從他話語中透露出的訊息......知曉他們這一批人進到北地鎮的宅院連同護衛在內一共有十來個。
從王師離開國都城之後，沿途女帝曾經傳信回去，從皇城內調撥人手過來。
聽說是擔心北地宅院的人手不夠。
底下做事的雜役倒是在宅院裡待了好幾年了。
雜役對這裡的一切情況......包括北地鎮上的情況都很瞭解。
侍從帶着些好奇跟期待的語氣跟他打聽着消息。
身後跟隨他們行走的萬師傅一直都默不作聲的。
他幾次擡起頭打量前方行走的人，心中暗道那名侍從可真不像是從皇城來的人。
怎麼聽上去話特別多呢？好像哪裡有些不妥。
但是帶路的雜役絲毫沒覺得，時不時露出笑容，倆人聊得還十分投機的樣子。
萬師傅仔細想了想，若問原因的話，其實很容易想到。
他們到了宅院內，遇見的有像之前刻意刁難他們的侍從，也碰見了比那人稍好一些的......不過也是話說一半的個性謹慎的底下人。
他們幾時見過宮裡的侍從是像前方行走的那位一般個性的呢？
要論在宅院裡的地位，肯定比底下打雜的要高一些，但是那人一點沒有端着的意思，言語還挺風趣的。
大約是個性對了那名雜役的胃口，倆人自打在宅院碰見就一副相見歡的樣子。
從宅院出來更是一路聊得很高興。
萬師傅也聽到了侍從問的話，不多會兒功夫侍從就打聽了一堆的消息，連帶萬師傅都聽說了不少。
三人慢慢走到了要去的地方。
可惜，鎮上的鋪子還是太小了，跟國都城甚至肅州的店鋪都沒法相比，買工具的事情進行得還是不太順利。
出於無奈，萬師傅跟隨那兩個人又往南走了一程，去鎮上另外的店家尋找。
沿途，前方倆人繼續交談中。
......阿榮視線朝着門外張望了一眼，轉頭低聲道：“小林，我說......沒那麼多巧合的吧!”
阿榮看着我道：“哪有那麼多人跟武大夫的兒子長得像且又懂醫術呢！”
“還是跟我差不多的年紀。”
我也說不出反駁的話。
確實幾個條件我都佔了，關鍵是我在南華鎮的時候都被人誤認過。
那會兒我記得非常清楚，就在鎮北最熱鬧的酒樓上。
我碰巧遇見的是武大夫住的巷子裡，昔年的鄰居。
那位大嬸兒也將男裝的我誤認成了武大夫家的孩子。
不是第一回被人誤認了，那時候我都沒否認，還替大嬸開了方子的。
我看向阿榮，他盯着我問：“小林，武大夫怎麼會讓你入伍的？”
“你們不是去南邊兒麼？”
他露出疑惑的神色問：“你妹妹呢？”
我有些尷尬地回望他，忍不住咳嗽了一聲，想了想才道：“他們......都去了西蘭南。”
“至於我的事......哎，說來話長啊！”
我無意展開，簡單地道：“反正陰差陽錯的，先是到了先鋒營訓練的地方接着又到了這裡。”
“說實話，連我自己都沒想到的。”
那句“我爹”真的有點說不出口，就用他們指代了！
武大夫的手札我看過，其實也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老師，但是被人誤解實屬無奈，我又不方便解釋得太清楚。
但凡是認識武大夫的人，肯定會心中生疑。
阿榮話鋒一轉，看着我又問道：“小林，你跟着你爹學了醫術，好幾年過去，現在的醫術肯定很厲害了吧？！”
估計在山村裡的時候，那些八卦的大爺大娘都跟武大夫打聽過家裡的情況，也對武玉的哥哥有些瞭解。
聞言，我笑了笑看着他回答道：“還行，還行。”
“就算是做武大夫的徒弟，不會給他丟臉的。”
這句話說的就是我的真心話了，不謙虛也不誇張。
可能我的說法對於阿榮來說聽上去還有幾分新奇，他看着我笑道：“小林，那是你爹，你都得到真傳了，能不厲害麼！”
好吧，得了真傳真傳！！
我多看了他一眼，這會兒阿榮確定了我的身份，臉上露出一絲興奮的表情。
緊接着他想了想又有些疑惑地看向我追問道：“小林，你之前是在先鋒營訓練地的？”
我點頭道：“是啊，沒錯，的確在那裡，萬師傅也是從那邊來的。”
“先鋒營那不是開戰之後第一個上戰場的麼？你怎麼會到了那邊？”
阿榮望着我道：“小林，你懂醫術，就算是到了軍中，也應該有更好的去處，你爲什麼......會去先鋒營？”
“此事說來話長，但是有件事我想拜託你，阿榮！”
我頓了頓，看向他正色道：“現在到了宅院，我不想透露我懂醫術的事情，你能不能幫我保密？”
我思慮後，看向他又道：“阿榮，你是知道南華鎮那邊發生過的事情，也曉得我的底細的，但是別人不知道。”
我對着他語氣和緩地道：“我希望在宅院這幾日太平些，千萬別說出去。”
聽言，阿榮驚訝地問：“小林，這是好事，你爲什麼一定要隱瞞呢？”
我沒有立即回答。
這個傢伙低下頭腦補了一番後看向我問：“小林，你是不是沒打算在軍中行醫，所以不想暴露？”
“可是你也替萬師傅治病了，不是麼？”
他的言下之意是我若要隱瞞，就不應該出手的，哪怕一次都不應該。
我在思索，如何回答最合適些，稍後纔看向他道：“阿榮，我跟你說了，我到王師是陰差陽錯的，其實並不是我的本意，屬於意外。”
“萬師傅的事，也是有些周折，我纔出手的。”
“阿榮，我希望這一趟在北地能平平安安的，最好任務結束後就能去西蘭南找小玉她們。”
“要是懂醫術的事情被上頭知道了，我多半脫不開身。”
豈止是脫不開身，說不定還得被委派去做新的任務，變成計劃外的行動了。
我接連說了幾句話，阿榮盯着我道：“小林，可是據我所知，軍醫的待遇很不錯的。”
他湊近我一些，壓低了聲音道：“我聽說......特別是咱們西蘭的軍中，本身大夫就少，你要是到了軍中......能有提拔的機會。”
我看向他搖頭道：“對於一般人來說，的確是個好機會，不過......我不打算爭取，我還是想去西蘭南，不想留在北地的。”
“好吧，人各有志，倒不能強求的。”
阿榮仔細想了想後，看向我咧開嘴笑道：“你想早點去找武大夫跟你妹妹，我也明白。”
“嗯，你能理解最好了，我就是不想留在北地啊，這裡有什麼好的。”
我嘀咕了一句。
“對，天寒地凍的，特別是一線營地，晚上簡直是太冷了！”
阿榮聽言，終於順着我的話題轉移了，扯到營地的事情上去。
但是很快，他又想到了另一件事，連忙看向我問道：“小林，我可以幫你保密，那萬師傅呢？”
“宅院裡人不少啊，他會不會透露你懂醫術的事情？”
我望着他，語氣誠懇地道：“阿榮，這個你倒是可以放心的，萬師傅在先鋒營訓練地得了急病，是我替他醫治的。”
“到宅院之前，我們在路上說好了，他答應好幫我保密的。”
“萬師傅他不是個多話的人。”
這句是我的心裡話，通過我的觀察跟我的理解，以萬師傅的年紀，在軍中已經好幾年了，自然不會隨便透露不該透露的事情。
關於這一點，我心裡還是有把握的。
“小林，聽上去你的醫術已經很厲害了！”
我大大方方的迴應道：“算還行，反正一般的病症是不成問題的。”
我語氣一轉，看向阿榮笑道：“要是碰上疑難雜症，那連武大夫在場也不敢保證啊！”
“你怎麼老是那麼叫你爹呢，武大夫武大夫的。”
阿榮說完這話，忽然間眼前一亮道：“是不是你們家定的規矩啊？拜師的時候就這麼稱呼，不能直接說出來？”
我嘴角動了動，這個傢伙腦補得太厲害了。
不過他說的也是有道理的。
就跟拜師學藝一樣，稱呼師傅以示公允。
假設要是很多徒弟在一起學，往往就得忽略血緣關係，甚至是不透露身份，在師傅眼裡大家都是一視同仁的。
嚴師出高徒嘛！
學不好......即使是親生兒子，師傅也得懲罰呀，好的師傅往往要求會更嚴格呢！
“算是吧，看不出阿榮你懂得還挺多！”
聽言，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望着我嘿嘿笑道：“也都是聽來的。”
我跟他閒聊了幾句，問起之前去找侍從的事情。
“萬師傅帶着你一同去的，結果在前院找到了誰啊？”
阿榮看着我，苦笑道：“算是很倒黴的，遇見的還是那個帶路的，不是替我帶路的那個，是替你們帶路的。”
我皺了皺眉，腦中立刻浮現出那名侍從的樣子，想想之前他輕慢的態度，說話時候的語氣，的確讓人感覺不太舒服。
看起來，他給每個人的印象都是一樣，都不太好。
也許只有在上頭的管事面前，那名侍從纔會變換態度吧！
我思量間，聽見阿榮說：“他一開始是不想搭理我們的，結果萬師傅跟他說了挺着急的，明早就想開工，少不得那些東西。”
“然後呢？他帶着萬師傅去採買了？”
“不是，另外找的打雜的人，還有新來的底下做事的，反正加上萬師傅一共三個人，我就先回來了。”
嗯，我想三個人一同去的，不擔心拿不下東西，萬師傅身邊還跟着人呢！
“阿榮，今晚肯定不會開工，一會兒我得幫萬師傅熬點湯藥，你替我看着點外頭，以免有人看到。”
我囑咐阿榮道：“你現在都曉得我的底細了，不瞞你說，我算是鬆一口氣，做起事來也沒那麼拘束，一開始我還在想要怎麼跟你說呢！”
他看着我，忍不住笑道：“你就照實說啊，誰會來爲難你。”
“肯定不敢的，輕易不能相信人，萬一消息傳出去。”
“消息傳出去，至多也是去軍中當軍醫嘛！”
“我說了，我不怎麼想去。”
“好吧，隨你了。”
在先鋒營的時候，我心中也曾經起過這個念頭，後來有更好的機會出現在了我的面前，我完全沒想到居然有跟着工匠師傅做事的機會。
說起來，這個機會成全了萬師傅，倒不如說也是成全了我呢！
......阿榮走到院中停放馬車的位置，仔細打量了一遍，轉過頭問我道：“小林，馬房的人來過了？”
只剩車子停在院子裡，但是那兩匹上好的馬就不見影蹤了，他肯定猜得到。
“哎，說起這個，還有點彆扭，馬房那邊來牽走馬的人，說起話來跟一般人不太一樣。”
我將對話經過簡單陳述了一遍，阿榮聽後笑道：“這個人是有點古怪，好在平常不用打交道。”
我腦子轉了轉，想到從西門出去，在林中遇見袁秀的事情，遲疑了一下，決定還是不要提起了。
我碰見她純屬意外。
......臨湖閣樓內，墨言走到牆角邊。
他看着擱置在角落裡的蓮花香爐，伸手撥弄了幾下。
室內如同往常一樣，彌散開淡淡的香氣。
墨言聽到身後傳來的動靜，立刻回頭望過去。
墨言見到原先躺着的人已經起身，連忙走過去，伸手將軟墊替他小心地墊在了後頭。
雲楚倚靠着，視線掠過窗臺一側，剎那間皺了皺眉。
墨言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瞧見窗邊擺放的一盆花不知怎麼的......葉片看着都有些枯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