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擡頭望了望窗櫺外的天空。
昨晚一場大雨，不單是替岐北城降了溫，也將這窗外的天空洗練的越發湛藍。
風透過來，一絲絲的涼意慢慢沁入我心底。
那個問題始終盤旋在我心頭。
陳玉卿居然到岐北而不下船。
究竟是船上有什麼事情影響了他的行程安排？
我揮揮手示意老大下去，擡頭看見翠兒還忐忑的站在一旁看着我。
“你也先下去。”我對着翠兒說。
她神情有些惶恐的回望着我，遲疑了幾秒鐘，她始終不走。
拿她沒法子，我無奈的道：“聽說岐北的山棗糕味道很好，你讓廚房幫我做一些送來。”
翠兒神情一鬆，聲音也明顯輕快了不少：“奴婢這就去。”
“等等，”我叫住她的背影道，“你看着他們做，山棗要選好的洗乾淨，用點心思。”
翠兒對着我點了點頭。
望着她一路小跑離去的身影，整個湖心島閣樓就只剩我一個人了。
一時間安靜的耳邊只有風聲。
總要找點事情做着，纔好消磨時光，也能派遣下心頭的煩悶。
我直接上了閣樓的書房，推門進去，倒是有些訝異。
藍天放命令屬下在書房內添置了很多書冊，不知道是爲了幫我排遣寂寞還是爲他自己以後來時準備。
我的目光掃視過滿滿陳列各種書本的架子，從中挑選出了一本記載岐北當地風土人情的書冊，書中還夾雜了一張岐北的大範圍地形圖。
所謂大範圍，就是這張圖上不光有岐北城內的佈局，還有更大範圍內的岐北一帶周邊的地形。
從昨日起我就思考過了，岐北的地形比較微妙，地理位置也很重要。
我的目光聚焦在岐北西南境那一片土地上，這是我目前關心的重中之重。
看質感，這畫冊跟地圖已經有些時日了。
我估計繪製的時間相對比較早，所以我能在圖上看到的地形。是跟現在岐北的地形有所出入的。
比如西南邊陲鄰近的那片地。現在已經被雪鷹的勢力跟他帶着的那支舊部收復了，而不是我手中的地圖上顯示的那樣都是一片荒山野嶺。
如果說，之前我曾經兩次看到的這個世界的地形圖分別給我留下不同的印象的話，那麼這一次更是加深了我現在所處方位的局部印象。
最早在將軍府，雲楚手中的地圖，是這個世界整個的佈局圖。
在擒蒼巖底下看到的那張繪製在石牆上幾乎是驚鴻一瞥的圖，則是古怪的以南嶺苗疆作爲中心的地形圖。
現在我握在手中的，是南樑西南境以岐北爲中心的地圖。
看着看着，我有個發現。
之前我並沒有代入我記憶中的印象。
我其實還看過一張地圖，那是雪國皇宮中。我父皇懸掛在書房的地圖，那圖上繪製的當然是當時的雪國疆域。
這一刻。我的發現中，就是講那張圖殘存的印象跟眼前這張圖上西南境那一大片的荒地很奇妙的重合起來。
見此情形，我吃了一驚！
因爲在這個圖上，我明顯的看到，那張圖跟這個圖有着幾處驚人的相似點。
岐北的西南境，那一大片荒地，我看下來竟然覺得很眼熟。
因爲那重重圍繞的山嶺。就好比雪國昔日周邊那一圈羣山。
沿着荒嶺的中心點，正是一條連通大江的河流。
這算什麼？看起來怎麼會如此的像有待開發的另一個雪國！
我下意識的用手指開始在圖上描摹起來。
如果，在這個位置，建立起一個都城，那豈不是類似於昔日雪國的皇宮？!
我手指輕輕滑動，如果在這個地方，封起一片山林，豈不是又一個雪國屬下的狩獵場?!
我越看越是充滿了興致，不由得高聲道：“翠兒。”
回答我的是安靜的風聲。驀然想起我把她打發到廚房去監督山棗糕的製作了，我嘆了口氣。
目光凝注在這張地圖上，我幾乎看了整整一個時辰。
耳邊突然響起來腳步聲，伴隨着翠兒的聲音：“姑娘，山棗糕好了，您嚐嚐。”
我回頭，看見翠兒笑吟吟端着個食盒走進來。
揭開蓋子，是一整碟顏色金黃熱氣騰騰的糕點，滿屋子都是甜香的氣息。
我伸手取了一塊放在口裡慢慢咀嚼，果然軟糯美味入口即化。
“翠兒，”我放下手中的山棗糕道，“味道很好。”
“姑娘，你在看岐北的地形圖？”翠兒眼神瞟來，問了一句。
“嗯，我想起件新的事情要你去辦，”我沒有擡頭，淡淡的道，“你可能也不知道，管事的倒是應該曉得，你去幫我跟他們說，下午替我找個沙盤來。”
“沙盤？”翠兒錯愕的看着我。
這個要求是不是太爲難她了？
我想起她未必聽得懂，蹙眉望了眼身邊的翠兒，我側頭想了想。
“是這樣的一個東西，”我放下書冊跟地圖，比劃道，“底下是個大的木盒子，大約這麼大。”
我用手丈量出大小，突然眼神晃到窗邊擱着的一張書桌上。
我走過去，比劃道：“大約需要這樣的書桌面大小的多半個。”
“這個是底下的盒子，”我淺笑道，“裡頭就是放上沙子。”
“你聽明白了麼？”我問。
“奴婢聽懂了，就是一個大的木頭盒子，不要蓋子，裡頭擱一堆沙子。”翠兒清晰的回答我道。
“很對，就是這樣的東西，你替我跟管事的說，要他們下午幫我找來，我有用。”我語氣肯定的道。
……吃過午飯，管事的果然讓兩個小廝擡進來一個大木盒。
卻不是我跟翠兒比劃的大小，比我預想的還要大。
連書桌上都幾乎要擱不下了，只好放在了地上。
沙子是分開放置的，也讓小廝擡了一個麻袋進來，裡頭就是細密的白沙。
我有些好笑的看着滿頭大汗擡東西進來的小廝。回頭看着翠兒道：“怎麼準備這麼多的沙子。還有這個木盒子，這麼大，從哪裡找來的？”
翠兒不好意思的抓頭道：“既然姑娘要用，奴婢跟他們一說，管事的必然會準備妥當的，他們不曉得您要幹什麼，怕沙子不夠，所以擡了兩麻袋過來。”
“兩袋？”我啞然失笑。
“是啊，奴婢跟他們說一袋足夠了，所以另一袋放在了後院。沒有拿進來。”翠兒回答道。
她好奇的看着我鬆開繫着麻袋口的繩子，見我預備往木盒子裡倒沙子。連忙上前來幫忙。
我們兩個合力往木盒裡傾倒了半袋的白沙，我道：“這些儘夠了，不用再倒。”
翠兒將沙袋拖到書房一側的牆上，繫緊繩子將沙袋靠在廊柱邊。
她看着我把那半袋白沙均勻的推開，湊上前去來問我道：“姑娘，還需要什麼？”
“水！”我略一遲疑，轉而擡起頭道。“再去取些水來。”
白沙合着清水，堆塑成一座小山，接着，以水爲欄劃出分開的界限。
看着我在木盒前不停的忙碌，堆砌成的立體的地形圖，翠兒在旁邊看得興高采烈道：“姑娘，這個是什麼，看着很好玩。“
“來，你配合我一下。“我笑道，”你把架子上橫放的那本書取來，中間夾着張地形圖的那一本。“
翠兒依言取來，我指了指上面畫的河流山脈道：“你幫我一起，將這個圖上的景物用沙盤裡的沙子堆砌起來。“
翠兒有些苦惱道：“奴婢還真不擅長這個，要不，奴婢替您打下手。“
“好吧，“我表示同意，”那你就在一旁幫我添水。“
天色漸漸暗下來，管事的得到我的指令，讓廚房推遲了送餐的時間。
到掌燈時分，我跟翠兒終於將岐北西南陲那一大片疆域的山脈分佈跟河流走向在沙盤上如實的呈現了出來。
翠兒對照着地形圖，長長的出了口氣道：“姑娘，總算是完成了。“
“是啊，“我直起身子，就着翠兒端來的銅盆裡的清水將手洗淨。
看着書房地上放置的這個偌大的沙盤，我腦海中突然回憶起在將軍府雲楚給我看的那個微縮模型。
不知不覺中，又過去了一天，我沉浸在這件事中，幾乎忘記了時間。
“外面天氣如何？“我問翠兒道。
“不下雨，月亮很好。“
“行，我想去逛逛夜裡的岐北。“我的目光從沙盤上收起微笑對着翠兒道，”讓管事的派個人跟着我，不要多，一個會拳腳功夫的就行了。“
“姑娘，您還沒吃飯呢。“翠兒的眼神亮了亮，接着抿了抿嘴，面色有些黯然的低語道，”您總要吃了飯再去吧。“
“我在來時的殉玉閣船上就聽那些屬下們說了，岐北有夜市，熱鬧的很，難道你還愁吃不飽。“我脫口而出道。
“吃不飽……“翠兒喃喃低語道，突然欣喜地擡起頭看着我有些不敢相信的問，”姑娘，你要帶着奴婢一起去麼？“
“你反應很慢啊，“片刻的緘默後，我笑道，”那是自然。“
翠兒歡呼了一聲，幾乎要上前來抱住我，她神情很激動道：“奴婢還從來沒有逛過岐北的夜市呢。“
“一樣，我也是頭一遭。“我笑意不止的看着她。
“不過，穿成這樣出去好麼？“翠兒低頭看着自己的衣服，再打量了我身上的紗裙。
“當然要換個裝束，翠兒你會梳男子的髮式麼？“我循循善誘的道，”夜裡出門，女扮男裝安全一點。“
“這個不難，奴婢會的。“
……“姑娘，你再加件衣裳，夜裡露重寒涼。“翠兒好心好意的遞過來一件男子的披風。
這是臨時找來的男裝，穿在我身上有些寬大。
月色清華如水，涼風迎面吹來。
身後跟着的小廝離我們幾步遠的距離。
我師兄的這所宅子是鬧中取靜的黃金地段，轉了兩個彎，就是岐北熱鬧的大街。
夜市剛剛開始，燈火通明的街道人流絡繹不絕。
“走，先祭五臟廟，再選目的地。“我不再多話，目光在路旁的諸多攤位上逡巡。